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盂兰灯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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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与沈泉在罗城停留了几日，探听到刘家果然善待桐氏的孩子，罗城上下也再无冤魂复仇的谣言传出，他们放了心，便决定离开罗城。
此时已到六月中旬，正临七月初一的中元鬼节，幽州将要举行十五天的盂兰灯会（注1），小九觊觎盂兰灯会已久，却一直碍于没有机会亲眼所见，罗城毗邻幽州，小九得了机会，便缠着沈泉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幽州。
幽州的盂兰灯会向来隆重，由此，每年的这个时候便会吸引不少的外来游客，届时幽州将人满为患，场面更是盛况空前。如此一来，小九一行刚到幽州，便发现幽州所有的客栈都已经客满，小九不死心，坚持要留在幽州，正当他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之时，却遇上了一位好心的姑娘，姑娘邀请他们去她家暂住，小九与沈泉便在幽州落下了脚。
姑娘名叫荭，与孤寡的母亲居住在一座祖上传下了的古宅之中，祖上原本是官宦之家，后来家道中落，生活日艰，到了荭这代已甚为清贫，自荭的父亲死后，家中仅靠荭母亲为他人做女红过活。
荭的母亲出身书香门第，曾经也是养在深闺的小姐，即使早已落魄，举止谈吐间却不失大家闺秀之气。荭长得极像她，同是眉清目秀，画眉弯弯，只是荭体肢纤弱，在小九停留的这几日里，从未见她脸上有过血色，不知为何，她却颇为忌医，从不肯吃药看病。
转眼已到七月初一，小九起了大早，本想找荭询问今夜盂兰灯会的事情，却见荭神色匆匆地经过旧廊，还未等她叫住荭，荭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了廊的尽头。
小九追了上去，见荭来到一处隐蔽的小屋前，只见她警惕地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直到确定周围没人才推门而入。小九有些纳闷，不知荭为何在自己的家中也如此小心谨慎，她的样子甚至有些鬼鬼祟祟，小九心中起疑，藏身在屋外的树后，静静等待荭从屋子里出来。
过了不久，荭把头探出屋子，她走出屋子，轻手轻脚地锁上门，走出一段距离后，又走回去拎了拎大锁，确定大锁无恙，埋头快速地离开了。
小九这才从树后走了出来，来到那间屋子前，舔了舔手指，在窗纸戳出一个洞，把眼睛靠上前去，查看起了屋内的情况。屋内的陈设简单而又干净，与府内的其他屋子并无多大差异，唯独只有那偏房的门前笼了一块白纱，透过白纱可以隐约看到烛火点点，绰约地现出一尊神像。
小九正看得出神，忽然觉得后劲一凉，似乎有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的身后，她连忙转身，慌乱间身子撞到了背后的门上，眨着大眼，呆呆地看着沈泉，心有余悸。小九回过神，叉腰蹬脚，没好气地道：“你跟在我后面做什么，吓死我了！”
“你这是亏心事做多了，自己吓自己。”沈泉走到窗边，手指戳上窗枢，未及多用力便推开了窗，“这窗本来就没上锁，你真是多此一举。”
小九深吸一口气，不搭理沈泉，爬上窗子，跳到了屋内，沈泉也随后跟了进来。小九撩开白纱，一座身型伟岸，白眉宽须，骑马跨刀的神像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小九立刻呆愣在了原地，身旁的沈泉却皱眉道：“原来荭姑娘的祖上是一名武将，不知是哪一位。”
小九跺脚，脸蛋红一阵白一阵，“什么武将，小白你真是......”她欲言又止，似十分羞于说下去，拖着沈泉急忙离开了这件屋子。
荭来叫他们吃早饭，小九看她的神色有些窥探的意味，每当荭奇怪地回望，小九便连忙躲闪目光，低头想着什么。饭桌上，池凡单手拿着勺子，在自己的碗里搅来搅去，与其说是在吃饭，不如说是在玩耍，荭微笑着对他说：“让阿姨喂你吧！”
池凡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开心地说了个“好”字，荭正欲接过池凡的勺子，却被小九一把抢过，她将勺子递还给池凡，有些怒道：“小凡，自己吃！”小九朝微怔的荭尴尬一笑，“孩子大了，该让他自己吃了。”池凡乖巧地埋下头，荭收回悬在半空的手，用筷子挑起碗中的几粒白米，心不在焉地吃了起来。
盂兰灯会终于开始，小九婉拒了荭的好意，没有让她相陪。
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河灯分外璀璨，一盏盏，一点点，顺着缓流的河水贯穿了整个幽州城。幽州城中的百姓都是携家带口而出，家中的长者在白色的灯笼上题写上了已故亡者的姓名，然后由年幼的子孙提着，穿梭在幽州的大街小巷，他们身着缟素，停留在幽州的回魂桥边，于拥挤的人群中寻找一小片土地，焚香烧纸钱，然后将灯笼烧毁，点燃河灯，将它放逐到河水中，如送别已故亲人般目送它离去。
街的两侧会有许多的居民摆放出一桌桌的菜肴，在幽州，这一习俗被称为放焰口，这些食物是为了防止那些在阴间吃不饱饭的恶鬼而准备的，在他们的信念里，恶鬼吃饱喝足便会有力气重新去投胎，便不会再来纠缠阳世的人。
如此热闹的场面不禁让小九看花了眼，她乐此不疲地穿梭在了人群中，如鱼得了水，畅快非凡。不远处的一个地方围了许多人，小九立刻来了兴致，兴匆匆地拉着池凡奔了过去，只见一个身强体壮的大汉，牵着一只毛色异样的老虎正在人群中表演杂技。
这只老虎全身赤红，条纹清晰，显得十分怪异，它匍匐在大汉的脚下，任凭大汉发出怎样的指令，都乖乖服从。那个大汉力气极大，可以与那只大虎单独对持打斗，步履也十分稳健，似是怀有不浅的武艺。
那大汉表演好了独立打虎的节目，便向四周的看客吆喝：“这头畜生从虎仔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我，如今也不知过了多少个年头，已被我驯服地十分乖巧，我红虎闯荡江湖向来有个规矩，但凡有人敢骑在这头畜生身上，我便将今日卖艺的钱悉数送给他。”
底下的人立刻嘘吁不已，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大虎忽然张开血盆大口，朝嘈杂的人群怒吼一声，人们立刻噤声，已是罕有人再敢吹嘘自己胆大，可骑于虎背之上。好事之人在人群中大声呼喊，怂恿身旁的人前去一试，自己却畏畏缩缩，躲在人后。
“我想问问，你今天卖艺所得有多少？”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众人震惊地看向小九。
红虎大笑，“看姑娘的样子是想一试？”
只见小九弯眉而笑，大声道：“你总要让我掂量掂量，这次冒险究竟值不值。”
红虎打量了小九一番后，说：“看姑娘的个头相貌，年龄一定尚轻，倘若姑娘真肯一试，单凭姑娘的勇气与魄力，我愿意给五十两。”
四周立刻有人欢声雀跃，人群暗涌，不断地将小九往前退去。
“好！”小九抱起池凡，走上一步，“照你的说法，年龄越小就能得到越多的钱，我让我的孩子试试，他只有两岁，若是他骑上去了，这么说也该有一百两吧！”
红虎一愣，阴邪的眼睛看了一眼蜷在小九怀中绵软如布娃娃的的池凡，嘴角一勾，“好，就一百两，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这畜生毕竟是野兽，兽性难灭，若是不小心误伤了小公子，我红虎可概不负责。”
“好......”小九抱着池凡正欲上前，沈泉拦住了她，目光冰冷，已有怒气，“你疯了！”小九将他拉到一旁，小声道：“你难道忘了我对你说过什么，‘禹步而行，可辟百邪虎狼’，九黎族的血蛇我都不怕，更别说是只寻常野兽，我一定把它驯服地服服帖帖，这么好赚的银子，不拿白不拿！”
沈泉沉吟一番，也没再说什么，默默跟在小九身后，握剑而立。
红虎拍了拍大虎的头，大虎忽然腾了起来，抖着巨大的头，围绕在小九、池凡与沈泉的身侧。小九将池凡交给沈泉，直直地立挺，出右脚在前，左脚在后，复出右脚，左脚并足，有条不紊地跨起了禹步。
小九步步紧逼，原本张狂的老虎却一再而退，直到被小九逼向死角，人群中发出阵阵喝彩，老虎的精神越发低迷，低声咆哮着，嘶叫声似在寻求主人的帮助。红虎忽然吹响了手中的短笛，大虎一个抖擞，眼睛又忽然充满了杀欲，朝小九扑来，小九一惊，连退几步，老虎攻势愈凶，小九忽觉腰中一紧，被沈泉带离了老虎的攻击范围。
小九皱眉，抬头对沈泉道：“看来我低估了它，根本不是寻常的老虎，不过你放心，难不倒我。”沈泉点点头，放开小九，她从腰间取了朱砂，急闪到大虎面前，洒了一地的朱砂，然后再次踏起禹步，她的动作极快，不一会儿就在地上划出了一道符，然后用脚大力踩踏符咒中心，大声念道：“震！震！震！”
大虎再无反击之力，匍匐在地，一动不动，小九给沈泉使了个眼色，沈泉会意，将池凡抱到了老虎的背上，池凡扯住老虎的皮毛，欢快地喊叫着，小九神色一松，露出笑容，朝沈泉眨了眨眼睛，然后转身对红虎道：“一百两银子！”
红虎狠狠看了小九一眼，十分不情愿地将银票交到了小九的手中，四周一片寂静，随后爆发出剧烈地掌声，小九朝着众人扬了扬银子，得意地笑着，她忽然被人群中的一个人吸引住，奇怪地盯着他。
此人身材颀长，乌发垂荡，脸上带着一张狐狸面具，最为耀眼的是悬挂在腰间的水晶骷髅，让人见了不觉一冷。那双隐在面具背后的眼睛与小九审视的目光相遇，他不觉一怔，匆忙转身混入人群之中，不见踪影。
“你在看什么？”沈泉问。
小九皱眉，“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低头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能吐出一口气，对沈泉说：“今晚玩够了，我们回去吧。”
沈泉点头，在众人的目光凝视下，三人回到了荭的家中。荭的母亲笑着问：“玩得可尽兴？”小九露出笑容，拍了拍自己的钱袋，“不止玩得好，还收获不小。”小九向四处张望了一下，问：“荭呐？”
荭的母亲叹气，“半年来总是很晚回家......”
“你有没有问过她去了哪里？到底在做些什么？”小九问。
“她只说女红卖的好，所以不想这么早收摊，这半年来，生意也确实不错，荭儿她没少带银子回来。”荭的母亲道。
听了这话，小九忽然沉默不言，只说自己累了，便回屋睡了。
盂兰灯会持续了十五天，小九也逛了十四天的灯会，唯独到了七月十五这天，小九却没有出门，她假说自己晚上着了凉，要在屋子里休息一天，荭与她母亲便信了，嘱咐她好生休养。
等荭与她母亲离开，小九偷偷溜出了屋子，找到沈泉，与他一同守在曾经到过的那间屋子前，她小声对沈泉道：“如果我估计的没错，荭应该在今天还会来这里一趟。”
果然如小九所说，荭再次来到那间屋子前，她依然蹑手蹑脚开门而入，这一次，小九没有等她离开屋子便闯了进去。荭先是大声尖叫了一声，然后将身子挡在神像前，颤抖着嗓音问：“你们怎么到这来了？”
“你别藏了，我早就看到那神像了，想不到荭姑娘也祭拜白眉神（注2）？”小九的语气有着一种讽刺的意味，这句话让荭的脸色更加苍白，她似被击垮一般，瘫软在了地上，低声抽泣起来。
“这白眉神到底怎么了？”沈泉问。
小九犹豫了一番，埋头小声道：“烟花柳巷，独供白眉神，拜了他，这寻花问柳之事便能得到他的保佑......”
屋子里死一般的沉寂，小九看着荭，见她哭得着实凄楚，忍不住问：“你真的是烟花女子？”
荭颤抖地厉害，却还是点下了头，“家道落魄，早就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我走投无路才会选择卖身青楼......”
“你娘知道了一定会难过的......”小九皱眉道。
荭跪倒在小九面前，苦苦哀求：“母亲出身书香门第，礼义廉耻她自小便看得最重，若是让她知道她的女儿竟然做出这样事情来，她不会来怪我，反而会折磨自己，母亲辛辛苦苦地将我养大，我不能让她伤心，求求你们不要告诉我母亲。’
小九叹气，扶起荭，她取出从红虎那里得来的一百两银票，“我这有点银子，你拿去先用吧，那种地方还是早点脱身为好。”
荭却是把银票推了回去，泪光莹莹，倔强道：“从我踏进青楼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再也没有回头路了，我做的决定我不后悔。”
小九没想到荭居然是如此坚强的一个人，沉下目，无奈道：“你放心，这是你的家事，我们不会插手，更不会告诉你的母亲。”
荭含泪而笑，却依旧失魂落魄，“我在那里也呆不长了，老鸨见我少有恩客，要将我赶出她那里，我和母亲以后的日子还不知怎么过下去......”
小九心中觉得奇怪，一个青楼的老鸨居然如此轻易地就将自己手下的姑娘放出去，而不是等到将她们的青春美貌压榨地一点不剩才肯松手，小九心中虽有不解，却也没说出将疑惑说出，她微微犹豫，瞟了一眼白眉神，轻声问：“你难道不知道厌胜术？”
“什么厌胜术？”荭不解地问。
小九咬唇看着沈泉，最终下了决定，她俯在荭的耳边交代了几句话，随后道：“你按照我的方法做......嗯......你就不会被老鸨赶出去了。”荭露出感激地神情，正欲说话，小九对她摇摇头，与沈泉一同离开了。
沈泉问：“你到底让她这么做？”
小九鼓嘴，严肃道：“那种下三滥的招数你知道来做什么？”
被小九一句话驳回，沈泉便也没多问，只是淡淡道：“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原本小九准备第二天就离开幽州，谁知幽州发生接二连三的命案，受害之人皆是无端消失，失踪的地方都是鲜血淋淋，甚至有残留的内脏出现在案发地点，这种尸骨无存的凶案让幽州人心惶惶，州守下令封城门，小九他们只能滞留在了幽州。
一月后的一天，小九正在院子看沈泉练剑，荭偷偷将她拉到一旁，“多亏小九你的方法，你让我每月初一、十五，就把手帕、汗巾之类的围着白眉神的脸扎上一遭，沾了灵气，扔在那些恩客脸上，他们果然像被勾了魂魄一般，来找我......”
小九看荭的神色，虽说她此番是来感谢小九，却并未显出多少悦色，她苍白着脸，身形憔悴，小九握住她冰凉的手，嘱咐她：“为自己多想想，赚够了钱，就赶快出来。”荭连忙点头，轻声道：“今晚老鸨说我有个很重要的客人，我得准备一番，先告辞了。”荭慢慢松开了小九的手，孤单影只地离开了。
小九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耳边的剑声不见了，她转头，见沈泉正看着她，小九恼怒，指着他问：“小白你怎么这样，站在后面听人家墙角！”
“我......”沈泉低头。
小九沉沉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我在你心里从来就不怎么高尚。”小九说完，默默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盂兰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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