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刁婢》南华夭夭

67、第 67 章

　　五月初三。
　　王府。

　　王羽看着手中的认罪书，听着外面百姓的喧嚷声，颓然地坐倒在地，“完了，全完了。”
　　明明说过放他一马的，呵！不过几夜而已，全城百姓已然尽知。

　　他冷冷笑出声，从那认罪书中抬起头，望向窗外，只见院中柳枝舒展，偶有三两桃花探出墙外。

　　那桃花，与四月二十那日比，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那日是春风起，花落在小丫头的发上。
　　无一丝美感，全是冷意。

　　想他王羽聪明一世，竟会败在一个小丫头手上，可恨他竟会轻信了这贱婢！
　　他猛地蜷缩起手指，手中的认罪书被他狠狠攥在手中，尽是褶皱。

　　院中突然响起纷乱的脚步声，不过多时，“砰”的一声，他的房门被人从外踢开。
　　刀剑与盔甲晃着人眼，他不禁眯起了眸子。

　　有人朗声念着那封罪己诏，最后大喝一声：“按大周律，王羽，汝当斩矣！”

　　王羽冷声一笑，微侧过身，看向来人。
　　是柳季叔。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竟是柳季叔在他王氏与赵氏身后。

　　早便听说他以保护城主之由，带兵进了城主府。
　　而谈氏早被他与赵氏架空，已没什么可用之人，这多日来，柳季叔只让其吃喝玩乐，与美人相伴。

　　可怜谈氏还以为柳季叔真的会帮他安抚王赵两氏，却不想柳季叔是想除掉他们所有人。

　　“柳季叔……”王羽呵呵两声大笑，“倒是我小瞧了你啊！”

　　柳季叔拧着眉，并不言语。
　　他今日来，就是为了看这从前高高在上的王大人，不知何人逼他写下罪己诏，一桩桩、一件件，他都给王羽记着呢。

　　就算没有证据，他也会给世人证据。
　　王羽、王氏、赵氏，必须死！

　　他攥起拳头，抬步走到王羽身侧，低俯下身子，在他耳旁道：“大人此去，可与赵氏论长短。”
　　“你！”

　　柳季叔起身，竖起手掌，“来人，请王大人起身！”

　　*
　　“世间之事，因果循环，王赵二氏灭他族，复被人灭。”苏幕遮看着客栈外的官兵与王氏之人，不禁出声感叹。

　　江三玖虽然不喜欢苏幕遮，但这话，她不讨厌。
　　她抬起手中的认罪书，不禁啧啧感叹，她的字写得愈发好了，亏得熬了几个大夜，将这认罪书发了满城。

　　赵无歇死了，王羽也不能少了！
　　俩人阴间作伴，也能成一段佳话。

　　她收好认罪书，抬头看向魏斯，扯了扯他衣袖，小声道：“魏大人，去看看热闹不？”

　　魏斯眼角一抽，自从江三玖知道燕清辞是何人，便不大和燕清辞接触，反倒同他更亲近些。

　　他本不愿意去，但想到她一个小姑娘，生了迟疑，刚要应声，就瞥到主子淡淡扫过来的那一眼。
　　他眼睫一颤，断然拒绝：“不去。”

　　“诶，我……”燕清辞早在一边竖起耳朵听了个完全，见魏斯拒绝，忙就要扒着江三玖，同她一起去看热闹，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卫溍打断道：“走吧。”

　　江三玖一愣，扭头看向卫溍。
　　燕清辞也有些怔愣，卫十三不是爱看热闹的人啊！

　　卫溍眸光扫过江三玖和他，见他们不动，拧起眉头：“还不走？”
　　说罢，抬步而出。

　　江三玖和燕清辞对视一眼，赶紧跟上他，魏斯见状，也摇头跟上。

　　柳季叔怕王赵两氏死灰复燃，收押王羽时，便已收集了一堆他们“陷害韩氏”、“欺占民田”、“残害城主”的证据，并下令诛杀三族。

　　上尧长街之上，百姓围满了路，纷纷朝王赵二氏之人扔烂菜叶。

　　“天杀的，韩氏主那样好的人，还有那韩氏的孩子，你们好狠毒的心！”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为韩氏主报仇！”
　　“呸！天道轮回，你们王赵早该死了，老天有眼啊！”

　　整个长街臭气熏天，燕清辞看着这一幕，不免惊了下，喃喃道：“韩氏还真是得民心啊。”

　　难怪王赵陷害韩氏，明明不可能之事，上尧城主谈氏还是听信了谗言，除了韩氏。
　　不过，那谈氏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江三玖看着这一幕，不禁想到韩瑭唤她“三丫头”。
　　如果韩瑭就是韩琅，那三丫头便是他最小的孩子。

　　未曾看过世间，便已被歹人所害。
　　所以，他看到自己，会想到那个三丫头。

　　最初的时候，韩瑭是真心对她好的。

　　她从王羽身上挪开视线，遥遥看见一人，那人一袭灰裳，戴着金色面具。

　　那——是韩瑭！
　　他真的在上尧！

　　她不自主地移着步子，向远处张望着，不想王羽一声大喝，让她险些摔了。

　　卫溍扶住她，眸光淡淡，“老实些。”

　　“是你！贱丫头！”王羽本心如死灰，不经意间瞥到她，身子猛地一凛。
　　那丫头虽然覆面，但额头黑黑，他不会认错！

　　他眯起眸子，恶狠狠地咬牙怒骂，只是一道冰冷视线袭来，他不禁胆寒。
　　她身边的不是那日蒙面的男子。

　　那蒙面男子没有此人这般俊逸风姿，这人是……
　　一袭流云纹黑裳，发冠端端于发上，泛着冷光，却比不过他眸中的冷意。

　　王羽心中一颤，目光落在卫溍的脸上，见他唇间有白印，颜色世无双，再朝下望去，只见鞋尖缀暗纹黑珠。
　　是天虞城主卫十三！

　　他眸光惊疑，又朝那小丫头看去，见卫溍的手握着小丫头的手腕，他便心知，这局是卫溍的手笔！

　　从一开始离间王赵，再到如今，皆是卫溍这厮！
　　“卫……”他扬声高喊，却在一开口时，便永远开不了口。

　　一颗石子破空而来，穿破他的喉咙，鲜血迸流。
　　百姓大惊，满街嘈乱，慌慌不止。

　　韩瑭看着长街上的这一幕，缓缓闭上了眼。
　　别人看不到，但他看得分明，天虞城主身后第一高手魏斯出了手，王羽便不能喊出那个名字。

　　也就无人得知在上尧内乱之中，有天虞城主的手笔。
　　他睁开眼，眸光落在江三玖身上。

　　他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韩氏得昭雪，获清平。
　　是那个小丫头帮了他。
　　他的三丫头……

　　他明白，天虞城主不可能帮他，卫溍想要上尧大乱，不会管韩氏之事。
　　唯有那个傻丫头，才会这样帮他，真是傻得让人心疼的丫头。

　　韩瑭苦笑一声，从袖中拿出一个木头小人，那是曾经她扔掉的，等她走后，他才敢出来捡起它。
　　他轻轻抚过木头小人的头发，眼角湿润。

　　他本要杀的人，帮他报了仇。
　　嗬，人生之事，真是多有捉弄。

　　他将木头小人放好，大袖舒展，转身而去，随即——
　　仰天大笑，泪落衣襟满身。

　　天边有桃花零落，落满行人身，落满长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