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刁婢》南华夭夭

42、第 42 章

　　江三玖跪在院中，候着那位城主大人到来，等着他给她定个罪名。
　　是谋害美人、以下犯上之罪，还是扣个杀人的罪名？
　　江三玖不在意。

　　她只是继续环顾着四周，看到了人群里的阳春，见她哭得双眼通红，呜咽一声：“三玖……”她扬唇，冲阳春笑了笑。
　　阳春，你看，我报仇了。
　　我还是那个江三玖，有仇必报的江三玖。

　　阳春看见她笑，眼中一酸，呢喃了一声：“傻子。”
　　她哭着擦眼泪，所以，泪珠子怎么也止不住，也就怎么都擦不干。

　　傻丫头为什么不和她说？为什么要自己做这一切？
　　她咬着下唇，深深看着江三玖，想到那天她还打了她，难受极了。

　　江三玖从阳春身上别开眼，又向魏家所带的那群人里望去。
　　她看了许久，然后发现——
　　苏幕遮真的不在。

　　她眉目一沉，低下头去。

　　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当先那人步履沉稳，而她垂首，只得瞥见一片黑色衣角。
　　如去岁上元夜里，他率着一骑人，从街前而过。
　　她手指微动，慢慢蜷曲，收紧。

　　整个院子顿时静谧下来，紧接着，是各方行礼之声。
　　过了好半晌，那人声音淡淡道：“起身。”

　　所有人都可以起身，但唯有她不能。
　　她现在，是个罪奴。

　　卫溍坐在上位，俯视着她，她的发苞散乱，发带上的流苏摇摇欲坠，身上沾了点点血污。
　　很是狼狈。
　　但都不若那日初见狼狈。

　　初见那日，便觉得这小丫头心狠，杀了个人，不哭不闹，还想着跟他走。
　　她还是个有心机的丫头。
　　所以，骗过了容叔，除去了佟婴。

　　他来春心苑之前，去看了佟婴，那面容惨烈，形容可怖，可见这丫头当时的恨意有多深。

　　他看着她，只问了一句：“既是可以杀她，为何没杀？”
　　卫溍这话一落，院中的人心思各异。

　　就是江三玖也有些微怔，不解他是何意，是觉得该杀佟婴，还是因为好奇？

　　江三玖抿了下唇，半晌，朗声道：“不杀她，是因为她不配。”更因为，她要让她生不如死。

　　“不配？”卫溍琢磨着这两个字，不由有些好笑。
　　佟婴出自落霞镇佟氏，百年世家之贵女。
　　如今，这个小丫头说佟婴不配。

　　他抬眸，正好望进她的那双眼睛里。
　　那双眼睛，如初见那夜一般，黑亮水润，又无比坚定。

　　小丫头此时，虽跪在院中，身板却挺得直，说起这话，还微微扬起了下巴，看起来，还真是很高傲。

　　像他幼时打来的老虎，桀骜不驯。
　　也像路边的野草，车辙过处，依然繁盛。

　　江三玖也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
　　卫溍嘴角微微扬起弧度，刚要给她论个罪，人群里突的嘈杂起来。

　　江三玖的身前晃过一片衣袖，来人粗声传奇，大骂了一声：“贱婢！”
　　她正要抬头，“啪”的一声，这人给了她一耳光，打在了她的右脸。

　　她当时划破佟婴的面容，亦是从右脸开始。
　　但她不觉得疼。
　　真是奇怪，明明该疼的，却这么麻木。

　　她的肌肤还是那样细嫩，这一巴掌落下，右脸上就多出了五道指印。
　　阳春看着，抬手捂着嘴，呜咽出声。

　　江三玖没有去看阳春，她只是静静抬起头，冷冷地看了落云一眼。
　　回来得刚刚好啊……

　　她不怀好意地笑了下，轻声对落云道：“佟婴死前，一直记挂着你……”

　　“你个贱人！”
　　听到这话，落云不可抑制地颤抖，那只手又猛地扬起，还待落下时——
　　江三玖动了。

　　她侧过身，膝行跪倒在卫溍身前，叩向他道：“奴婢曾救过城主您一命，如今您是要定我的罪，要我死吗？难道公子的命还不值奴婢这贱命一条？”

　　满院哗然。
　　江三玖竟然救过城主大人！
　　这个小小的奴婢，竟然对城主有救命之恩！

　　冯曦若也是震惊不已，她满心以为，江三玖为魏青禾报仇，除了佟婴后，必死无疑。
　　却不想，江三玖竟救过城主大人！

　　她此时才有些后怕。
　　魏青禾尸体不见，佟婴又死了，两大世家之女之死，惊动了城主。
　　而这其中，有她一笔。

　　虽然，当时，她与云霞在小膳房，外面乱嚷吵闹，没人会责怪她们。
　　但——江三玖清楚啊！
　　若江三玖把她供出来，那她……

　　她蹙着眉头，捏紧了手中绣帕，她怎么就那么糊涂，信了江三玖呢！
　　这丫头对城主有救命之恩，万一……

　　想到此处，冯曦若神思微动，有了个主意，江三玖素来知恩感恩，若她替她求个情，再加上江三玖对城主的救命之恩。
　　保下江三玖，也未尝不可？

　　她衣襟微动，上前一步道：“城主大人，既是这丫头……”
　　话还未落，就见卫溍扫了她一眼。
　　只这一眼，她遍体生寒。
　　那感觉，就、就好像这位城主什么都知道似的。

　　卫溍没理会冯曦若，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江三玖的发顶。
　　他记得，他同她说过，给她两条路选。
　　可如今，她好像全然忘记了。
　　还学会威胁他了！

　　啧，真是个不老实的小婢女！
　　她是真觉得他会心软，亦或是感激她？
　　卫溍眯起眸子，未语。

　　江三玖并未再多言。
　　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是为了威胁他，若是他不应，那便是忘恩负义之人，怎配做一城之主？
　　若是应了，那她……就有了活命的机会。

　　她垂着头，静静等着，过了很久，头上才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哦，救命之恩吗？既如此，那便做我的婢女吧。”

　　江三玖扬起唇角，又深深行了一个大礼，“奴婢叩谢城主大恩！”

　　卫溍看着她甚是有礼的动作，听着她无甚波澜的声音，轻笑了声。
　　他想：小婢女的确聪明得很！
　　不过，既然那么想活命，他便留着她，瞧瞧看，这江三九，还能怎生有趣？

　　他扫了下衣襟，只觉事已了，起身随意道：“许你歇月余，下月来六色堂吧。”
　　说完，连半句都没提佟婴，落云不敢置信，大喊了一声：“城主……”

　　“主”字未完，“啪”地一声响，落云的脸上落了一巴掌。
　　她愤愤转头望去，却是江三玖已起身，站在她面前。

　　然后，这一次，她看得清楚。
　　江三玖高高扬起手臂，狠狠落下。
　　声音冰冷。

　　“落云，我活下来，你就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