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小白》垚先生

19、第十九章 寒夜玄机

　　这一夜，小九盯着沈泉送给她的小虫发呆，虽然这只小虫与先前的那一只不同，小九对着它望了将近半个时辰，也不见它叫一声，但小九却还是对它爱不释手，一遍遍地用麦秆逗着它，企图让它吱一声。

　　池凡独自在床上闹腾了一番，赤着脚跑到小九身边，他睁着水盈盈的大眼睛，拉扯着小九的衣服，“娘......陪小凡睡觉。”

　　小九皱眉，把池凡抱在膝上，略微责怪道：“这么大了，还要娘哄你睡觉。”

　　池凡把头埋在小九的怀里，摇晃着小脑袋，不断撒娇。

　　小九无奈，正欲收起虫笼，却被池凡一把夺去，他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那只小虫，虫子亦是鼓着眼睛看着他，一人一虫子对看了良久，池凡才嘟嘴道：“真丑......”

　　小九心知小虫到了池凡手中一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她有些紧张，“小凡，把它还给娘。”

　　池凡鼓起嘴，伸出魔爪，毫不犹豫地就把小虫抓了出来，放到桌上，用力地拍打着桌子，“快跳！快跳！”

　　小家伙奋力地蹬了几下腿，眼看就要逃离桌子，却又被池凡捉了回去，几番下来，小虫已被折腾地不轻，眼看就要断气，小九出了些冷汗，连忙哄道：“好了，就玩到这里，小凡该睡了！”

　　池凡露出不悦的神情，却不是因为小九让他睡觉，他盯着一动不动的小虫，任凭他怎么拍打桌子，小虫就是不肯再跳一步。

　　池凡的嘴越翘越高，失去了耐心后，手下开始胡乱地拍起了桌子，小九的心悬到了嗓子口，未及她出手阻止，便是“吱”一声，小九心一凉，她终于听到了小虫的叫声，只是这一声却是它死前的悲鸣，被拍扁的小虫黏着在池凡的手上，任凭池凡怎么甩也甩不掉。

　　小九欲哭无泪，咬唇，“这是你爹送给我的第一样东西......”

　　池凡盯着手中的小虫尸体看了一会儿，抽泣了几声之后，便大哭了起来，他把脏脏的小手扬到小九脸上，睁着无辜的泪眼看着小九。

　　小九转过头，生气地道：“你自己闯的祸，娘不管！”。

　　池凡的嗓门越发得大，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哭声引来了临近客人的责骂，小九听到敲门声，随后传来沈泉的声音：“把门打开。”

　　小九心虚得紧，急得来回在房里打转，心里想着一定不能让沈泉知道这件事情，便决定先把事情先瞒下来，“没什么事，小凡只是肚子饿了，我哄一哄就好。”

　　小九立刻倒了一盆水，处理了池凡的脏手，又蹲下身子，故意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小凡，你听好了，一会儿不管娘说什么，你都要说是，不然我把虫子的事情告诉你爹，让他打你！”池凡泪眼婆娑，乖乖地点下了头。

　　小九打开门，给了沈泉一个大大的笑脸，问：“小白，有什么事吗？”

　　沈泉看了一眼池凡，见他眼睛又红又肿，问：“小凡怎么了？”

　　小九干笑两声，“没什么，就是饿了。”

　　沈泉走到池凡面前，黑眸泄出些许柔意，问：“饿了？”

　　池凡低头板着手指，随后又偷偷瞟了眼小九，拼命地点头，“是......”

　　沈泉皱眉看着池凡冻得通红地小脚，拉起池凡的手，让他踩在自己的脚上，随后又问：“先前没吃？”

　　“是......”池凡的声音微如猫仔。

　　“还想吃偏食？”沈泉问。

　　“是.....”池凡抱住沈泉的腿，又抽泣了起来。

　　沈泉动手给池凡穿起了衣服，小九神色尴尬，走上去问：“大晚上的，你不会真的还要带小凡出去吃偏食吧？”

　　沈泉没有说话，神色显然是在生气，小九心里直呼冤枉，来回寻思了几遍，也没觉得自己今天哪里做错了，除了那只虫，小九实在想不出自己哪里得罪沈泉了。

　　沈泉带着池凡出了客栈，小九被他们冷落在后面，只能孤单影只地晃荡在漆黑的街上。小九漫不经心地观察着四周的一切，发现罗城的夜晚实在安静得有些奇怪，寻常的店铺关门谢客也就算了，就连那些原本该在夜晚门庭若市的绣楼酒馆也是大门紧闭，街上更是无人行走。

　　远远地望见沈泉疾步而趋的身影，池凡时不时别过头来看一眼小九，小九拼命朝他挤眉弄眼，每一次，池凡都是心虚地低下头，然后摇摇沈泉的衣袖，轻声道：“爹爹，我们等等娘吧......”沈泉不予理睬，反而加快了脚步，小九只能越发地被甩在了后面。

　　忽然听到小九在身后惨叫一声，沈泉转头，见一群大汉已将小九团团围住，他们手中个个拿着大棒，口中更是大声谩骂着什么，看他们的架势，似要对小九动粗。

　　沈泉快步走到小九身边，冷目看着那群人，“你们要做什么？”

　　那群人中的一个人站了出来，上下审视了沈泉一番，大声问：“你又是什么人？为何大半夜地在街上闲逛？”

　　小九窜到沈泉九身后，露出半个身子，冲着那群人没好气地道：“你们这些人真奇怪，好好地把我拦住，还要用那么粗的棒子打我，真是莫名其妙！”

　　那人呵斥：“谁让你一个女人家半夜在街上游荡，我还以为你是那.......”说话的男子忽然被身后的人推了一下，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含含糊糊地道：“既然没事，就赶快回去，我们这晚上不太平，还是不要随便走动的好！”

　　小九的眼珠转了转，见眼前这些人的打扮着实奇怪，一个个大男人的身上都是穿着红衣红裤，脖子里还挂着铜镜大蒜，当即明白了过来，立刻鬼鬼地笑了，对沈泉道：“这几位大哥大半夜地不睡觉，是在街上和鬼捉迷藏呐。”

　　小九瞟了一眼那群人此刻的神情，都是木讷苍白，僵直了身子一动不动，立刻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她从沈泉身后走了出来，盯着那群人，笑道：“几位大哥真是好兴致好胆量啊！”

　　“既然没事，走吧。”沈泉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小九拉住他，给他使了使眼色，“你就不想听听这些大哥为什么要大半夜地出来闲逛？”

　　沈泉的脸色比那月色还要淡上三分，“你何时可以收了心思，少惹些麻烦？”他说话的语气同对陌生人说话无异，不觉让小九觉得心里凉凉的，当即闭口，不再多说一句。

　　“总之，我已近提醒过你们了，这里晚上不太平，你们听也好，不听也好，反正出了事，都与我们无关。”那人说完，与那群人三两结对，簇拥着离开了。

　　沈泉不顾小九，继续拉着池凡向前走，小九只能咬牙，跺了跺脚，跟了上去。远远地就能看见偏食摊的烛火还亮着，小九心中泛着嘀咕：“这摊主果然晚上也干着营生，只是这罗城一入夜连人影都见不到几个，就算见到了，也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真不知道这个摊主是怎么想的，这样怎么可能做得了生意......”

　　摊主见了小九他们，先是一愣，然后反复揉捏着抹布，神色又怕又急，两人猜想他可能是没料到这么晚了他们还来买偏食，便没多大在意，沈泉吩咐他：“一碗偏食。”

　　摊主没有动，露出为难之色，支支吾吾地道：“不好意思两位，我这儿的皮子正好没了，所以......还请两位客官明日......再来。”

　　小九瞟了一眼他摊子上早已做好了的偏食，月色下，它们显得格外得晶莹剔透，一个个如列队般被摆在砧板上，小九奇怪地问：“老板你真是糊涂了，这不是有现成的吗？”

　　“这......”摊主语塞，似是十分不情愿地把那几个偏食下了锅，随后他又似家中着火了一般，只是将偏食在滚水中烫了烫，便心急火燎地捞了上来，将半生不熟的偏食端到沈泉面前，“客官，还请你快些吃，我家中有急事，我得赶回去......”

　　沈泉皱眉，将碗又推了回去，“再煮煮。”摊主只能一边抹着汗一边重新去煮偏食，他时不时向四周张望一下，看他心慌失措的样子，似是在等什么人又害怕见到什么人。

　　热腾腾的偏食被端了上来，沈泉拿起勺子，细心地喂池凡吃了起来，池凡原本就不饿，却至始至终地乖乖张嘴吃着，见沈泉喂食的手法有些生疏，小九主动道：“小白，还是我来吧。”

　　沈泉冷冷道：“不用了，我怕到时候，东西都到你嘴里了！”

　　小九一愣，涨红着脸，“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怪我不给小凡吃东西吗？”

　　沈泉没有答话，依旧一口一口地喂着池凡，池凡起先还勉强吞得进去，到后来，实在腹饱难以下咽，便稀里哇啦地吐了一地，抽噎着却不敢哭出声。

　　小九心疼得紧，抱过他，抹去他嘴上的污物，没好气地对沈泉道：“你别折腾小凡了，小凡根本不饿，只是那只虫子死了，我担心你生气，就随便扯了个谎。”

　　沈泉默默把碗放下，独自离开了，小九心中一紧，连忙追上去，情急之下，扯住他的衣袖，“小白，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沈泉甩开小九的手，“走开！”他嘴上虽是这么说，脚下却是没动，两人就这样僵持着，都是默不作声。

　　小九忽然又拉了拉沈泉的衣袖，示意他看池凡那里，小小的个子站立在椅子上，努力去够那碗偏食，好不容易抓到碗口，椅子却是猛烈一晃，小身躯奋力一扭，却还是倾倒了下去。

　　两人都是一惊，沈泉施展轻功，接住坠地的池凡，小九跑到他们面前，紧张地问：“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池凡红着鼻子，低声抽噎，“爹爹......娘......小凡知错了......你们别不要小凡。”

　　小九与沈泉对望一眼，小九擦去池凡的眼泪，从沈泉手中接过池凡，问：“以后还会不听爹和娘的话了吗？”

　　池凡连忙摇头，“小凡不敢了。”

　　小九露出笑容，“好了，我们不生气了，我们现在就回去休息。”池凡把头枕在小九的脖子边，乖巧地闭上眼睛，口中不住地呢喃有声，气息随后渐匀，睡了过去。

　　小九露出无奈的笑，“小白，我们两个人吵架，反到让孩子担心......”

　　沈泉低头，柔声道：“走吧。”

　　小九将钱递给摊主，见摊主正在埋头擀皮子，根本顾不上接钱，小九问：“老板，你不是说没有皮子了吗？”

　　摊主尴尬地一笑，“这不是还剩下些面粉，我想着干脆擀掉算了......”

　　夜风袭袭，肆无忌惮地穿梭在寂静无人的街上，小九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皱眉，“难道说还有客人回来，你不是急着回家吗？”

　　“这......”摊主语塞，磨蹭着用纱布将擀好的皮子盖住，堆笑道：“姑娘说的是，我真是糊涂了......”

　　小九见他早已虚汗淋淋，言语间又似在遮掩什么事情，她作为一个外人，也不便多问，递给他偏食钱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与沈泉一同离开了。

　　回客栈的路上，小九忽然笑了起来，沈泉扫过她一眼，问：“笑什么？”

　　小九含着笑，看着天空中那散发着柔光的弯月，“我只是觉得，小白你对小凡真好，我......”还未等小九说完，前面忽然窜出一个白影，直直地向小九冲来，小九光顾着看天上的月亮，未来得急避开，被那白影猛然一撞，怀中的池凡飞了出去，小九一急，还未站稳伸手便去抓孩子，只听“咯”一声，脚踝偏转，身子重重地跌到了地上。

　　小九顾不及脚伤，转头去看池凡，池凡被沈泉接住，当即松了一口气，顿时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刚转头，便觉得眼前一黑，有一团白色的重物压倒了身上，小九被压地喘不过起来，咬牙喊道：“你跟我起来！”

　　白影在小九身上蠕动了一下，黑色的长发被她甩得凌乱不堪，她忽然尖叫了一声，张嘴撕咬小九的肩膀，殷红的鲜血渗透出了小九的衣衫，小九瞥见她布满血丝的眼睛，与狰狞的面容，此刻她沾满鲜血的牙齿正准备咬上小九的喉咙，小九心中一惊，咬牙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她推开。

　　她如白球一样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小九脸色苍白，勉强支起身子，皱眉道：“小白，你去看看她！”

　　沈泉凝眸看着那个女人，白靴一步一碾地走近她，女子起先并不动弹，如一个死人般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直到沈泉几近靠近她，她忽然“噌”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如鼠般乱窜乱跑，沈泉眉头深皱，眼看着她消失在漆黑的街上。

　　小九艰难地移动着手臂，即使是再轻微的动作，也能引来肩上一阵抽搐，她脱开鞋袜，见脚踝肿得像只馒头，青色的筋高高地隆起，冲涨着饱满的血液，小九忍不住咒骂：“真是平白无故地见鬼了，好好地又被人撞成这样！”

　　地上着实寒凉，小九左手撑地，想凭单手单脚站立起来，身子微微一动，胫骨便立刻带动了肩痛，疼痛难忍，又重新跌回地上，小九恼怒，咬牙尝试了几番，都只是白白填一份伤痛。

　　白靴慢慢走近小九的眼帘，一双纤细白皙的手伸了出来，小九一愣，抬头看向沈泉，“小白，你......”

　　“我扶你......”还未等小九答应，那只大手已经抚上小九的腰，小九浑身一颤，忸怩地拉着沈泉的衣服，借他的力站立了起来，

　　“走不了路了？”沈泉问。

　　“没有......”小九极力想要躲开沈泉，扭伤的脚刚一落地，便缩了回来，疼得“嘶嘶”直叫，她咬着牙，蹦蹦跳跳地与沈泉跳开一段距离，“你看，我能走的......”

　　沈泉放下被惊醒的小凡，嘱咐他：“一会儿跟在我们身边，不要走丢了。”池凡揉着惺忪的眼睛，点下了头。

　　沈泉环过小九的腰，掌心的冰凉透过衣衫渗透到了小九的肌骨，她微颤起来，却发现大手越发地用力起来，几乎将小九的整个身子拥进他怀里，小九顿时觉得昏头昏脑，不知要将自己的手往哪放，小手却被沈泉的另一只手紧紧攒住，冰凉入心。

　　小九喘着粗气，忐忑地瞟了沈泉一眼，却见他神色如常，立刻埋下通红的脸，不发一声地任由沈泉扶着她走，她愣愣地盯着地面，低声自语：“师傅说得没错，什么是命，逃不过的就是命，我这是在越陷越深......”

　　回到客栈，客栈老板见小九这样一幅模样回来，连忙凑上来，紧张地问：“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遇上什么东西了？”

　　小九无力地道：“在路上撞上个女人，像个疯子，见人就咬，也不知是怎么了？”

　　客栈老板一听，脸色立变，颤抖着道：“客官，我提醒过你们，晚上这罗城是不能出门的，那刘家桐氏的鬼魂一直在街上晃荡，害人不浅啊......”

　　两人同时一愣，异口同声地问：“什么桐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