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刁婢》南华夭夭

96、第 96 章

　　这些时日，魏斯等人同岁虞主仆相处甚好，唯有燕清辞日日找江三玖和阳春玩儿。

　　卫溍终是有一日看不惯，叫江三玖过来，冷了脸，“我是主子，还是燕清辞是主子？”

　　江三玖莫名其妙地抬头望着他，不知道他在生哪门子气。
　　见她眼底澄明一片，卫溍心里堵的那口气盘旋不散，不由道：“我好歹为你断了岁嫘两只手，连句谢也没有？”

　　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再说，她在回来的路上忙前忙后，给他做吃的，怎么没说谢了？
　　江三玖很委屈。

　　卫溍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虚咳了一声道：“你、你日后早早到六色堂伺候，莫要偷懒。”
　　江三玖更委屈了。

　　她没有偷懒，只是岁虞和她的人把她能干的活全给干了，她自然要和阳春一样，在院子里晒太阳了！

　　不过，江三玖没说，她低低应了声，转身往外走，每踩一步都重重的。
　　卫溍看着她的背影，听她沉重的脚步声，气笑了。

　　江三玖从六色堂出来，就见师钰行色匆匆地过来，不由唤了声：“师大人？”

　　师钰目不斜视，继续前行，仿若未觉，江三玖直觉有事发生，不然沉稳如师钰，不可能慌张至此。

　　她快步跟上，走到廊下时，听师钰说：“公子，天都来信，妹几美人殁了。”

　　“轰——”
　　耳边似有雷声翻滚，江三玖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刚刚……师大人说了什么？

　　“妹几……”话一出口，嗓音已哑。
　　卫溍透过师钰的肩头，望向院中的江三玖，眉头微拧。

　　顺着卫溍的视线，师钰回过身，这才看到江三玖，心下微讶一瞬，忙压下去。

　　“妹几美人生辰之时，吃了季萂美人送来的东西，中毒身亡。”师钰将来信内容说了个大概。

　　江三玖眼中模糊一片，她不信是季萂下的手，季萂虽然曾与妹几有怨，但如今妹几是天子宠妃，给季萂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这么做。

　　更何况，季萂曾经差点儿害得妹几进不了王宫，妹几又怎么会吃她送的东西？

　　江三玖擦擦眼泪，双眸如晶莹的宝珠，看着卫溍道：“这是不可能的，对吗？天子那么爱护妹几，她又怀了孩子，天子不会让她乱吃东西的。”

　　师钰大惊：“你说什么？妹几美人有了身孕？”
　　不止是他，就连卫溍都皱起了眉头，复又看了眼手中的信件，竟是半字未提妹几怀有身孕之事。
　　唯有天子下令厚葬妹几，加封其父兄，别的……便没有了。

　　江三玖看着他们的表情，满脸的不可置信，她大步上前，从卫溍手中夺过信件，反反复复看了好些遍。
　　手微微发抖，字字句句突然在她眼中模糊。

　　妹几是真的喜欢天子，她那时还在畅想着自己的孩子长大，像他父亲一样提剑骑马，她满心满眼都是对天子的爱慕。

　　可——
　　天子都不曾加封于她，更没提彻查她中毒一事，就将罪责扣到了季萂的头上，就算真是季萂所为，妹几怀了天子的骨肉，季萂也只是赔了一条命而已。

　　她抬起头，望着卫溍，“她的肚子还会动呢。”呜呜哭出了声。
　　其实妹几不过一月身孕，肚子哪能会动，可那是妹几最宝贝的啊，而妹几，也不过十六岁……

　　妹几死在了天都，一尸两命。

　　江三玖突然很后悔，“如果不是我为她画上那枝桃花，她也许……就不会死。”

　　身前的火盆焱焱地燃着，她苍白的脸映在火光中，染上一抹淡黄色。
　　卫溍看着她耳旁的那朵白花，手指微动，“不怪你。”

　　他的指尖触到那朵白花，然后整只大手覆在她的头顶，“若不入王宫，她在族中只会备受屈辱……”

　　妹几没有一个好父亲，母亲又软弱，与岁虞不同，一旦她离开天都、回到族中，等待她的是无尽的羞辱。

　　不等他说完，江三玖抬起头，望着他的一双眼又盈满了泪水，“可至少，她还活着……”
　　“江三玖……”

　　江三玖突然就觉得自己错了，无论是青禾，还是妹几，她好像都没办法护住她们，而正如娘亲说的，天都是个很可怕的地方。

　　她想到宫中的糕点，想起娘亲给她的千金粉，她突然怕了。
　　她伏在卫溍的肩头，一只手揪起他的衣襟，小脸埋下去，呜呜哭着。

　　如果娘是想保护她，那她究竟是谁呢？又跟王宫有何关系？
　　青禾除去的那个人，又是谁派来的？

　　为了护她，青禾死了，妹几的死，亦是因为她……
　　那朵颊边桃花，害了妹几，还有她未出世的孩子。

　　“啊——”她压抑着，将哭声尽数埋在卫溍的肩头。
　　卫溍心口一颤，肩头的热意伴着湿润传来，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轻抚在她头顶。

　　“珠珠，对妹几来说，在天都的日子许是她这十六年最欢喜的日子。”
　　有时候，很多人，最怕的是生不如死。

　　他的声音很轻，那手掌的力道轻缓，江三玖渐渐哭累了，就倒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江三玖是被卫溍抱着回春心苑的。
　　阳春一见到满脸泪痕的江三玖，吓了一跳，忙给卫溍开了门，让他将人放到床上。

　　然后，就见卫溍坐在床边，看着江三玖。
　　阳春心中陡然一慌。
　　“公、公子……”

　　卫溍抬眸看了她一眼，阳春却不知该说什么了，她总不能把主子赶走啊！
　　很多时候，卫溍都是漫不经心的，所以，很多东西，他从未问过。

　　但现在，他心中升起一抹不安，他问阳春：“你来六色堂的那天，点心是江三玖教你的？”
　　听他提起这事，阳春心里直发抖，“我、我……”

　　“我不会赶你走。”卫溍看向她，道：“说实话。”
　　阳春急得额头沁了汗，又见卫溍这绷着脸的模样，哪敢撒谎，点头道：“是，是三玖教我的。”

　　卫溍又问：“千金粉……真的是魏青禾的？”

　　阳春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想起来这个千金粉，当时青禾染疾，三玖心里着急，就把千金粉拿出来给青禾吃，说是她从小体弱，她娘就给她吃这个千金粉养身体。

　　初时，青禾倒是好了不少，可是很快，青禾的脸就变得……黑了。
　　想到这里，阳春猛地侧头看向床上的江三玖，三玖自从不吃那个千金粉后，变得越来越美了……

　　阳春暗暗吞口口水，不知道该怎么答。
　　青禾告诉过她，不要乱说，而江三玖为何要从小吃那个千金粉？

　　阳春只觉脑子里乱糟糟的，哪怕面对的是卫溍，知道他不会伤害江三玖，她也什么都不敢说。

　　卫溍冷声命令：“告诉我！”
　　有一条线在牵引着他，他很快就能将整件事串起来，也就能……知道江三玖到底是谁，知道魏青禾的死是因为什么。

　　如果魏青禾的死，是为了护江三玖，那……他也会护着她。

　　“我不会害她。”卫溍低声加了一句，“但若你不说，江三玖可能会因此而死。”

　　阳春怕了，她不想三玖死，哪怕公子说的不过是危言耸听，但也不敢犯这个险。

　　她一咬牙，一跺脚道：“是三玖的！”

　　卫溍的指尖一颤，果然没错……
　　江三玖的身上，藏着所有人不可窥探的秘密。

　　*
　　天都。王宫。

　　红琢快步穿过长廊，直奔天后宫中。
　　韩瑭见她脚下匆匆，不由一愣，刚想上前，脚尖踏出半步，又收了回来，在拐角处隐了身影。

　　红琢并未发现，继续快步而去。
　　“娘娘。”一回到殿中，她便将门关上，只是回身之时，却见殿中还有一人。

　　她微微一怔，转瞬敛衽道：“曦若美人。”
　　冯曦若自不敢不给红琢面子，毕竟这是天后身边的第一女官。

　　她起身回了一礼，唤了声：“红琢姑姑。”
　　红琢见有人在，与天后对视一眼，便站在了一旁。

　　冯曦若自然不会去窥探这对主仆的秘密，只是继续给天后介绍兰花村的吃食。
　　“这道香酥鸡……”

　　卫绾儿倒是没兴趣知道这东西，只是笑问：“你是兰花村人？”

　　冯曦若这才想起来，天后亦是出自天虞城，但是天虞城哪里人，她却不知。
　　她点头回道：“正是。”

　　天后略一挑眉，又道：“那你又是如何利用季萂杀了妹几的？”

　　自从春猎之后，天子日日宿在妹几宫中，本来日日都会来看她的，那些时日，却对她格外疏远。
　　这王宫之中，并不需要这样的美人。

　　好在，眼前这个美人还算聪明，知道自己一介贱民，在这宫中无依无靠，自己将把柄送到了她手上。

　　嫁祸季萂，除掉妹几，把柄又在她手上。
　　卫绾儿很是满意。

　　冯曦若眼睫轻颤，脸色微微泛白，又听她问：“可是靠着这香酥鸡？还是兰花饼？”

　　她虽然离得远，但这各城中都有她的人。
　　佟婴是怎么死的，她是清楚的。

　　冯曦若双瞳大睁，不可思议地抬眸，天后……怎会知晓此事？

　　卫绾儿掩袖一笑，道：“这世上，没人可以与我作对。”
　　她那张绝色的脸轻俯下来，靠近冯曦若一指的距离，弯着眼眸问：“曦若美人，你说对吗？”

　　宝子们，新年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