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的内卷之城》雨期久

66、笼中人偶（10）

　　不，并不是一模一样。
　　林宴单手翻开第一页，只看了一行，目光平淡。
　　可以说，应该是【另一半】的日记。

　　黎征指着他手里的本子问小女孩：“黛西，你写了两本日记吗？”
　　没想到黛西双目迷茫：“大哥哥，你们在说什么东西呀？”
　　一股怪异的不安蔓延上蒋宣心头，他握住林宴手里的日记本一角：“这本日记不是你的吗？”
　　“咦？大哥哥手里没有东西啊？”
　　话音落下，伴着小女孩纯净的紫眸，三人暗自在内心倒吸一口凉气。
　　这地下室，突然好冷啊……
　　黎征笑了出来：“哥哥们逗你玩的。”
　　“啊！原来是这样！”黛西也扬起童真的笑脸，“但是我觉得有一点害怕呢！”
　　我也觉得有亿点害怕呢。
　　林宴露着一个敷衍的微笑，低声：“这本拿上去再看。”
　　黎征和蒋宣默默点头。

　　回到一楼，他们把魏析和符暧也叫了过来一起研究这本日记。
　　和在地下室里黛西认领的那本截然不同，这本里记录的都是那一本的同一天里悲伤的事情。
　　小到安娜用刀时不小心割破了自己的手让她很难过，大到好朋友比昂被上门的皇宫士兵抓走再也没回来，她在房间里哭了一晚上。
　　而这本日记最诡异的地方在于最后一篇。
　　这篇的内容是：

　　“我听到楼上很吵，听到士兵们长剑碰撞的声音，他们很快就要找到她了。
　　到了皇宫里，我就会被它发现，然后杀死，没办法再保护她了。
　　对不起，在它面前，我无能为力。”

　　蒋宣细思极恐：“写这本日记的不是黛西……？但她也经历过黛西经历的一切……”
　　林宴想起最后一次看到穆格林时，小国王精神分裂似的自言自语。
　　“看来这里不是人偶城，是人格分裂城。”
　　黎征：“别急着下结论。”
　　林宴看向不远处在帮忙招呼客人的维奈，少年刚才被花刺扎伤的地方已经绑好了绷带。
　　“那个小国王已经来找过他，并且找到了，把他带回去只是时间问题。”
　　黎征注意到符暧坐在椅子上默默看着忙活的兄妹三人：“有什么思路？”
　　“没有。”符暧面无表情：“在想为什么黛西和他们，都看不到这本日记？”

　　入夜，白日辉煌的皇宫寂静阴冷，艾德独自一人行走在幽长的通道里。长靴踏在干净到反光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响声。
　　他一路走到那间宽敞明亮的房间，缓缓单膝下跪：“殿下。”
　　穆格林背对着他，身上还穿着国王的红色长袍。
　　“……殿下？”艾德感到隐隐不安。
　　“啊，艾德，你来了。”穆格林出声了，声音有点奇怪，“过来，靠近我一点。”
　　“……”艾德起身，往前走了几步。
　　“再靠近一点。”
　　“……”
　　“没有让你停下之前继续走。”
　　当走到穆格林身后仅仅两步的距离时，小国王发话：“好了。”
　　艾德又默默跪下，俯首：“需要我为您做什么吗？”
　　“嗯。”穆格林转过身，摆动的黑色发丝下，一双银灰色的眼睛散发着诡异的光泽。
　　“殿下？……”艾德惊愕之余，余光扫过他身后平台上的那本书。
　　它暗淡无光。

　　“我要你去死。”

　　艾德最后一丝意识，是看到自己的左胸口被生生剖开，还在跳动的金色水晶被模糊的血肉包裹着，握在小国王手里。
　　“穆格林”微笑盯着这颗尚有余温的心脏，抬头对面前的幽灵士兵说：“趁新鲜，送去给他吧。”

　　此时已近深夜，街上的居民们都各自回家，城市安静下来，蒋宣站在二楼眺望月色。人偶城的月亮很假，假得像个挂在暗夜幕布里的发光灯。
　　也许不是像。
　　蒋宣没来由地这么觉得，眼神往下瞥去，注意到一楼门口，还在打点什么的维奈。
　　忽然，少年身后的空气里冒出几缕白烟，蒋宣一愣，下意识要去保护他——
　　肩膀被人一按，蒋宣猛的回头，对上一双目光平静的桃花眸。
　　“……”
　　林宴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示意他再等待一会。
　　蒋宣转过头继续看。那几缕白烟变化成了几名士兵，把维奈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士兵对他递出一个包扎精美的礼盒。
　　维奈忐忑不安地看了几下，伸手拆开。当他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身体猛的一颤，盒子掉落在地，里面的东西也掉了出来——
　　蒋宣眯起眼睛：“那是什么？……”
　　林宴也盯着那个躺在地上的玩意。一块金色的心形水晶模样的东西，还在一动一动，沾着红色的……血？
　　“心脏？”
　　蒋宣被他清冷的声音吓得瞳孔颤抖。
　　大概八九不离十。因为维奈跌坐在地，捂着脸颤抖身体。幽灵士兵又和他说了些什么，少年最后流着泪，和他们一起消失在夜色中。
　　目睹全程的两人呆若木鸡，半晌，林宴慢吞吞地说：“哎呀，忘记下去帮他了。”
　　蒋宣：“……”
　　“果然被带走了。”
　　另一个声音冷不防在耳边响起，蒋宣吓得往后靠去，脑袋一下子撞上了林宴的鼻子。
　　黎征和魏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旁边，微笑着打招呼。
　　蒋宣面红耳赤：“你走路……呼吸怎么没声音啊……”
　　黎征戏谑地笑道：“是吗？难道不是因为你看得太投入了？有多少次你就是这样在信件里受伤的？”
　　说完还故意看了林宴一眼。
　　林宴揉着自己的鼻尖，看向身侧同样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符暧：“原来你们都没睡啊，不如我们一起数星星吧。”
　　黎征：“……”

　　符暧身上穿的是一件雪纺短袖，她摸了摸胳膊，望着夜空：“越来越冷了，我有不好的预感。”
　　她轻飘飘的声音随风而散。

　　“当！当！当！……”
　　城市中心的高大钟楼发出沉闷的响声，零点已至。怪异的是，钟声鸣响其间，房子的门纷纷被打开，一直醒着的，或是刚才是在睡梦中的居民们全都聚集到了大街上，一起望着同一个方向。他们五颜六色的瞳眸此刻都黯淡无光。
　　下一秒，林宴敏感地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寒意在迅速蔓延——
　　他向下看去，看到皇宫的那个方向，大片藤蔓袭来，将这些居民紧实地缠绕起来。接着，从藤蔓的起点亮起一股极其耀眼的银色光芒。
　　几人看去，只见光芒中心，白发如雪的少年漂浮在空中，他精致的脸颊上并不是粉色的眼瞳，而是同这光芒一样诡异的银灰色。他的左手臂是最初那根藤蔓的孕育地，这些藤蔓在吸食他的血液，疯狂生长。
　　而他的右手握着一颗金色的心形水晶，它已经不再跳动。
　　“今日已至……”
　　“维奈”用冰冷的语调说着，将右手高高举起，“收集人偶城所有的灵魂为我所用，让我获得重生！”
　　说完用力捏碎了手里的金色水晶，后者化成几缕金光，融进少年的身体里。
　　很快，那些藤蔓们束缚的居民的身体也都散发出光芒，他们的左胸口处被藤蔓刺穿，不同颜色的心形水晶漂浮在空中，一齐破碎，绚烂的彩色光芒汇聚到“维奈”身体里。
　　“维奈”发出几近癫狂的笑声，单薄的背脊长出一对巨大的黑色骨翼：“我终于……重降于世……”
　　居民们身上的伤口处接二连三绽放出血色的花朵，随后，这座城市开始坍塌，奇形怪状的建筑和这些居民们一样一点点开始粉碎。
　　几人很快意识到不对劲，在脚下的楼房彻底坍塌前跑下了一楼安全区域。
　　蒋宣经过时，瞥到正在化作粉尘，一脸茫然的黛西和安娜。
　　“……”他快步跟上队友，闭眼咽了咽喉咙。
　　不出几分钟，原本繁华的城市被夷为平地，碎屑在空中飞舞犹如雪花漫天。
　　凛风吹刮着脸颊，林宴抬手挪开挡住眼睛的长发丝，微微皱眉。
　　眼前的场景，刚才似乎在他脑海内闪现过另一幕，和现在很像，但并不一样……
　　漂浮在空中狂笑的“维奈”满意地望着月色，忽然，他收起笑容，低头看去。
　　林宴也随着他的目光下移，居然发现粉尘中，仍有一个正在移动的人影。
　　他红色的长袍已经烂掉半截，脑袋上的皇冠也不知所踪。穆格林捂着自己还在往外漫出血液的腹部，一瘸一拐地走到下面，尖声吼叫：“还给我！这是我的国家！我才是王！”
　　“对了，你很特殊。”“维奈”歪了歪头，冷漠地俯视他，“不过小国王殿下，一切都结束了。”
　　他轻轻收拢手心，穆格林的身体就像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他大睁着眼睛倒在地上，红眸失去光泽。
　　接着，林宴看到整个空间画面开始扭曲，连同他的意识一起被拽入了某个漩涡——

　　“当！当！当！……”
　　林宴睁开眼睛，环顾四周。他站在安娜饭馆地下室的储物柜旁，不远处是黎征和蒋宣。
　　还有翻找东西的，活着的黛西。
　　“大哥哥，还有这个！”小女孩乖巧地拉了拉自己的袖子。
　　“……”林宴盯着她澄澈的紫色眼眸，“好。”
　　恢复意识的三人一起帮忙搬东西，林宴把掉出储物柜的那本日记拿好，听到身后的黎征低语：“下午4点01分，我们回到了8个小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