《山谷百合》程予yu

4、山谷百合

　　郁姨识趣地提着水壶回了房，走之前还怜悯地摇了摇头，好像在告诉她：他眼可尖着呢！

　　乔栩稍抬眉眼，只看得到眼前男人宽阔的胸膛，他的衬衫是烟灰色的，柔软的质感全靠身材撑起来。

　　“我出去办点事……”

　　乔栩手心冒汗，她的小心脏为何要如此饱受摧残，过了半晌，魏衍之才淡然开口：“办事还带着卷子，我们栩栩可真是热爱学习。”

　　“……”求你了，别再讽刺了。

　　乔栩硬头皮找补：“……主要是考得不太好，出去冷静一下。”

　　“拿来我看看。”

　　两人相距很近，他身上极淡的清香若有若无地被晚风吹来，浅浅萦绕在鼻尖，犹如春日的竹叶冷冽干净，存在感极强。

　　乔栩机械地把手里卷子送过去。

　　很快头顶传来纸张摩擦的沙沙声，是魏衍之打开了她折起的卷子。

　　乔栩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低着头，手指不安地捏着笔，默默做好了被撕卷子甚至挨揍的准备。

　　“58分？”

　　辩不清情绪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乔栩咬紧下唇，按照往常这个节奏，乔嘉已经开始拧着眉头批评她了，所以一会她是直接哭，还是等他骂完再哭比较好。
　　还是等骂完吧，这样显得她有认真听。

　　“笔给我。”

　　乔栩又乖乖把手中黑色中性笔递过去，开始酝酿情绪。

　　“最后这道力学题，你的公式写对了，按理说会有2分步骤分，应该再加2分。”说完他用笔在红色58后面补上“+2”，又在分数下面签上“魏衍之”三字。

　　是笔画连绵，行云流水的签名字体，比她娟秀的字体大气，也比她爸爸潦草的字端正，独有一份的潇洒飘逸。

　　然后她又听到魏衍之说：“不错。”
　　不错？他说不错，又在嘲讽她吗？

　　“至少及格了。”魏衍之说。

　　乔栩僵硬地接过卷子，好几秒都没有缓过神来，他是在鼓励她及格了？还是讽刺她只考了及格？
　　怎么想都是后者吧。

　　魏衍之就知道她又理解歪了：“是褒义词。”

　　乔栩懵了好几秒，还没涌上来的眼泪呲溜一下，没了，不可否认心底小小雀跃了下，因为她第一次被说物理不错。

　　“真的吗？”
　　乔栩说这话时依然低着头，有点不可置信。

　　魏衍之走近两步，大手附在她柔软的发顶，轻轻揉了揉：“当然，继续努力。”

　　乔栩：“……”

　　他收拢掌心，小姑娘软乎乎的头发被他拨乱了些，翘起不安生的呆毛。

　　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在乔栩心头漾开，冲荡得她的心脏也随之重重波动了几下。

　　小时候她不喜欢喝牛奶，他也是这么揉她的头发：“想不想看星星，喝完牛奶带你去看。”

　　那时候，她总是缠着他要看星星，嘴里念叨着金星木星水星，把她知识范围内听过的星星名字全念过一遍。

　　时间好像改变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晚上，乔栩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她爬起来打开电脑，就着屏幕微光，在键盘在敲下【魏衍之】三个字，这些年她赌气地不想听他任何信息，而现在却只能从网络搜寻他的曾经。

　　不搜不知道，一搜更睡不着了。

　　第一条是安大官方链接，学校官网夸张的挂了一整页他的个人信息，15岁上大学，24岁德国TOP学府phD毕业，博士期间学术成绩斐然，连发数篇专业级学术论文，成功留校任聘，连天体物理研究所都曾给他抛出橄榄枝，28岁通过人才计划从德国归来，成立安京第一个暗物质研究室，担任副主任头衔。

　　这履历，诠释了什么叫真正的年轻有为。

　　乔栩暗中感叹，人与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她还在为高中物理考试头秃时，已经有人脱离地球研究天体物理了。

　　她翻了后面几条，都是花痴的学生们发的帖子，甚至还有八卦，有人说他身世显赫，他的父亲是投资界大拿，资产数不胜数，他作为魏家长子能力出众，更是投资界奇才，他弟弟嫉妒他，还曾为了家产暗中搞小动作，他因此伤透了心，与魏家断了联系，才转头去搞物理研究了。

　　帖子的最后还做了总结，人才就是人才，优秀的人无论在何种行业都能发光发热。

　　乔栩看得一愣一愣的，什么投资奇才，什么豪门争家产，他家祖上三代都是搞物理的，网上人真是的，八卦说得跟真的似的。

　　关电脑睡觉。
　　_

　　一中早自习六点半开始，今天是英语早读，自习室里闹哄哄的，背单词睡觉抄作业，干什么的都有。

　　乔栩单手支颐，盯着英语书里整齐的物理试卷唇角缓慢挽起，直至宋玉婷用胳膊肘杵了她一下：“你是不是变态啊。”

　　乔栩：“啊？”

　　宋玉婷：“不然看物理试卷都能看的一脸荡漾。”

　　“胡说什么呢。”

　　乔栩把物理试卷摊开在桌面上，看到上面鸾飘凤泊的“魏衍之”三个字，她神色得意得跟她说：“我是在瞻仰及格的物理成绩好嘛，能不能不这么庸俗！”

　　“及格？花钱跟老孙买了2分？”宋玉婷膜拜完之后得出结论：“没必要，真没必要。”

　　老孙是他们物理组的年级主任。

　　“这2分本来就是我的，是老孙给我扣多了，小魏叔发现后给我加回来的。”

　　“我去，这是什么神仙家长，小魏叔是你哪个亲戚，亲叔叔？”

　　“不是，”乔栩仔细思考一番与他的关系：“实际上我应该叫他一声师叔。”

　　她后排的男生听到这噗嗤一声笑了，带着调侃拽了拽她的马尾：“师叔哈哈哈，乔帮主你不会真加入丐帮了吧，那你师父是谁，洪七公吗？哈哈哈哈。”

　　乔栩甩了他一记眼刀：“岳掌门，我叔叔可是一位很厉害的物理学家，18岁读研究生，履历都印到大学教科书上了，可不像你，18岁只会在酒吧瞎蹦。”

　　岳子琪不以为意，吊儿郎当回她：“那乔帮主您辉煌的18岁不也只考了58分。”

　　“是60分！”

　　小姑娘白皙幼态的脸凶巴巴瞪他，非但没有威慑力，反而像炸毛后等着rua一把的小猫咪。

　　“60分牛逼，那就祝乔帮主千秋万代，一统江湖，不对，一统物理界！”岳子琪朝她拱了拱手，嘲讽指数拉满。

　　乔栩懒得搭理他，转过头继续瞻仰试卷。

　　宋玉婷摇了摇头：“你别科成绩那么好，我要是你啊，就直接放弃物理选历史，年纪前三手到擒来，现在啧啧……班里前十都够呛，你说你是图什么？”

　　乔栩自然是知道的，她的数学英语接近满分，其他科目也属优秀，唯独物理差，新高考推行3+1+2，语数英必选，物理历史二选一，只要她不选物理，她的成绩本可以名列前茅。

　　但她这个人有个毛病，就喜欢挑战hard模式，喜欢这种征服的快.感，解出一道题会非常有成就感，就是能感受这种成就的机会不太多。
　　还有就是因为他老爸，所谓虎父无犬子，她怎么也不能落后太多吧。

　　乔栩随口应付她：“因为好奇。”

　　“好奇？”

　　“因为好奇，所以想弄清楚一些真相，比如自旋液体，弦网凝聚，宇宙热平衡……”
　　这都是昨天百度【魏衍之】时看到的名词，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些什么。

　　“停！打住，我真是佛了，”宋玉婷更搞不懂了：“你都思考宇宙真相了，怎么就不能认真思考为什么只能考58分？”

　　“都说了是60分！”

　　“行，60分。”宋玉婷都不忍心嘲讽她了，憋着笑坐了回去，这么狂的少女活该被成绩教做人。

　　乔栩把物理试卷折好压平，夹在了错题笔记中，也拿出英语书开始背单词。

　　一天的时间过得飞快。

　　下课铃响，宋玉婷兴致勃勃凑过来：“凤栖路新开了一家奶茶店，要不要去喝一杯？”

　　乔栩把作业装进书包：“不去了，我要早点回家写作业，我爸今天刚到加州安顿下来，我得问问他在那边怎么样。”

　　“哦，乔叔叔是去洛杉矶了对吧？”

　　乔栩点头，宋玉婷掐指一算，纠正她：“那就是16个小时时差，正确说法应该是乔叔叔明天休假。”

　　乔栩笑了：“你地理学得不错。”

　　“那是自然，我地理98分，比你物理整整高40分呢。”

　　“……”58分这事过不去了是吧。

　　收拾完东西，两人一同往学校外走。

　　傍晚下起了薄雾，天色阴沉沉的，空气黏潮，有凉飕飕的冷风扑面吹来，乔栩拢了拢校服外套的领口，挽着宋玉婷胳膊加快了脚步。

　　刚出校门，她就看到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车前站着一个男人，他穿黑色衬衫，身姿颀长挺拔。

　　乔栩视线凝住，脚步也一并停下。
　　是魏衍之，他怎么会来中学，难道是来接她的？她没叫他来接她呀。

　　就算等人时，他没有玩手机，随手翻着一本社会科学前沿杂志。
　　无端让人觉得，耽搁他宝贵一分钟都是罪过。

　　宋玉婷也看到了，激动推搡她，手拢在她耳边小声说：“乔乔你快看，那边有个超帅的小哥哥，这长相气质绝了。”

　　乔栩凝眉：“小哥哥？”

　　宋玉婷也觉得这个词不准确：“啊也对，不应该叫小哥哥。”
　　看看这双笔直大长腿，深色衬衫包裹下的隐隐肌肉纹理。
　　不小，一点都不小。

　　宋玉婷补充：“是大哥哥才对。”

　　乔栩：“什么大哥哥小哥哥，那是我叔叔。”

　　“……”宋玉婷惊呆了，目光在她与魏衍之间来回瞄，瞪圆大眼睛：“叔叔……不会吧，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师叔！可他看着好年轻啊，电视上的师叔不都是白胡子老头，三角眼，又阴险又猥琐那种。”

　　“……”你看的是什么电视剧。

　　宋玉婷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女生，惊讶只维持短短几秒钟，变成了惊喜：“那你师叔有没有女朋友？”

　　“啊？”

　　“我夜观星宿八卦，发现你物理成绩一直上不去是原因很可能是命中缺一个师婶。”

　　“师……婶？”
　　宋玉婷非常不要脸的“哎”了一声。
　　乔栩都被她气笑了：“哎你个大头鬼啊。”
　　“别这么冷淡嘛，以后都一家人，乖侄女~”
　　“起开，别占我便宜。”

　　相隔不足十米，魏衍之抬眼看过来时，正巧看到两个女孩说笑着打闹。

　　宽大的校服罩在她身上显得女孩身段更纤瘦娇小，她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明媚的笑意从嘴角处的小梨涡绽开，是他很久不曾见过的生动活泼。

　　但在不经意与他视线交汇时，乔栩脸上笑容瞬间敛去，整个人肉眼可见冷酷起来。
　　魏衍之:“……”

　　乔栩与宋玉婷说了句什么，迈着小步挪到他面前，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跟他打招呼：“您怎么来了。”
　　这个“您”字真是既冷淡又疏离。

　　魏衍之：“天气不好。”
　　他只简短的陈述了一个事实，乔栩猜测他后半句可能是怕她没带伞淋到，低头道了一声谢谢。

　　身后的宋玉婷也跟了过来，甜甜的叫人：“叔叔好呀。”

　　魏衍之微微颔首：“你好。”

　　宋玉婷：“我叫宋玉婷，是乔乔的同桌，也是她的好朋友。”

　　魏衍之淡淡“嗯”一声，继而对乔栩说：“走吧。”

　　乔栩耷拉着脸，拉着宋玉婷的手不舍：“再见，婷婷！”

　　宋玉婷：“我去，你这什么表情，我家要是有这么帅的叔叔，我都不想上学了，天天在家视奸。”

　　“……算了，你这种老色徒不懂。”

　　乔栩也不多说了，余光瞥见魏衍之走了一段距离后才慢吞吞跟过去，心里想的却是一会儿坐副驾还是去后排装死。

　　她边走边想，前面人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一眼，乔栩立刻怔在原地不动了。

　　魏衍之动了动嘴唇，也猜到了八分她纠结的点，开口解围：“叫着你朋友一起吧，顺路送她回家。”

　　“啊……可以吗？”
　　“可以。”
　　乔栩回头招呼宋玉婷，太棒了，要是婷婷和她一起坐车，她就有理由坐后面了。

　　宋玉婷更是欣喜若狂，走近后，她微偏头小声跟乔栩抱怨：“是不是谎报军情了，叔叔人这么好，你不满什么啊，我看你就是想金屋藏娇，先说好，帅哥可是共享资源，不许藏着掖着的啊。”
　　“……”

　　车上宋玉婷也没闲着，熟络的跟魏衍之聊起了天：“叔，听说你是天文专家啊，好厉害呢。”
　　“不算专家。”

　　“您还挺谦虚，天文看星星月亮是不是特别有意思?”
　　“没你想得那么有意思，日常就是做模型，写程序，计算演化，比你们上课更枯燥。”

　　“啊？那岂不是很容易秃，怎么才能避免？”
　　魏衍之笑了下：“没法避免，只能多带学生，让他们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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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玉婷性子开朗，路上的氛围很轻松，但好景不长，把宋玉婷送回家之后，车厢内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化不开的尴尬。

　　魏衍之从前视镜扫一眼后排的女孩，她侧头望着窗外，手指扣着书包带，一路很执着的拒绝交流。

　　外面飘起了细雨，雨幕细柔，世间灯火都融化成了暖色调。

　　回到南山墅，魏衍之停稳车子后，却迟迟不见乔栩下车，他绕过车头替她拉开后车门，看到小姑娘正弯腰揉着小腿。

　　“怎么了？”魏衍之问。

　　乔栩细密的睫毛微垂又翘起，杏眼潋滟生波：“我腿抽筋了动不了。”
　　她一路别扭地拧着身子看窗外，维持一个姿势动都不动，腿不麻才怪。

　　魏衍之没有离开，漫不经心开口：“那……要抱吗？”

　　“……”

　　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