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的内卷之城》雨期久

34、樱镇烟火祭（13）

　　林宴醒来时，外面的天空灰蒙蒙亮，雨已经停了，空气中都是潮湿泥土的气味。
　　他看了看房间，两个小孩子的床铺是空的。
　　他出门扫视了一圈隔壁的房子，它们大都大门紧闭，看不出有人生活的气息。
　　这时，杂乱的脚步声靠近，林宴往村口看去，两个背着竹篓的孩子朝这边走来。
　　“……”
　　这，有点离谱啊。

　　李木看到了自己：“林宴哥哥！”
　　李桃：“我们回来啦！”
　　林宴：“你们去哪了？”
　　李木放下背上的竹篓，里面硕果累累，林宴咽了咽喉咙：“你们去山上摘果子了？”
　　李桃：“对哦！”
　　林宴：“……”
　　“有采到什么特别的果子吗？”他试探地问道。
　　李桃：“有！小木哥哥说他采到一个很漂亮的果子。”
　　林宴：“……在哪里？”
　　李木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吃掉了。”
　　李桃撅起嘴：“小木哥哥真是的，也不给我尝尝！”
　　李木：“当时太饿了嘛……而且那么漂亮的果子，说不定有毒呢！小桃你身体不好，别吃！”
　　李桃：“哼！”
　　林宴无奈地摇了摇头，弯下腰准备帮他们把竹篓扛进屋去，结果这两个孩子一起过来阻拦——
　　李木：“林宴哥哥！你去里面等我们就好，今天我们给你做一顿大餐！”
　　李桃：“嗯嗯！感谢林宴哥哥陪伴我们这五年！”
　　林宴腿一抖：“多少年？”
　　李木认真：“五年，林宴哥哥和我们住在一起五年了哦！”
　　李桃跟着他举起一只手掌。
　　林宴：“……”
　　两个孩子有说有笑地扛着果实往屋里面走去，林宴站在屋檐下，抱手倚靠墙壁。
　　睡一个晚上怎么就过去了五年……
　　等等，如果李木已经吃掉了那个果实，那接下去……

　　“轰隆隆……”
　　刚想着，才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刹那阴云密布，狂风四起，吹倒了村口的牌匾。
　　接着，从那灰暗的云层里，浮现一张散发着鬼火的蓝光的脸：“桃花寨的所有村民，到东河边来，立刻。谁也不许缺席！”
　　分辨不出男女的声音夹杂着淋漓尽致的愤怒，旁边陆陆续续传出“吱呀”声，那些紧闭的屋门终于开启，疑惑的村民们纷纷投出呆滞的目光。
　　李木和李桃站在门边，神色紧张。
　　林宴瞥了一眼李木，后者攥着自己的衣角，面色苍白。
　　“该不会……”
　　“不会的！”李桃按住他的手。
　　村民们接二连三来到东河边，安静等待着。
　　林宴眯起眼睛，看着波涛汹涌的河流中间升起一个漩涡，最随后，一个人鱼般的怪物出现在褪去的浪花中。
　　它一双赤色的眸散发着红光，扫视这些举目远眺的村民：“你们之中有人偷走了我的孩子。”
　　村民们发出一片唏嘘声，林宴能感觉到站在自己身旁的李木开始瑟瑟发抖。
　　河妖：“你们不少人也有自己的爱子，应该明白骨肉分离的痛苦。现在，请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村民们又陷入沉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人回应河妖的要求。
　　河妖的耐心似乎早就被逼到了极限，它怒吼了一声，天边顿时一阵雷声滚滚，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村民们吓得往后退，聚在一起。
　　“自私的人类，我守护你们几千年，你们为何要恩将仇报？”
　　声线中带了几分痛苦和仇恨。
　　雨水浸湿了林宴的刘海，冰凉的雨滴顺着脸颊流到嘴缝。
　　是苦的。

　　身后的李木的身体抖得厉害，若不是林宴扶着他，他可能会就这样摔倒。
　　雷鸣越来越震耳欲聋，河面高高翻涌着浪花，在寒冷刺骨的狂风中，那个孩子终于颤巍巍往前走了一步——
　　“是我。”
　　林宴的瞳孔骤放，他和李木，以及那些村民们都投去诧异的目光。
　　小女孩从人群中走出来，步伐柔弱而坚定。
　　河妖低哼了一声：“你把它带去哪了？”
　　李桃：“我把它吃掉了。”
　　村民中传出惊恐的喊叫。河妖皱紧眉头：“天性顽劣的人类幼童。”
　　做完评价，它又扫视了一圈这些村民：“我要惩罚你们。”
　　李桃大声叫道：“是我一个人做的，不关他们的事！”
　　“闭嘴！无理顽童。”河妖愤怒地对她吼了一声，“你要受惩罚，他们也要受惩罚，是这个群体滋养出你这样的恶种。”
　　它说完仰头沉入河中漩涡，翻涌的浪花升起，向岸边窜来，将小女孩包裹住，拖进了河底——
　　“小桃！！！”
　　狂妄的暴风雨随着男孩绝望的呼喊一起离开了村庄。漠不关心的村民们纷纷离开了，只有林宴站在跪倒的男孩身旁。
　　“……我真是个废物，明明是我做的……我却……”李木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林宴轻轻叹了口气。他抬手，用稍长的衣袖帮他遮住拍打在脸上的雨丝。

　　李桃被抓走后，就这么杳无音讯很多天。李木茶饭不思，总是没事就跑去东河边呼喊，但只有在水面平缓的时候。一旦河水稍微大起波澜，他就害怕得跑回村子里。
　　因为饮食和睡眠不再健康，身体还在发育的小男孩变得一副瘆人模样，靠在墙角惹人怜悯。

　　终于有一天，林宴捧着一碗菜在他跟前蹲下，他夹了一样热气腾腾的食物递到男孩嘴边。
　　李木目光呆滞，嘴唇干涩，用喑哑的嗓子说：“我不吃，我不饿。”
　　“告诉我，这是什么肉？”林宴无视他的话，把食物塞到他唇边，男孩被烫得下意识张开嘴巴——
　　“……是蛇肉。”
　　林宴点点头：“是谁抓的蛇？”
　　李木：“……是我。”
　　林宴：“你能徒手抓蛇，还能把它绑成蝴蝶结。”
　　李木：“……”
　　林宴：“这样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自暴自弃成这样？”
　　李木：“……”
　　林宴起身，给自己喂了几口饭，他面色淡然：“不知道小桃看见这样的你，会是什么感受。”
　　被触及到了心病，李木猛的站起身：“小桃！……她不能看见我这样！……”
　　随后，他又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小桃……你到底怎么样了？”
　　“我们去看看她吧。”
　　李木愣了一下，睁大眼睛：“林宴哥哥，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们去找她。”男生举起把柄锋利的长剑，干净的刀片映射出他那对笑意狡黠的桃花眸。

　　又走回原来的地方了.....
　　叶白解下旁边树干上挂的绑带，看向身后的小女孩：“累了吗？”
　　周容羽摇了摇头，但她的目光明显有些疲惫了。
　　叶白走到前面的石阶上，吹了吹平台上的落叶：“过来坐一会吧。”
　　周容羽在她旁边乖乖落座，目光扫视这片幽暗的树林：“姐姐，我好像来过这里。”
　　叶白：“？以前家人带你来玩过？”
　　周容羽：“不是樱镇，是这个林子。”
　　叶白：“……”
　　小女孩的眼睛亮亮的。
　　……

　　“可是，去哪里找她呢？”
　　林宴用剑柄敲了敲他的脑门——“啊！疼！”
　　“不要忘了，我是个除妖道士。”林宴笑眯眯把自己的面具放在桌子上，“手拿来。”
　　李木伸出手，林宴拔出剑刃：“可能有点疼。”
　　他在男孩手指上轻轻划了一道小口，让血液滴落在面具上。
　　趁着李木去找东西包扎伤口的空，林宴双手合十，心里默念：
　　天灵灵地灵灵，求你快显灵！……
　　他略有些紧张，咬着嘴唇睁开一只眼睛，然后在心里大喊一声好耶。
　　面具上的血滴沿着纹路开始自己行动，李墨回来时，被这一幕惊呆了。
　　林宴：“现在，呼唤她。”
　　李木：“啊？”
　　林宴：“快点。”
　　李木：“哦！哦……”
　　小男孩抿唇闭上眼睛，嘴里碎碎念着什么，随后，面具上的血迹发出逐渐强烈的光芒——
　　两人恢复视野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幽暗的树林里。
　　林宴握着面具，脸上一阵窃喜。
　　没想到扮个道士人设真的可以用法术，也太好玩了吧。
　　“林宴哥哥，这是哪里啊？”李木害怕地过来抓住他的衣袖。
　　“小桃应该就在附近。”林宴往前走去。
　　树林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偶尔的风声。前面的道路狭长阴森，李木全程都在被林宴拖着走。
　　十分钟后……
　　林宴：“……”
　　李木：“……林宴哥哥？我们是不是来过这里？”
　　林宴：“嘶……”
　　男生看了一眼旁边刚才才做过标记的树，叹了口气。
　　这时，李木被什么吸引：“咦？是蝴蝶。”
　　林宴抬眸，果然从暗光里飞来一只散发着荧光的蝴蝶，它扑棱翅膀，在两人面前转了几圈，往前飞去。
　　林宴：“跟上它。”

　　两人跟着蝴蝶一直往前走，穿梭过茂密的树林后，眼前的空间豁然开朗，那是一座巨大的石台，小女孩躺在上面，安然睡着。
　　“小桃！”李木惊呼着要冲过去——“小心！”
　　林宴迅速伸手抓住他，也是几乎同一时刻，一笔锋利的刺扎在男孩咫尺之距的地面上。
　　他惊愕地抬起头，石台上方，一只巨型黑色蜘蛛闷声作响，俯瞰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他有许多黑色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们，把人看得毛骨悚然。
　　“到后面躲着。”林宴冷静地拍了拍男孩，听着男孩远去的脚步声，他自己深吸一口气，举起剑柄——
　　天惹，这么大个。
　　林宴默默咽了咽喉咙，看了一眼剑刃。
　　他挥起剑柄，往蜘蛛腿上砍了一刀——“吱！——”
　　有效！林宴赶紧退后几步。那只蜘蛛发出难听的吼叫，然后朝自己这边吐出一束白丝。
　　林宴灵巧躲过，又砍了它另一只腿一刀。
　　蜘蛛又叫，吐丝，被砍。
　　几回合下来，林宴都有点腻了，不知道是它太弱了还是自己设定太强了，照这个形式下去，完全可以彻底制服它。
　　就在他这么盘算时，突然传来一声呜咽——躺在平台上的李桃醒了。
　　“小桃！”
　　林宴心一沉：“别过去！”

　　可一向胆小的李木看到李桃，就天不怕地不怕似的跑了过去，蜘蛛的利腿从天而降——
　　“嘶……”
　　小男孩的脸上溅起一片冰凉，他睁大双眼，晃动的瞳孔映出女孩温柔的笑脸。
　　“小桃？……”
　　林宴也愣住了，他看着蜘蛛的利刃贯穿了女孩的身体，即便刚刚苏醒，她也成功保护了眼前的男孩。
　　“不……”李木后知后觉，泪水从眼眶涌出。
　　“别哭，小木哥哥……”李桃的声音近乎沙哑，她双手抱住他，“别哭……”
　　“嘶——”蜘蛛抽出了血淋淋的利刃，小女孩彻底瘫软在李木怀里。
　　“不要！！！”
　　幽暗的树林里回荡着男孩绝望的喊叫。
　　林宴咬了咬嘴唇，抬手隔开自己的手指，让血滴在面具上，随后，他戴上泛光的面具，双手握紧剑柄一跃而起———
　　“嘶……”
　　夹杂着血渍和泪水的咸腥，林宴面无表情地抱着啜泣的男孩离开了这片树林。
　　那只蝴蝶还在前面为他们带路，它转悠着，停在男孩的鼻尖。
　　小男孩双目无神，蝴蝶很快飞走了。

　　“是我害了她，对吗？”

　　那之后，李木这么问林宴，后者却一直保持沉默。
　　窗外下着大雨，无情浇灌着门口摆放的盆栽。娇弱的花朵被拍落在石板上，又被彻底碾作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