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刁婢》南华夭夭

58、第 58 章

　　江三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韩瑭了。
　　她最后一次见韩瑭，是在莲花村，一场雪夜里。

　　那时，韩瑭的剑抵在她额前，剑身光影斑驳。
　　但最后，他却放过了她，转身杀了那群黑衣人。

　　他让她一路向北，不要去天都。
　　现下，她一路向南，来了上尧城。
　　可他……怎会在此？
　　那她爹娘……是不是也在这里呢？

　　她握着茶壶的手一颤，险些被她摇晃在地。
　　倒是卫溍眼快，将那茶壶扶正，看着她问：“怎么了？”

　　江三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个字来。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卫溍那么聪明，若是她告诉他一切，他会不会猜到她可能与天都有关？
　　那……卫溍会帮她吗？

　　她不敢犯险，摇了摇头道：“无事，就是茶壶太烫了。”
　　她说着，皱起了眉头，有些委屈巴巴。

　　卫溍轻笑了声，从她手中接过茶壶，但其后，江三玖未帮他倒茶，他亦没喝几口茶。

　　等众人吃好，卫溍留苏幕遮与燕清辞在此，带着她、戚二和魏斯前往柳府。

　　柳府居在最富庶的巷子里，王、赵两氏则在城主府前，是为位尊之意，如此一比，柳氏与这二氏相比，的确差些意思。

　　待到了柳家，几人没等上多久，便被邀入府中。
　　柳家家主柳季叔已在正堂候着，见了卫溍，仓皇起身，上前一揖道：“不知天虞城主驾临，有失远迎，还望城主见谅。”

　　江三玖微微偏了身子，打量起这位家主。
　　柳季叔相貌儒雅，一袭玉色衣袍，颇有几分风流韵致。

　　“不敢。”卫溍一笑之，“许久未见大人，大人风采更盛。”
　　柳季叔没想到卫溍竟会在此时亲自前来，不过转念，他便明白，卫溍定是早知夏侯无忧来了上尧城。

　　夏侯无忧为请上尧共同攻打天虞城而来。
　　此时，卫溍寻他，定有所图。

　　柳季叔神情有些忧虑，额间不免染上薄汗。
　　他不愿沾染此事，只想王赵相争，自己作壁上观。
　　但如今看来，怕是不可了。

　　卫溍来此，乃是托的天虞魏氏之名。
　　柳季叔少时曾入天都，受过魏老恩惠，自是不敢怠慢魏氏之人。
　　却不想，来的是卫溍。

　　柳季叔心下有些慌乱，这卫溍幼时曾被其叔父逼出天虞，辗转多处，来上尧之时，他二人也只是匆匆见过一面而已，并未深谈。

　　但有一事，他记得清楚。
　　当年，卫溍不过十五少年，意欲借兵攻回天虞，夺得城主之位，但谈氏见他不过小小少年，斥了一句“无知小儿”，王赵二人皆嬉笑于他，后谈氏让侍者放狗，撵他出城。

　　那时，他见到少年眼底并无惧意，也无一丝被辱之怨气，他只是轻笑一声，散漫地望了眼城主府的方向。
　　然后转身。
　　从始至终，他未发一言。

　　但不过三年，这少年夺回天虞，气病九宸城主，从九宸手里夺回自家三城，又险些引得上尧发兵九宸。
　　此人，城府极深。

　　柳季叔想到此，小小地吞咽了口口水，讪笑一声道：“不想城主还记得吾。”

　　卫溍略点头：“自是记得，当日谈氏辱我，王赵二人笑我，唯有大人不曾辱我半分。”

　　柳季叔神情一顿，不由得惊诧抬头。
　　他不曾想过，卫溍会主动提起此事，他以为卫溍会将那段事视作耻辱，如今看来，卫溍比他以为的，更是厉害。

　　江三玖闻得此言，也不由多瞧了卫溍一眼，他刚刚说……谈氏辱他，王赵笑他吗？
　　她心里有些不服气，依她看那《上尧记册》，上面写着的谈氏昏庸无能，不辨忠奸，害了韩氏满门。
　　而王赵二人更是小人之心！

　　那册子上虽未明说，但她这一路听戚二他们所说，早便明白过来，王羽出计，陷害韩氏，而赵无歇阴狠毒辣，韩氏满门，一个不留，连刚出生的婴孩都被其活活摔死。

　　这二人皆是狠毒之人，就是万死也不足泄恨！
　　凭什么笑话公子？

　　她气鼓鼓地站在卫溍身侧，竖起一只耳朵听着他们谈话。

　　柳季叔轻叹一声，只道：“城主非池中之物，如今得偿所愿，乃是天佑之。”

　　卫溍嗤笑一声，回眸看他道：“何为天佑？柳大人应该懂得，这世间之事，千变万化，光靠天……”
　　他望了眼天上碧空，笑了，“不足至此，当——人为之。”

　　他话中有话，却听得柳季叔心惊。
　　如今上尧可谓千变万化，原王赵二氏虽也并不和睦，但面上却无错漏，如今王赵争权，谈氏有发兵天虞之意，又有压王赵之势，如今若想扶摇直上，不可光靠天时，还需人为。

　　柳季叔仅一瞬，便明了卫溍的来意。
　　他沉吟片刻，正逢下人上茶，他请卫溍饮了一杯，方道：“城主所言极是，只是非城主这般人物，怎能当先？”

　　卫溍还待再说，柳季叔已道：“城主初来上尧，便到我柳府，吾实在欢喜，吾所爱不多，唯画作甚是偏爱一二，吾大胆，请城主入我书斋一观？”

　　卫溍知他不想应自己的话，见他还乐得招待，颔首应道：“好，那便有劳柳大人了。”

　　柳季叔微松了口气，请他们往书斋行去，出了正堂时，他略略扫了眼堂中的屏风，随即快步领路而走。

　　柳季叔的书斋甚是风雅，院中桃树灼灼，枝头偶有莺啼，竹屋里燃着熏香，帷幔层层，随风而舞。
　　众人随着他进书斋，入眼便是一幅天都图。

　　“天都繁华，此图不可展其一二风姿啊。”柳季叔见众人看着这画，不由感叹出声。

　　江三玖见那上面人来人往，牛马出没，茶楼酒肆，旗帜招展，比天虞城还热闹几分。
　　她捏紧了双拳，这个地方看似繁华，可于她，却没有可喜的。

　　青禾因为天都，被人所害，她亦如此。
　　江三玖别过目光，看到他桌案上摆着的一幅图，上面画的是个酒宴，三五人作一团，饮酒畅谈，歌姬奏乐，一派祥和。

　　她目光上移，落在那酒宴上头坐着的一人身上。
　　她微微一震，这人……好生熟悉。

　　“此画……画的可是昔年韩氏宴百人之图？”卫溍轻声问。
　　柳季叔脸色陡然惨白，忙将画作卷起，“城主看差了，看差了。”

　　卫溍一手理过衣袖，拂过上面的金线，并不应声，只道：“韩琅大人风姿的确上佳，难得韩氏被灭许久，上尧城主不许城中出现韩氏之物，柳大人却还记得他。”

　　柳季叔手一抖，画作应声掉落。

　　而江三玖则茫然地望向卫溍，“韩、韩琅？”
　　既是韩琅，那便是韩氏之主。

　　可此人……怎么长得与韩瑭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