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风中滚蛋

18、第十二章 鬼差

　　月上中天，叶家院子很安静，叶守在香案边垂手立着，叶重机在院子里打坐。
　　叶重机坐的小蒲团边点了一垄檀香，叶老道在烟雾缭绕处默念，嘴巴一翕一张。福家人在边上只抹泪，干干耗着这么些天，心里忐忑的很。
　　忽然，阴风阵阵，院角处有了点动静，福家老小吓的拿眼望向叶重机，可是这对师徒都跟入了定一般怎么也不动弹，院角动静越来越响，福家老少绝望的瞅着闭眼打坐的叶重机，突然间叶重机诈尸样猛一睁眼，福家嫂子啊了一声，一歪脖当即晕过去。
　　福连大哥大着胆子，上前，怯生生的叫一句，“叶---叶真人---”
　　没有回音。
　　福连拿手在叶重机眼跟前晃了晃，
　　还是没动静----
　　“叶真人？你怎么了？”
　　一手往叶重机鼻下试了试----福连倒抽一口冷气，一屁股跌倒地上，“没！没气了！！”
　　院子里乱成一团。
　　“叶老道只是魂出窍了。”樟树顶上挂在一个少年，一身青衣，嘴里咬着半截狗尾巴草，敲着腿凉飕飕的说。
　　被自家少爷派来保护新瞧上的娈童，赏心现下正烦的不得了，在树上打个盹下面居然闹成那样。
　　也不知道这位叫叶锦的能被疼多久。就刚才死缠烂打非要闹腾着出来的样子---要多么不顺眼就多么不顺眼。亏着叶重机那老儿指头一点，方才将他放倒。这么个玩意弄回龙宫,哼----准有棠迦好看。
　　福家几口子抬着头看着少年，傻了半响，关键时刻还是福老爷子及时回神，扶着儿子，心惊肉跳的问，“这位小哥---您是----”
　　赏心摆了个特别不屑的表情，“你们问这么多做甚？小心多嘴让那边的鬼差把你们勾走。”
　　福家几口都不吭声了。只得眼巴巴的再瞅着叶重机。
　　凡人没有阴阳眼的一般看不见阴间的事情，和道扯不上边的福家是这样，叶重机也是这般，叶重机虽然是个真人，但是还没练到特别超凡脱俗的境界，刚才在院中念了几段咒语，请了鬼差过来。现在只得脱出魂来上前一问。
　　此刻院角里，叶重机和两个拿大铁链子的鬼差浮在墙头，鬼扯。
　　“叶真人！”两个鬼差去临街拘魂的时候，顺道拐了过来，“属下叫黑十七，这位，”一水黑的大哥顺胳膊一指身后的一身白，“这是---白三儿，”身后的白无常向叶重机恭敬的拜首。它手里跟提着纸一样提着一个半透明的魂。那死鬼伸长了舌头，眼泡前突，一看就是吊死的。
　　叶重机点点头，“叨扰了---敢问两位，这一片的魂是不是都是两位拘拿？”
　　“正是。”
　　叶重机捋着胡子，说到，“贫道手头有件紧要事情，事关人命。欲查访一二，希望二位给个方便。”
　　“叶真人客气，您是玉帝亲封的真人，专就管那三界不平的事情。此刻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您尽管开口。还希望您位列仙班之日不要忘记我们二人。”黑白两人回的热络。尤其是白的那位，大约是紧张，手下一紧，锁链勒的手里的鬼舌头又伸出老大截。
　　叶重机含蓄一笑，“那是自然。”
　　“不知二位在三日前有没有拘得一个七岁大的幼童，姓福名庆，京城近郊，曲村人。”
　　黑白两人彼此望望，
　　“确有其人。”
　　那便好，“不知可否让贫僧见上一见？”
　　两人一愣，
　　“这恐怕就---”
　　“怎的？不方便？”
　　两人忙摆手，“哪里哪里，叶真人误会了，只是---哎，这要是放到原来，别说三天的魂，就是十天的魂都好办。就是前一阵子---咳---前一阵子，我们被参了一本---玉帝一道旨意下来，言辞甚为激烈---说我们玩忽职守，积案不办---哎。”黑白重重叹息，看样子似乎过了一段特别紧吧的日子。“最近上头查的紧。而今一般的魂过了两天就投胎了。这到了第三天上----您让我们去哪里找魂呢？”
　　叶重机瞪大了眼珠，嘿，这是哪个吃饱撑的乱上本？
　　阴风里两位鬼差越发尴尬，吱唔了半响，“就---就是您---上次滇境回来上凌霄宝殿受封赏时---咳，说的。”
　　叶重机尴尬的咳了一声。
　　其实---叶重机如此上表，也是有番缘由的---
　　前几年带着守儿进入疫城滇境救人驱魔，才发现滇境实则已成为鬼城。离体的魂漫城飘着，等不到鬼差来拘。孤魂野鬼被邪魔利用，一时间，鬼吃人，人吃人---一片血红的惨淡。
　　若是，这些魂早些随着鬼差去投胎。事情本来可以简单很多。----
　　无奈之下，叶重机只得换个问题，
　　“那么两位可还记得前去拘魂时的情形？”
　　两只鬼突然间都不吭声了。
　　院子中央福家的人靠在一起，哆哆嗦嗦的唤着叶真人，小声被夜风一送，甚凄婉。
　　叶重机叹气，这边的事情赶紧解决比较好。
　　“不方便说？”
　　黑鬼犹豫再三，还是不吭声。
　　身后的白鬼突然细声细气的长叹一口，“叶真人---这话告诉你其实也好------”把手里锁着吊死鬼的铁链扔给黑无常，一胳膊把他捅到一边。上前拜了拜，“真人本来就是天庭的使者，玉帝亲封的真人。和我们---毕竟不一样。”
　　“我们三日前奉命到城外一里处曲敬河边拘魂，一个淹死的小孩。就叫福庆。生死簿上说的清楚，是溺死。本来就是极为普通的一件事情，核实无误拘了魂就走。可是---”
　　叶重机一顿，“可是什么？”
　　“那---那个魂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的尸身，似乎是有什么紧要东西。我们只管拘魂的，不问旁事，不问旁事的---怎料---”说完眼睛往黑无常身上狠狠的剜， “他非要好奇，探身往那个孩子的身上一看，这一看不得了---他身上居然---居然有个龙珠！”
　　叶重机一惊，“你们拿了龙珠？”
　　“瞧您这话说的---我们哪里敢啊。一旦被查出来，我们可就完了。”
　　黑无常闷头在一旁，忽然说话了，“叶真人我们真的没有拿------拘魂时上头就要求我们不问旁事，况且，龙珠是四海的镇海之宝，怎会流落到一个凡人孩子手上还难说得很，我们怎么会在搅合进去？”
　　叶重机眯着眼打量二鬼，
　　“真的，叶真人。后来后来，我们就把魂带走了，就当没有发现过这珠子。”
　　“没有旁人牵扯进来罢？”叶重机追问，
　　黑无常眼珠乱转，“这个---”
　　“都甚么时候了？你居然还藏着？”白无常一咬牙，“刚一看见那颗珠子的时候我们都吃了一惊，犹豫的当口里，曲敬河的水鬼正好路过。”
　　叶重机心里当得一声。“他怎会出现？”
　　“说是阳间赶集，凑个热闹，正好路过那里。”
　　这话其实鬼都不信。
　　叶重机的脸越发的沉，“二位在阴间干了有些年头了----福庆的尸身看过，都未曾怀疑？”
　　黑白无常低着头。
　　其实，哪里没有怀疑过，溺死的孩子指甲里全是河泥，想必是被人拖下水去，当时还曾经激烈的挣扎过。
　　水鬼出现的时间也太过巧合---然而---
　　白无常抽抽搭搭要落泪，“叶真人您也别说我们了，我们毕竟只是勾魂使，冤情一事我们实在不能负责。原先的白九，只是因为替个书生强出头----就被阎王打下畜生道---我们也没有办法的。”说着就伏在黑无常肩头呜呜的哭。
　　叶重机了然。
　　明哲保身。人间鬼界皆是如此。
　　“罢了。”一甩袖子，“今夜有劳二位了。”
　　黑白无常喜出望外，没想到叶重机这么容易放过两人，
　　“让叶真人失望了。”
　　“罢了罢了---其实你们也没有什么过失。今夜是贫道莽撞了。二位带着它，”叶重机冲那个吊死鬼一努嘴，“速速回去交差吧，误了时辰投胎岂不是又害了一个？”
　　白鬼犹疑起身，“多谢叶真人。”
　　一转身，踢了身边的黑无常一脚，“快走啊！死鬼！老娘跟了你这几百年就没消停。”
　　黑无常再向叶重机拜首，“我们等哪天叶真人再上书玉帝，革了鬼差不拿访的规矩，我和三儿一定一定明察事实。”
　　叶重机点头。
　　“那---叶真人珍重。”
　　说罢，平地雾气浓重，三只鬼消失在夜色里。

　　叶重机的魂飘到前院的时候，只觉得觉得双目所到，一片凌乱。
　　守儿站在案边护法，还没醒来。树上挂着那个谱很大的据说是棠迦公子的仆人。福连一家子哆嗦在棺材边上一叠声的叫唤叶真人。而期间福嫂子已经昏昏醒醒达四次之多。
　　回魂的瞬间，有个恍惚，随后叶真人起身，从容不迫的整了整宽大的袖口，慢条斯理的起身，气度非凡的走到福家面前，手指隔着空气戳了几下，福嫂子幽幽转醒。
　　在一片尊崇的泪眼中，清清嗓子，叶真人唤人，
　　“守儿！”
　　无人应。
　　叶真人再唤。
　　“守儿！”
　　再无人应。
　　叶重机奇怪的转身，走到叶守身边，“守儿！回魂了！”
　　事情忙完。该把送到隔壁何婆婆家的许小姐和锦儿接回来了。没事不要老让我喊那么多遍。
　　然而叶守好似石雕般，仍旧不动。帽子上黑色的布条诡异的搭在肩头。
　　“守儿？”叶真人一推，叶守顺势倒地。
　　尘埃之中，地上的叶守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鼾声渐渐高起。
　　“呼——呼——”
　　大约睡过去很久了。

作者有话说

　　字数上--勉强算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