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刁婢》南华夭夭

71、第 71 章

　　月牙山顶，月色冥漠起来。
　　偶能听得几声鸱鸮啼鸣，随即树枝摇颤，发出“沙沙”响声。

　　卫溍似有所觉，从江三玖的颈间抬起头来。
　　他望了眼被夜色彻底淹没的枝头，淡漠地移开目光，复倚回树下。

　　江三玖不知他在看什么，回头望了眼，什么也没看到，便继续乖巧地侯在他身边。
　　她蜷曲着腿，背靠树干，耳朵却竖得高高的，似在等卫溍说着什么。

　　她又抬头，仰望着渐渐如墨般的夜，看着那月亮若隐若现，在想，什么时候能看到两个弯弯月亮呢？
　　那她就会向天神祈祷。

　　“公子……”她想同卫溍说那传说。
　　只是，刚开了口，就见卫溍起身，眸光清明，声音里已无一丝醉意，“下山吧。”

　　江三玖动了动嘴唇，慢腾腾地动着身子，跟在他身后。
　　看着卫溍的背影，江三玖有些恍惚，很多时候，她忘了卫溍也只是个少年人。

　　往日里的他，运筹帷幄，眉眼含笑，却带着冷意，可刚刚的卫溍，会在她的肩头哭泣，诉说他的委屈。
　　顿时，她的肩头又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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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牙山脉连绵，树木繁茂。
　　夜色太黑，江三玖辨不清方向，好在卫溍在前，她只需紧紧跟上便好。

　　只是，不知是她多想了，还是这山上的豺狼虎豹开始出没了，他们身后的林子不断摇晃，发出阵阵声响，夹杂着浅浅的呼吸声。
　　像盯准猎物的饿狼。

　　江三玖捏着衣袖的手一抖，脚下不敢放松，快步跟上卫溍。

　　两人还没走多远，倏的，就听树枝剧烈晃动，随后一道剑光闪过，几丛树枝被砍落在卫溍脚下。

　　卫溍脚下一顿，回身望去。
　　江三玖也停住步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枝桠轻晃，有一少年执剑而立。
　　是燕清辞。

　　燕清辞身后亦有数道声音响起，隐隐能听见师钰的急呼声：“燕清辞，你要做什么？”
　　师钰声音未落，燕清辞扬剑而起。

　　剑影之下，是少年一张淡漠冰冷到极致的脸。
　　“老子要报仇！”

　　他大喝一声，剑影缭乱，树枝继续纷乱下坠，卫溍手中无剑，只能以手臂遮挡，又要在夜色中护着江三玖，不过须臾，燕清辞已至他们身前。
　　速度之快，令人瞠目。

　　江三玖刚要开口，卫溍也要出掌，身后戚二等人飞奔而来，却都不比燕清辞快。
　　燕清辞故意耍了一个剑花，在卫溍晃眼之时，趁其不备，抬脚将卫溍踹了下去。

　　因刚出上尧，这月牙城他们都不甚熟悉，又怕会有夏侯无忧和柳季叔的人出现，是以在卫溍和江三玖走后不久，他便与魏斯、师钰暗中保护卫溍他们。

　　早在他们上月牙山时，燕清辞就注意到这处有个坡崖，他逼着自己记住来时的路，只等此刻，杀卫溍在此。
　　抱其杀主辱他之仇！

　　正如他所料，卫溍并未防备，此时亦不察，翻身坠下坡崖。
　　他提着剑的手微微一颤。

　　突的，耳边响起一声惊呼：“公子！”

　　他眼前一闪，只见江三玖的指尖稍稍触着卫溍的衣袖一角，没能扯住卫溍，便跟着一起滚了下去。

　　“江三玖！”他急喊出声。
　　剑光映在江三玖的衣袖上，但转瞬之间，已不见她的踪影。

　　燕清辞并不想动江三玖，但刚刚见到卫溍同她搂抱在一起时，初时虽惊讶，还险些从树上掉下来，可转念之间，他就有了主意。
　　卫溍对江三玖还是不同的，那他就可以利用这份不同。

　　卫溍会护着江三玖，便无法分心拆他的招数，而早在卫溍起身之时，他就已远远甩开魏斯他们。

　　没人可以阻止他杀了卫十三。

　　可他也没想过要让江三玖死，她只要乖乖躲在卫溍身后，他不会伤她。

　　她……到底还是想救卫溍。

　　他利用了他视为楷模，又是无辜之人的江三玖。
　　她会死吗？

　　魏斯和师钰至崖前时，燕清辞正怔怔地看着漆黑的崖底。

　　“燕清辞，你做了什么？”魏斯满身怒气，提起他的衣领，目眦欲裂。
　　燕清辞同魏斯比功夫，自是不如，但论轻功，魏斯却是输他半截。

　　因他们没得卫溍之命，暗中护主，是以都远远藏着身子，不想却被燕清辞钻了空子，让他将他们远远甩了开。

　　“当初就该杀了你！”魏斯话落，腰侧的剑出鞘，划出一抹淡色的微光。
　　燕清辞也终是回过神，回视着他，毫无畏惧。

　　魏斯见不得他这无甚所谓的模样，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
　　他一把将燕清辞踹翻在地，提剑而起，就要落下。

　　师钰皱着眉头看了眼见不到底的坡下，此时听到剑声，忙制止道：“且慢！”
　　见魏斯瞪视，师钰道：“还是让公子处置他吧。”

　　燕清辞是公子选的人，也是公子口中的不可多得的“爱将”，那他的去留与生死，理应由公子做主。

　　魏斯恨恨踢了燕清辞一脚，将剑收回了鞘。
　　如今当务之急，是找到公子。

　　至于燕清辞，应该让公子将这背主之人千刀万剐！

　　*
　　坡崖之下。
　　说来，也是燕清辞看差了。

　　黄昏之时，卫溍和江三玖攀月牙山，到得这处坡崖，月色已暗沉几许，燕清辞自是看不出这坡崖的深浅。

　　是以，江三玖随着卫溍掉下来，两人滑了一会儿，便到了崖底。
　　只不过，崖底有些碎石，两人难免磕碰到。

　　江三玖刚好些的手，只听清脆的“咔”的一声，撞上一块突起的石头，疼得她龇牙咧嘴。

　　卫溍松开圈住她身子的手，借着月光垂眸看她那只小伤手，眯起了眼。

　　江三玖疼得连“嘶”了两口气，还待再“嘶”第三口时，无端感觉脖子凉飕飕的，才想起来卫溍好像一直没出声。

　　燕清辞背主，将他踢下山崖，想来公子一定气极。
　　她抿住唇，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卫溍。

　　卫溍却是在她看过来时，收敛了神色，从她那包扎严实的手上挪开视线，面容平静，让人辨不出喜怒。

　　江三玖有些奇怪。
　　“公子不生气吗？”她歪着脑袋问。

　　卫溍未应，只是道：“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找找草药。”
　　小丫头是个会护主的，虽然平时被他娇惯了些，但心却是好的。

　　若是不管这丫头的手，只怕日后连茶杯都端不了，还怎么伺候他喝茶？

　　卫溍想罢，起身往前走去。
　　刚刚掉下来时，他借着月光，看到这处路旁石堆下有不少草药。

　　江三玖却是惊奇，卫溍喜洁，那日在上尧边界，他的马被夏侯无忧射中，他跌落在地，衣襟染上尘土，他可是十分气怒的。

　　但如今……
　　公子竟然都没扫一下脏了的衣裳！

　　卫溍不知她心中所想，转身沿着小路去找草药，只还未走半步，就听见“咕~~”的一声。
　　他回过头。

　　江三玖用两只手捂住肚子，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卫溍，那张不白的小脸也能看出几分酡红。

　　卫溍笑了声，倒没揶揄她，见树下有些白蘑菇，隐隐有人采摘过的痕迹，应是可食，便生了火，给她烤香蕈。

　　江三玖曾给他烤过，那香蕈满肚油水，却又不腻人，很好吃。
　　但现下，她只有一只手能动，不大方便。

　　而卫溍的手艺又不甚好，不过充饥罢了。
　　江三玖一边吐舌头，一边吃着，小脸皱成一团。

　　卫溍见她比断了手还难受的表情，咳了声：“你太小，不能吃酒。”

　　小丫头陪着他，他都忘了这丫头晚间没吃东西，只看着他吃酒，倒是难为她了。

　　她不能喝酒。
　　而他烤的香蕈，她吃不惯。

　　卫溍想到此处，拧了下眉，见她还苦着一张脸，有些不乐意，“你是主子，我是主子？”

　　他说了好话，又给她烤蘑菇吃，这丫头连声“谢”字都没有，真是好厚的脸皮！

　　“嗯？”江三玖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
　　“主子伺候你，连句好听的话都没？”卫溍气笑了。

　　江三玖眨眨眼，表情茫然，似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晕晕的，脑子好像也不会转了。

　　眼前的公子，变成了一、二……三个，不对，还是两个。
　　她又摇晃着小脑袋，一会儿往左看，一会儿往右看，因为天色太暗，她分不清左右的石头和树木是不是变多了。

　　她抬手看着自己受伤的手，白白的，一团、两团……
　　而在她抬手之时，卫溍的唇抿成了一条线，不再欺负她。

　　“我去找草……”卫溍起身。
　　“呜~”话还未完，就听江三玖呜咽一声，卫溍低头看她，指尖微颤。

　　江三玖红着小脸，抬头看着天上。
　　见天上双双弯月亮，两对小尖尖儿相对，她咧开唇笑了。

　　卫溍看到她笑了，笑得有些傻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有一弯月，偶有薄云浅浅覆上头。

　　他不知道江三玖在笑什么。

　　“愿公子岁岁朝朝喜乐安康，愿公子……”她冲那月亮说着什么，才许了一个愿，便昏睡过去。

　　浅淡的香蕈味渐渐散去，她发上的皂角香萦在他鼻尖。
　　卫溍低下头，盯着她看了半晌，轻笑出声。

　　他抬起手，挑起她一缕被风吹起的发丝，轻轻扯了下。
　　“叮——”
　　她头上的小铃铛响了一声。

　　再扯一下，又响一声。
　　不知响了多少声，她都没有反应，睡得香沉沉的，卫溍终于收回手，“啧”了一声。

　　“吃了毒蘑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