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刁婢》南华夭夭

75、第 75 章

　　一室的兰香，缥缈无断际。
　　韩瑭仿若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安静地垂首在侧，并不言语。

　　整个大殿又恢复一派沉寂。
　　没人敢应和她的话。

　　天子的家事，天后可说得，但他们这群婢女和内侍说不得。
　　不过多时，门外传来一道尖细的笑声，打破殿中寂然。

　　那人白粉敷面，身着内侍蓝衣，腰系一条显眼的蓝玉带，步履匆匆，却仪态得当。

　　许是爱笑，他眼角多了几道皱纹，眼神犀利，却又偏偏弯着身子，显得无比谦恭。

　　“娘娘，你瞧，这小子是奴婢千挑万选出来的。”这大侍指着身后的白嫩小侍道：“您看着如何？”

　　大周尚美，而卫绾儿素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当年在天虞城，是当选为金桂美人，被游历的天子一眼看中的。

　　她无贵气的娘家，全凭一张美貌，夺荣宠不断，如今更是高高居于天后之位。
　　自然，她也喜欢好看之人。

　　便是不说这新的白嫩小侍，便是这位崔大侍，即便眼角有纹，依旧挡不住他风采，狭长的眸子如柳叶上翘，唇不施丹粉而珠，耳垂饱满，似有福相。
　　看着十分讨喜。

　　卫绾儿打量着他带回来的白嫩小侍，神情很是满意，不过，还是不免一叹：“这凌大侍去了一趟天虞，说没就没了，倒是可惜了他。”

　　崔大侍转转眼珠，忙道：“为娘娘做事，是奴婢们的福分。”
　　说到这里，他又道：“山崖陡峭，人没了，也实属正常，娘娘不必挂怀在心。”

　　崔大侍与凌大侍都伺候了天后多年，不过，宫中之人，总要有个你高我低，两个人争宠不断，如今凌大侍死了，崔大侍自然心中欢喜。

　　只是，他倒是看出了几分蹊跷，韩瑭奉命去寻那孩子，路上遇到仇家，藏身的地方便是天虞城，可去接应他的人都死绝了，又是谁杀的？

　　韩瑭只说不知，那孩子又没了消息，但凌大侍奉命去天虞城，一为除魏氏女，二则为与韩瑭联络，两人同在天虞，韩瑭竟然说不知？

　　他觉得不然。
　　不过，哪怕猜出了韩瑭在隐瞒什么，崔大侍也不打算多说。

　　凌大侍死了就死了，如今这天后身边，便是他风头最盛，至于这白脸小侍……
　　那是他干儿子！
　　崔大侍不无得意地想。

　　他心中所想，卫绾儿也能猜个一二，她倒是不心疼凌大侍，只要那个魏青禾死了，损失个棋子也值了。
　　但崔大侍能想到的，她自然也能想到。

　　所以，她对韩瑭是有气的，韩瑭没能杀了那孩子，而她的死士又死了不少，那孩子的踪迹也彻底没了。
　　这让她不禁开始怀疑韩瑭。

　　“韩瑭，昔日若非我救你，你韩氏一门可就真的枉死了。”

　　韩瑭指尖微颤，恍惚又回到十三年前的那凄冷无比的夜晚。
　　一家百口，死于刀下，最小的女儿尚在襁褓，却被活活掼死。

　　他痛苦地闭上眼。
　　脑海中却又浮现一个有着最漂亮的一双眼的少女，她的肤色偏黑，偶尔看人时还会带着一股子敌意，浑身竖起道道的刺。

　　可你稍微对她好一些，她就会将这些刺收得干干净净，十分乖巧地看着你。
　　那双眼睛总是盛满了细碎的光。

　　若说天后救了他，那江三玖便是将他从无边的黑暗拉出来，让他可窥伺天边一角。

　　的确，在天虞之时，他便发现凌大侍连人带马，被人烧毁得干净。
　　他心中奇怪，毕竟凌大侍来寻他，是为那孩子而来，又怎会遇上什么仇家呢？

　　直到他听说魏氏女死了，后面又在上尧见到天虞城主身旁的江三玖，他才想通这一切。

　　有人在凌大侍入天虞城主府时，猜到了三玖丫头的身份，虽不准确，但还是保下了她。

　　只是……这人若是猜到了什么，又怎会让她继续在天虞城主府当婢女呢？

　　韩瑭压下心中疑问，睁开双眼，匍匐跪地。
　　“天后大恩大德，瑭感激不尽！”

　　卫绾儿见他久不开口，刚要发难，就见他行此大礼，心中的火气便少了许多。

　　她抬手道：“起来吧，你这些年替我做过不少事，也树了不少仇家，是以，我也不会向你追究那批死士的死，甚至还让你拿着我的信物去查处赵王两氏……”

　　说到此处，她秀气的眉头一锁，声音冷了下来。
　　“但你至今还没找到那孩子，没有替我杀了她！让我心如何能安稳？”

　　韩瑭重伤一事，她后来才知晓，看他这些年，替她做过不少事的份儿上，她愿意给他些甜头，可韩瑭让她等得太久了……

　　她缓缓起身，走至韩瑭身侧，“韩瑭，你应不会背叛我，因那孩子还小，就心慈手软，隐瞒我吧？”

　　韩瑭忙一躬身，“韩瑭不敢！”
　　卫绾儿眯了眯眼眸，释颜一笑：“不会便好。”

　　说罢，她从韩瑭手中抽出柳季叔的信，道：“我虽出自天虞，但如今公子溍其人……似乎比他父亲和叔父都要聪慧，这样一匹小狼，我不能全然信之，而柳氏……”
　　她笑：“不妨给他些甜头。”

　　韩瑭知道，这位天后手眼通天，早在一十三年前，她就能在大周各城布下眼线，还救下他一命，实在了得。
　　一介民女，一步一步爬至高位。
　　手段狠辣无比。

　　这般看来，上尧日后便在她股掌之间了！

　　*
　　在天虞攻下上尧五城后，便停了下来。

　　而正在此时，天子下令，上尧城主谈子褚为王赵二氏所困，柳季叔有救君之功，悉是一场误会。
　　而谈氏病重，九宸城主上书，称柳氏仁厚宽德，而上尧在谈氏治理下，使王赵二氏专权，谈氏之子不堪继城主位，唯柳氏可堪大任。

　　“天子竟然准了！”止月念着探子的来信，不由惊呼出声。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世人皆知天子宠爱天后，有天后为柳氏说话，天子哪能不给这面子？”燕清辞抱着剑，“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见师钰一脸惊奇地看他，他颇为自得地扬了扬下巴。
　　回天虞的这些时日，他可没闲着，管公子要了不少书看，如今他已文武双全！

　　卫溍也不由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只是想到那位天后，他眉眼沉了下来。

　　“天后出自天虞，她理应不该为上尧说话才是……”师钰眉头微锁，静了片刻，他道：“看来，柳氏向天后没少许好处啊。”

　　“不然。”
　　屋中陡然沉寂，纷纷朝角落里开口的苏幕遮望去。

　　“公子初初即位，天后与公子从无往来，且天后又入天都多时，哪还会在意如今的天虞城？”苏幕遮道：“更何况，天虞比起上尧来，距离天都甚远，天后不了解公子。不如扶持寻她帮助的上尧柳氏。”

　　苏幕遮轻轻一笑：“既听话，又有把柄在手，岂不好用？”

　　众人闻言，不由了然，燕清辞有些佩服，满眼是光地看向他。
　　这位苏先生，公子十分宠信，果然大才！

　　“切~”
　　屋子里，陡然响起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是江三玖给他们上茶，站在一旁候着时，听到苏幕遮的话，不客气地嘲弄出声。

　　燕清辞呆了呆。
　　忘了，江三玖不喜欢苏先生……

　　苏幕遮抬眸瞧了眼卫溍身后的江三玖，随即含笑低眸，并未将她的嘲弄放在心上。

　　卫溍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本以为从上尧回来，这小丫头能对苏幕遮有点儿好颜色，没想到还是这么嚣张。

　　不过，苏幕遮却是对她很是纵容。
　　这一点，倒让他有些奇怪。

　　卫溍只想要上尧五城，如今天子虽立了柳季叔为新任上尧城主，却也没让他把这五城吐出来，他目的达到，自然不会揪着不放。

　　且天子已下令，明年三月，各城美人入天都，在美人入天都之前，要让她们习得所有王宫规矩与后妃之德。

　　卫溍将此事全权交给了长侍卫容和世夫人。
　　而在看顾美人之余，卫容还给卫溍选起了通房。

　　江三玖起初并不晓得此事，因卫容事务繁杂，又格外重视卫溍，所以看顾不过来美人之事，便让江三玖多照看一些府中的美人。

　　江三玖除了不喜欢黄莺美人外，与其他美人倒无过节，她们想要什么首饰物件，她也从未含糊过。

　　只有一点，若是让她听到有人议论已故的青禾，她就会跳起脚来，将那人从头到脚贬斥得无地自容。

　　很多人都说，魏青禾是她身上的逆鳞。
　　也有人说，她是仗着卫溍宠爱，才这般嚣张狂妄，俨然一个“刁婢”！

　　“听说长侍在为城主选通房，等有了通房，城主就不会这般宠信她一个小婢女了！”
　　“可不是，她日日在府中作威作福的，我们想要什么东西，都得知会她一声，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吧。”

　　江三玖听到了这话，倒是没发作，只是心里有些不耻，往日里长侍负责美人事务，那份额也都是固定的，若是她们想额外要些什么，也要知会长侍一声。

　　再说，自打她负责此事，给这些美人的，都挑最好的，怎么到了她们口中，她就那般讨人厌了？

　　不过，她倒没在意这个，而是回去问阳春：“什么是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