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如茵》羽一一

40、第 40 章

　　“舌灿莲花，那些饶舌之人的舌头才能泡出来这么浓烈的莲花酒。”誉崇昀斜睨着钟敏：“不会说话，就不需要舌头了。”

　　钟敏夺过明曦手中的手绢，擦掉嘴边残渍。苍白着脸冷声道：“多谢皇上教诲，臣妾记住了。”

　　誉崇昀淡淡地点点头：“朕就喜欢你这一点，知道分寸。”

　　钟敏离开了无为殿，誉崇昀放下手中的法器，走进后殿。誉长雍在那里等着，见誉崇昀进来，立刻上来道：“父皇，儿臣办事不力，燕商死了。”

　　“恩，已经料到。燕戎的部下，没有孬种。”誉崇昀说着，走到墙角的椅子坐下，轻叹了口气，似乎很不舒服。

　　誉长雍急忙问道：“父皇，要叫道长进来吗？”

　　誉崇昀摆摆手，声音低沉地道：“朕知道，那些个药都是没什么用的，吊着朕的精神而已。朕很明白朕的病，时日无多了……”

　　誉长雍皱皱眉头：“父皇明知道皇后和国舅给您的医药都没有用，为何还……”

　　誉崇昀笑笑：“雍儿，你知道做皇帝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誉长雍顿了顿，没有说话。

　　“是人心和支持。”誉崇昀又轻叹了口气：“做皇帝不能做真的孤家寡人，需要朝廷上下，国家内外的支持。你这许多年也看过许多事了，你觉得这朝中，这宫中有多少是支持朕的？”

　　誉长雍犹豫了一下道：“父皇乃真龙天子，自然是天下归心。”

　　“雍儿，朕最信任的便是你，才敢将墨衣卫交给你，现在，朕都听不到一句实话了吗？”誉崇昀从下往上睨着誉长雍，眼神诡谲又复杂。

　　誉长雍太熟悉这眼神了，默默垂首道：“朝廷宫中，有半数完全支持父皇的。”

　　“半数？哈哈哈哈。”誉崇昀笑的咳嗽起来：“雍儿啊，你还是个孝顺的孩子，知道哄着朕。朕心里很明白，有多少支持朕和太子的，有多少支持淳王的。还有象你一样在观望的。”

　　誉长雍神色一凛，忙道：“儿臣唯父皇马首是瞻。”

　　誉崇昀淡淡地合合眼眸：“知道为何朕在三个儿子里面最喜欢你，也最信任你吗？”

　　誉长雍抿珉嘴唇：“因为儿臣母亲出身低微，无依无靠。”

　　“而且……难得的你没有遗传朕的毛病。”誉崇昀说着又重重地喘了口气：“朕也从来没有想到，叔父的毛病，竟会影响到朕。”

　　说着突然阴阴地咧咧嘴巴：“父皇的儿子只有两个，却又偏偏只有朕遗传了！”

　　誉长雍犹豫了一下道：“父皇既然担心朝中的支持，为何不愿放过燕戎？”

　　“燕戎……”誉崇昀眯起眼睛看着窗外渐渐刮起来的风：“都说燕戎对朕忠心耿耿，可是……你知道为何赵氏家族整个会跟朕作对吗？都是因为燕戎！他以为为朕做点事情就能挽回一切，就能让朕原谅他。”誉崇昀咬着牙关，眼中又显出癫狂的神色：“朕封了他永安伯！他却还要在南地称王！不过是个奴籍！朕的家奴！！”

　　说着突然双目圆睁，一下子站起来，将桌上的东西都扫到地上，四肢挥舞着发起狂来。誉长雍急忙伸手点了誉崇昀的穴位，转头冲着外面喊道：“传道长，拿药！！！”

　　***

　　燕如茵抬头看看花溪宫的匾额，又看看身边的誉长丰：“既然你不肯走，那便进来看看吧。不能因为我住在这里，你便不能来追思母妃了。”

　　誉长丰微微一笑：“原本我也打算进去的，既已经向皇上请旨娶你，就不怕别人说什么。”

　　说罢携起燕如茵的手，迈步走进花溪宫。

　　“再怎么看，这棵连理枝依然这么丑。”誉长丰抬头看着后花园池塘边的那两棵树：“还好你以后会住在淳王府，不用看着这么丑的东西。”

　　燕如茵看着誉长丰，思索了一下道：“其实今日，荣妃娘娘叫我过去她那里，跟我说了一些事情。”

　　誉长丰皱皱眉头：“她的话你不用在意。”

　　“可是……”燕如茵斟酌着词句道：“可是若太子跟皇上都有一样的疯病，殿下就算为东桓着想，也没考虑过继承大统吗？”

　　誉长丰看着燕如茵的眼睛：“你也觉得我应该有此想法吗？”

　　燕如茵垂下眼帘，看着夕阳映照下的赤红色光芒的池塘：“殿下可记得我搬来这里的第一天，咱们从墙角挖出来的那个宝盒？”

　　“那个东西，不是已经被我扔进了池塘。”誉长丰的声音有些冷下来。

　　燕如茵咬咬嘴唇：“我又让人将它捞上来。”

　　誉长丰看着燕如茵的眼神逐渐冰冷：“为何？”

　　“当时只是好奇。”燕如茵抬眸看向誉长丰：“殿下可还记得那宝盒里面的一封信笺？”

　　誉长丰冰冷双眸中滑过一丝疑惑：“信笺？”

　　“对，太子殿下手书的一封信笺。”燕如茵道：“上面的内容我看到了。”

　　誉长丰眉头慢慢沉下来，没有说话。

　　燕如茵看着誉长丰逐渐冰冷的神色，心中有些犹豫，但话已至此，便暗暗鼓了鼓勇气道：“那信笺上写的是：若我乃天之骄子，这院中人必会遭天谴。觊觎大统，天地应不容。落款誉长谨。”
　　誉长丰看着燕如茵的面色丝毫未变，口唇微启，淡淡地道：“这信笺在何处？”

　　“被我烧了。”燕如茵道：“当时看到，只觉得心惊肉跳，但又想到或许只是当年孩童玩笑罢了，况且还是殿下跟太子一起埋藏的宝盒，想必有其他意思。又怕被别人拿了会引起事端，便让剪绮连同那宝盒一起烧了。”

　　誉长丰看着燕如茵的眼神愈发深邃，他一言不发，只那么看着她，看得她心中渐渐的涌现出一丝慌乱。

　　“殿下……”

　　“我知道你现在救父心切，永安伯府对你的重要性我明白。”誉长丰打断了燕如茵道：“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到如此，我又已经决心跟郡主共度一生。在此便将跟容妃娘娘和舅舅说过很多次的话，跟郡主再重复一遍——我誉长丰永不会做出篡权夺位之事。”

　　燕如茵心中一惊，忙道：“殿下，我不是因为永安伯府的事情胡乱编造了一个借口，这件事有剪绮作证……”

　　“她也看到了那封信笺？”

　　“不，没有，我怎么能给第二个人看……”

　　“那你又如何证明有这封信笺。”

　　燕如茵瞪大了眼睛，惊讶又有些难以置信地说：“殿下的意思，宝盒中原本不该有那封信笺？”
　　“若有，我又为何要跟太子一起将它埋在母妃的后院？”誉长丰凝眸盯着燕如茵，那眼神十分的陌生，是燕如茵没有见过的冰冷。

　　燕如茵只觉得脊背上一阵寒凉，不是因为誉长丰的不信任，而是誉长谨出乎意料的疯狂。

　　他竟然能当着誉长丰的面将那封信笺放进他们两个共同埋葬的宝盒，而那宝盒里其他的东西，让燕如茵确信，当初兄弟二人埋葬它的时候，是用来祈福和绽开美好希望的东西。

　　誉长丰埋葬那盒子的时候，是希望十年后能跟自己最敬重的哥哥一起挖出宝盒，能够依然那么相亲相爱，依然幸福。

　　那些小小的物件，那稚嫩的笔迹，无不充满了一个幼小的男孩子，对唯一哥哥的崇拜。

　　燕如茵心中的恐惧升到极致，她本来觉得如果誉长丰真的请求赐婚，自己和永安伯府可能会逃过一劫。但是誉长谨若是如此阴毒，想来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更不会放过插手此事的誉长丰。

　　燕如茵心中的冰寒渐渐驱满全身。她沉了沉心，低声道：“殿下是不信我对吗？”

　　誉长丰眼神动了动：“我明白郡主的心思。”

　　“不，殿下不明白。”燕如茵抬头看着誉长丰，她更爱他了。东桓最冷血无情，杀伐果断的王爷，竟没有一丝的阴暗面。

　　她真想余生都靠在他的肩膀，一起坐在山头上一起看星星。

　　燕如茵笑笑，面色平静地看着誉长丰：“殿下请恕罪，我从来没想过要嫁给殿下。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永安伯府，为了救父亲，我嫁给谁都可以。”

　　“但是殿下再有能力也不过是个亲王，您能左右皇上的想法吗？真的能忤逆圣旨救下永安伯府？权衡利弊，我觉得还是嫁给太子更稳妥些，他至少保证了会保我平安，我若平安，等太子登基，就是一国之母。到时候父亲作为国父，永安伯府又怎么会有事呢。”

　　说着款款行了个礼说：“天色不早了，殿下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