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刁婢》南华夭夭

79、第 79 章

　　方昙一路向六色堂的方向跑。
　　早在她入府第一天，她就从一个爱说嘴又贪财的小婢女口中，套出了六色堂的位置。

　　她早有准备，如果自己落选，也可靠偶遇城主，达到目的。
　　但现下，她没碰见卫溍，而是碰到了江三玖。

　　江三玖看着眼前跑乱了发髻的姑娘，便是发丝凌乱，也没损她一点灵动之美，她的额上依旧贴着青雀花钿，细碎的暖阳下，花钿流淌出金色的光泽。

　　江三玖瞥了一眼，低眸看她，喊出她的名字：“方昙。”
　　方昙身子一僵，但转瞬，她抬起充满愤愤之情的眼眸，紧紧盯着江三玖。
　　“是你！”

　　江三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也没否认，坦荡点头：“是我。”
　　“你就是嫉妒我的容貌，你怕我会抢了城主的宠爱……”女子的眼中蓄着倔强的泪水，迟迟不肯落下。

　　江三玖听到她的话，抽了抽嘴角，有些无语。
　　她怎么也没想到，方家的姑娘，竟然会这么……嗯，自恋。

　　她承认，方昙很美，但这府中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啊，就说府中的妹几美人，小巧蛾眉，羽睫上翘，双眸灿若云锦。
　　那真是见之一面，怀念不已啊！

　　而方昙比起妹几美人来，可就差得远了。
　　更何况，她眼中常流露出算计之色，更是冲淡了那份不可多得的灵气。

　　江三玖不喜欢她，不是因为那份算计，而是因为她姓方。
　　“方无极”的“方”。

　　想到方无极，江三玖蹙起眉头，
　　她越瞧方昙，越是能把她的这张脸，和月夜之下那个想要将她一掌劈死的男人的脸合而为一。

　　方昙和方无极，长得太像了……
　　所以，在看到方昙的第一眼，江三玖便认出了她的身份。

　　果然，她花钱寻几个小侍帮她查探，方昙就是方家的女儿。
　　还是方无极的亲妹妹。

　　方家的女眷与小儿，都没有被杀，后来因清算前城主卫衍一事，方家这些年的勾当被牵扯出来，不过，因为只剩老弱妇孺，所以卫溍“宽宏大量”，也就没再追究。
　　但方昙姓“方”啊……

　　“你是心虚了吧！”见江三玖迟迟不说话，方昙自认是被她说中了，此时更是滔滔不绝：“你怕有朝一日，我会取你而代之，你嫉妒我的样貌，所以想把我赶出府！”

　　她冷笑一声：“那么多婢女都能留在府中，你唯独留不下我，你就是……”

　　“说够了吗？”江三玖有些厌烦了，猛地打断她。

　　方昙被她陡然一喝，抬眸看清了江三玖的眼睛，吓得往后缩了两步。
　　这、这丑丫头的眼神……好冷、好吓人。

　　“嫉妒你？”江三玖上下打量她两眼，撇撇唇，嘀咕一声：“也不好好照照镜子……”
　　然后抬起头，对方昙道：“不过，我还从没见过你这样厚脸皮的。”她故作新奇地又瞧了她两眼。
　　满是嫌弃。

　　“你！”方昙瞪大眼睛，这个丑丫头说她脸皮厚？

　　“你使钱财说动小侍，让其把你指到六色堂来，此事本就对其他婢女不公平。”江三玖嗤道：“城主府不需要你这样钻营取巧之人，我把你赶出府中，有何不可？”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你就是妒忌我的容貌！”方昙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江三玖见她这自傲的模样，眼皮跳了两下。
　　虽说她这话的确说得冠冕堂皇了些，自己不过是因为方昙的身份，才要把人赶出府。
　　但她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嫉妒过方昙……

　　公子会因为方昙而把她晾在一边吗？
　　当然不会！
　　江三玖打从看到方昙，就没想过那样的画面，无论如何，她都想象不出呢。

　　她握了握袖中的小拳头，声音很是坚定：“我说了，城主府不会留你……”

　　“凭什么？”见她仍旧不松口，方昙陡然拔高声音：“既然你说我给了那小大人钱财，所以不能留在府中。但如今他把银子还了我，我就算没给过他银子，凭什么还要被赶出府？”

　　江三玖听她的话，不禁大为震惊，这给了银子，再给回来，这事就算没做过了？
　　那杀了人，捅了一刀再拔出来，就算没捅过了？

　　江三玖不认为，她算是没捅过方无极，更不认为卫溍是没有算计过方无极。
　　她没有让人把方昙扔出府外，已经是很有“君子之风”了！

　　她鼓了鼓脸颊，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见方昙一把推开她，扯着脖子喊：“呜呜，大家快来看啊，三玖姑娘想毁我的容，要把我赶走……”

　　“毁容”二字，猛地刺痛江三玖的神经。
　　她猛地侧头望去，方昙还在掩面哭泣，诉说着她的狠辣。

　　渐渐聚起来不少人，听到方昙说的，偷偷瞧一眼江三玖，又赶紧垂下眸子。
　　心思各异。

　　她曾毁过佟婴的容，府中的婢女与美人都知道，但……方昙是怎么知道的？

　　江三玖自认之前已经十足好脾气了，此刻她已不想再给方昙留什么脸面了。

　　显然，方昙并不认为，凭一个江三玖能把她怎样，在看到周围人越来越多时，她看向人群中熟悉的面孔，朝着同她一起进府的婢女哭喊：“是因为三玖姑娘嫉妒我们，才不让我们选通房……”

　　“闭嘴！”她冷冷回眸，眼神之中，全是冷意。
　　方昙浑身一抖，不禁真的噤了声。

　　江三玖一把将她扯过来，“你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吗？”

　　方昙闻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突地勾起一抹笑，“当然不是，三玖姑娘都敢残害美人，我一个小小婢子，你有什么不敢的？”满是嘲弄的语气。

　　下一刻，她凑近江三玖，在她耳边道：“可我要是被赶出府，我敢保证，我一定会让佟氏知晓此事！”

　　江三玖捏着她衣襟的手攥得死紧，一双眼狠狠盯着她。
　　“怎么样？三玖姑娘？”方昙笑。

　　江三玖“嗤”了一声，一把将她甩开，她的力气大，方昙又不意她的动作，被甩得朝外两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痛得头脑一麻，但下一刻，整个身子就被头顶阴影遮住。
　　而在周围的惊呼声中，她看见江三玖上前，一把扯住她的衣领，目光森森地盯着她。

　　方昙仿佛看到了婢女们说的那日，江三玖毁了佟氏女的容，佟氏女的脸鲜血淋淋、纵横可怖。
　　她吓得一抖。

　　她……从江三玖的眼中看到了一抹杀意。
　　那个丑丫头……真的是想杀了她！

　　“作甚这般火气大？”正当两人僵持时，蓦地，有人温润出声，声音若空谷清泉直上。

　　方昙透过江三玖的肩头，看到那人缓步而出，周身沐浴在赤日之下，洒满鎏金。

　　方昙的眼睛亮了。
　　那一定是城主大人！

　　听到卫溍的声音，江三玖身子一僵。
　　在卫溍缓步走过来之前，她松开方昙，浅浅理了下衣袖，直起身子。

　　头上的阴影撤去，方昙有了喘息的间隙，待看清卫溍的样貌时，她心中大喜。

　　早听说城主大人丰神俊朗，今日一看，便是天上的神仙都不如他，若是能得城主的荣宠……
　　她这么想着，身子便动了。

　　她膝行爬跪到卫溍身前，叩头道：“奴婢出自祁连方氏，自知父兄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在城主大人身边伺候，但亦想留在府中寻个得以谋生的活计，也算是为父兄积德，为我方氏一族赎罪！”

　　众人看着这一幕，心里都有几分微妙。
　　不由朝江三玖看去。

　　江三玖也想笑了，这一幕自是熟悉，当日她为了活命，也是这般求卫溍的。

　　只不过，不同的是，方昙不知道方家为谁所灭，只是祈求罢了。
　　而她……求饶中还带着威胁。

　　卫溍这才真正低眸瞧了眼方昙，听到方昙说出自己的身世，他状似无意地瞥了眼江三玖。
　　然后低喃。
　　“方氏？”

　　方昙忙又磕了个头，道：“正是，奴婢只愿我天虞岁岁无忧，留在城主府为城主大人分忧，还望公子莫让三玖姑娘赶奴婢出府。”

　　说着，她抬起头，恰到好处地从眼角流下一串泪珠，砸落在地。
　　那委屈又不忍为人作践的神情，做得十分惹人怜。

　　江三玖隐在袖中的手，再次紧紧攥起。
　　而卫溍听了，面上并无反应，天边的日头还在高高悬着，今岁的天虞要较往年热一些的。

　　方昙等了许久，额上的汗珠渐渐沁出，鼻尖也盈上一层细密的水珠，她心中惊疑不定，难道城主……真的这般宠信了那个丑丫头？
　　为表仁德，城主也该留下她才是。

　　正当她想再叩头时，卫溍终于开了口，“嗯，准了。”语调平和，听不出喜怒。

　　方昙心里一喜，连叩了三个响头，“多谢城主大人，多谢城主大人！”

　　她磕得倒也实在，起来时，脑袋还在发晕，身体要晃了两下。但她毫不在意，只是得意地冲江三玖扬起了下巴，好似在炫耀是她赢了。

　　“珠珠，走了。”不等江三玖瞪回去，卫溍懒懒开口，转开了步子。
　　而听到那声“珠珠”，所有人，包括江三玖自己都怔了怔。

　　这是卫溍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唤她“珠珠”。
　　她睁着无辜到极致的眸子，扭头疑惑地侧头看去。

　　“我想吃烤鱼。”卫溍弯了下眼眸，眸中是潋滟的光，并未回头看她，只是笑道：“你做。”

　　莹莹的日光散落下来，落在他微微弯起的唇上，比之往日不同，他唇上并未覆菱形白印，只露出他原本的唇色。

　　而他略显轻快的步子，昭示着他的心情不错。
　　他留下了方昙，却又用旁的事告诉所有人，他——公子溍就是偏心江三玖。

　　那一刻，江三玖的耳朵热了热。
　　左侧的胸口也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