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刁婢》南华夭夭

89、第 89 章

　　巫鸿子倒不是有多得意江三玖，而是……他总觉得这姑娘的眉眼之间有些熟悉，只是一时之间，他想不起来像谁罢了。

　　见卫溍眉眼冷沉，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禁扬了下眉，又深深看了眼江三玖。

　　聂之崖说得没错，待这小姑娘长成，定是个美人。
　　便是如今这模样，已叫那风姿卓绝的少年动了心。

　　他回过神，笑着道：“我乌啼城虽以药材文明大周，但我城的丝绸并不比上尧城的差，不若卫城主看看我城的丝绸？”

　　乌啼城与天虞城离得远，不比天虞与上尧相近，买卖来得快，但如今两城似有龃龉，他不如趁此时机抢笔生意。

　　柳季叔闻言，猛然变了脸色，卖给天虞的丝绸可是能赚一大笔，若是让乌啼城抢了去……

　　他忙道：“巫城主这是在做什么？”
　　他不等巫鸿子反应，又转向卫溍，语气变得甚是和缓，“定是我手下人不察，万望卫城主海涵，待我回城，定将那些丝绸召回……”

　　卫溍抬眸，打断道：“不必回城，柳城主不日便写信回去。”
　　他笑笑，眼中深不见底，“早些解决，也是你的诚意。”

　　柳季叔听出他语气里的傲然，脸色一僵，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扯着脸皮，赔笑一声。
　　巫鸿子叹息一声，道了句：“可惜，可惜。”

　　卫溍看向他，冲他扬了扬手中酒杯，以示多谢。
　　巫鸿子眼中多了几分笑意，只是做了个口型：“相奚先生……”

　　卫溍只当没看见，将杯中酒喝下，目不斜视。

　　这几城总算消停，天子才舒眉。
　　各城之间的贸易往来，不归他管，只要他们不要闹出什么大事来，天都都不会插手。

　　今日晚宴，亦有天都臣子陪同在侧，只不过位子都离天子远些，在九城城主之下。

　　毕竟九城城主属于远来之客，见他们又恢复一派平和之态，有人直起身，缓和气氛，夸赞这九位城主一番，又同他们敬酒。

　　一时之间，宫宴又是歌舞升平。
　　天子见大殿末位坐着一人，身着墨色衣袍，样貌平平，却胜在一身的贵族之气。

　　天子抬起手，隔空点了点那人，侧眸看向卫溍道：“寡人听闻佟氏子机敏聪慧，召其前往天都，如今见了，果然如此。”

　　卫溍朝坐在末位的佟奇看去。
　　江三玖捏紧袖口，亦朝他望去，苏幕遮没说错，佟奇真的来了天都。
　　但……机敏聪慧？

　　江三玖心下微嗤，只觉佟奇来天都，实在有问题。
　　天子的这个“听说”，又是听谁说的呢？

　　“你天虞城果然辈出人才，只是可惜了那二女……”天子摇头叹息。

　　这二女，说的自然是青禾与佟婴。提起佟婴，江三玖心中不屑，她是死不足惜！哪里可惜了？

　　卫溍没有让天子继续说这两个美人的事，而是起身道：“王上既说我天虞人才辈出，臣有一谋士，其人风流无双，雅人深致，出自祁连苏氏，亦是大族之子。”

　　“哦？”天子眼中带了几分兴致，“既是如此，快让寡人一见。”

　　卫溍回过身，望向大殿门口，佟奇听天子说他的名字，正立在此处，此时不免有几分尴尬。

　　苏幕遮缓缓醒来，浮动间，袖袍翻滚，青葱色的衣袍衬得他更是如玉般少年，发冠于其头顶，缀着一枚青玉，面上光洁，唇边浅浅含笑。

　　同他比起来，佟奇自然差了几分，脸色不禁一白。
　　卫溍淡淡瞥他一眼，收回目光，对苏幕遮微微颔首。

　　苏幕遮不动声色地回点了下头，这佟奇能得天子看重，必然是因为佟婴。
　　佟婴一命，换她佟氏一门高升。

　　害死青禾的人，定与王室有关，佟婴借助天都来的大侍之手杀死了青禾，便是三玖毁她的容，她都不曾将其攀咬出来。

　　只有一个可能，那个人权势极大，让她临死，都不敢说出口，否则，佟氏一族的基业都会毁于一旦。
　　而她，会成为佟氏的的罪人。

　　“苏幕遮见过王上！”苏幕遮收回神思，缓缓施礼。
　　他是贵族公子，礼仪自是分毫不差，甚至姿态甚是谦恭。
　　未得天子呼，他躬身不起，身姿却是未动一分。

　　江三玖不得不承认，苏幕遮的确是华服玉容，倜傥风流。
　　同青禾说得一样。

　　天子见到苏幕遮大喜，又听他谈吐不凡，又颇有风趣，便邀他明日再入宫。
　　江三玖知道，苏幕遮要留在天都了……

　　天子一高兴，不免又说起另一件让自己欢喜的事，“寡人已命人督造燕飞行宫，待行宫建成，邀诸位城主一同前观。”

　　柳季叔等人闻言，忙起身谢恩，卫溍与夏侯无忧对视一眼，也不得不起身施礼。

　　燕飞行宫应是要建在燕飞江边，此处靠近叶落城，叶落城在大周最南，与天都毗邻。
　　两人见叶落城城主一脸惊讶，显然这是天子不久前才决定的。

　　修建行宫，耗费巨大，若是在燕飞江边，甚至还要修建宫船，如此一来，赋税又得加重，尤以临江而立的叶落城最为严重。

　　“不可！”一天都臣子从座位上匆匆而起，立在殿中朗声道：“王上，万万不可！”
　　天子一瞬敛容，冷冷地看着底下之人。

　　“王上，如今宫中翻修过一遍，各城美人入宫，这每个宫里都奢靡辉煌，如今再建行宫，乃是劳民伤财之举，恐百姓怨声载道啊！”

　　天子的脸色更沉了几分，大殿彻底沉寂下来，过了很久，天子才道：“你是在命令寡人吗？”
　　那人闻言，忙趴身跪地，“不敢，臣绝无此意！”

　　“呵？什么时候寡人做事，需要你来过问了？什么叫宫里奢靡？寡人的女人，自由寡人护着，何须你来置喙？”

　　“臣……”这大臣抬起头，一脸悲苦，“王上，娘娘们自然该用好的，只是若再建行宫，恐怕百姓……”

　　天子厉声呵斥，又指着一旁的天官问：“天官，你来告诉他，寡人建燕飞行宫，可行否？”

　　那天官是个将近四十年岁的中年男子，鼻下有两撇小胡子，一直看着热闹。

　　如今被天子闻到，他怔愣了一下，忙上前笑道：“王上乃天子，天之子，自然可行！至于穆辛大卿所言……”
　　他顿了顿，笑看着穆辛，“纯属无稽之谈。”

　　“你！”穆辛愤怒不已，“天官沟通天意，为民发声，你还配做个天官吗？”
　　那天官敛袖站好，一脸幸灾乐祸地看他，任凭他如何辱骂，都不再发一言。

　　“够了！”天子一拍扶手，一双鹰目狠狠盯着他：“这是什么场合，就敢这般放肆？”

　　穆辛道：“臣只求无愧于天地，王上若要建行宫，就从臣的身体上踏过去！”
　　他一甩袖袍，挺起胸襟，一脸的视死如归。

　　天子放在扶手上的手渐渐捏紧，指尖泛白，看向他的眼神更是冷冽如刀。

　　半晌，天子呵笑道：“天官说行，你却说不可，呵，既然求寡人从你身上踏过去，寡人也不能不满足你！”

　　那大臣一惊，退了半步，天子道：“不过，寡人不会让你死得这么容易。来人！”

　　天子大喝一声，那穆辛早已呆滞，只听头顶传来一声：“将其施以车裂之刑！拖出去！”

　　“王上！”穆辛一脸的不可置信。
　　就是九城众人都没想到一眨眼间，天子便要处死一个大臣。

　　“王上，穆辛大卿不过一时心直口快，实不需……”公孙子牙率先站出来出声。

　　不等公孙子牙说完，从上掷下一鸟纹爵，直接砸在他的脑袋上，爵落在地上，在他脚边打了个转儿。
　　不过一瞬，他额头便被磕红了。

　　“寡人行事，何须你多言？”天子眯着眼睛，对他满眼的厌恶。
　　公孙子牙垂眸，两只手亦隐在袖中，让人看不穿他的心思。

　　劝解的人被砸，进言的要被车裂，一时之间，大殿更是寂静无声，无人再敢上前。

　　江三玖看着这一幕，小脸煞白一片，险些没站稳。
　　天子是在做什么？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杀人？

　　她朝殿中立着的公孙子牙看去，见他额头的血顺着眉毛、眼睛缓缓下淌，却仍旧站得挺拔，一声未吭。
　　那爵是盛酒用的，天子喜用大爵，是以被砸一下，便会破相。

　　殿中响起一阵脚步声，天子一挥袖袍，那几个侍卫便上前架住穆辛大卿。
　　江三玖瞬间咬住了唇，不敢发出声响。

　　“拖下去！”
　　“王上！王上！你不能杀臣，臣乃一片忠心，臣……”
　　穆辛的嘴被堵上，很快就被那些侍卫拖了下去。

　　天子又恢复了一派从容之色，看向底下的城主们，笑道：“你们且随寡人一同去看看。”

　　看什么？
　　江三玖脑中混乱一片，见卫溍起身，她想扯住他的衣袖，却手脚不听使唤。

　　天子道：“你们还未看过车裂之刑吧？”

　　生杀大权，皆在那一人之间。
　　江三玖恍然明白，天子是要杀鸡儆猴，告诉这些城主，只有他周天子才是真正的王！

　　殿中人脚步纷乱，皆随在天子身后，日早已西落，宫中各处开始点灯。
　　卫溍行过宫灯出，顿住脚步，回身望向她，笑着抚过她的发苞，轻扯下她发苞上地铃铛。

　　“天后出自天虞城，我理当探望一番，但我身为男子，不便进后宫，劳烦珠珠代我探望娘娘了。”

　　江三玖看他还在对着她笑，那双受惊的眼睛终于有了几分神采。
　　她眨眨眼，吞咽了口口水，对他说：“公子，我其实不怕的。”

　　卫溍看着她，听她头上的铃铛响，只是笑笑。
　　她杀过人，却为自保，而天子行事，不问对错，只问自己的权威是否被挑战。

　　车裂之刑啊……
　　她会做噩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