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鸽的内卷之城》雨期久

16、只有我在的毕业照（5）

　　宁静，只有轻微的风偶尔从单薄的衬衣下穿过。少年赤脚站在光滑的瓷砖地板上，俯视着前方一片泛着涟漪的蔚蓝色水池。
　　他的一双杏眸也如头顶的晴空般澄澈，并无波澜。
　　微风吹起他宽敞的衣角，露出瘦削的锁骨，露出白皙皮肤中突兀的一片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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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镜啊魔镜，请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蒋宣缓缓睁开眼睛，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化妆室一样的房间，换衣架上挂着许多华丽的服饰。一个女孩正对着化妆镜自言自语。
　　蒋宣认得出她是吴秋秋，只不过终于是面部正常的吴秋秋。
　　她抚摸着镜面，笑得痴迷，但随后冷下脸：“是吗……是白雪啊……”
　　他试着动了动身体，无果，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和喉咙能动。于是他试着和她说话：“……秋秋？”
　　吴秋秋对他的发言不做任何反应，她捧起放在一旁的道具皇冠，对着镜子一脸认真地戴到自己头上：“我才是最美丽的女人……我才是！！！”嗓子里突然迸发出一个高声尖叫，蒋宣蹙眉看着她，后者狰狞地笑起来。

　　此时，食堂——
　　“噫——”迟雨皓嫌弃地捂住鼻子。
　　林宴：“在它变成我们这么大之前赶紧跑吧。”
　　骆其铭：“同意。”
　　刘霆：“等等，你们看！”
　　马泽远：“咦？这……”
　　只见桌子上这团小小的白色物体蠕动着膨胀成拳头大小，然后变干变硬，最后再也没有了动静。
　　林宴：“哇哦，看起来很像一张被揉起来的纸呢。”
　　其他人：“……”
　　林宴用筷子翻开它，里面真的有字：

　　【5月25日】迟雨皓
　　食堂三楼一直在第一个窗户打饭的大叔今天不见了，林宴跟隔壁的阿姨关系比较好，问了才知道是自杀了……好像是学校拖欠工资，他们家情况比较复杂，承受不住了，唉，明明看起来那么开朗的一个人。

　　马泽远：“靠！线索还能这么藏的吗！”
　　迟雨皓皱起眉头：“大叔……难道是那个沙袋男？”
　　这时陆小年从后厨出来：“里面找到两张。”
　　林宴：“大丰收。”
　　找到的两张内容是：

　　【5月23日】刘霆
　　放学了在操场边上吃饭，看到几个学弟学妹抱着一大箱书经过，问了说是图书馆新的管理员，结果我一看过去，书的编号全都弄反了，好不靠谱的样子。
　　忍不住去图书馆指导了一下他们，结果在借书目录上看到好几个秋秋的名字，借的全是关于花卉种植的书，临近高考了她还在乱想什么呢。

　　【5月31日】蒋宣
　　今晚的事……我们还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暂时和老师说不知道……
　　我们后来一直不敢回到教室里，也没看到秋秋出来，叫她，和她打电话也没反应……后来保安过来巡逻，我们只能先回宿舍了……
　　秋秋应该是自己偷偷走了吧……

　　骆其铭：“5月31日，是拍视频那天晚上，他们果然撞鬼了啊。”
　　陆小年：“图书馆的书编号确实是乱的。”
　　林宴眨了眨眼：“很多事情都一一对应，这里应该是原来学校的扭曲版吧。”
　　或许是看见了蒋宣的名字，他的目光又冷了下来，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耳链。
　　刘霆：“……接下来去宿舍看看吧。”
　　男宿舍大门被彻底封死，女宿舍倒是轻轻一碰就开了，所有人索性打算先从女宿舍找起。
　　“高三（6）班……”骆其铭拿着宿管间找到的花名册扫了一眼，“哦，这里，604。”
　　不止教学楼，宿舍楼的氛围也是闭塞阴郁，早就被污渍和涂鸦污染的水泥墙壁，矮小的楼道，日光几乎无法照射进来。
　　到了六楼，一眼望去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宿舍房间分布在两侧，尽头是一排公共水池。
　　几个人来到了604，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发出刺耳的响声。里面是窄小的四人间，有两张空床。
　　骆其铭：“啊，那两个女生的东西貌似已经被清走了。”
　　陆小年：“段晓恩可以理解。吴秋秋是过了十多天还没消息，学校强制介入了吗？”
　　刘霆：“那证明吴秋秋没有监护人或者监护人不在乎，会有这样处理的学校。”
　　宿舍房间的窗帘半掩着，林宴走过去刚一拉开——
　　“嘘！”女孩从身边跑过，他愣了愣，和对面同样茫然的队友对视。
　　他们默默看着两个幻影般的女生东张西望地在地上坐下，她们中间放着一张写满字的黄皮纸。两人一起握住一支铅笔，齐声道：“无所不知的考神，您能解答我们的疑惑吗？”
　　然后两人表情紧张地盯着手里的笔，不一会，笔杆在纸上开始移动，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下停在某个字上。
　　吴秋秋兴奋道：“考神来了！真的是考神……”
　　“嘘，快问他问题。”段晓恩另一只手食指放在唇前。
　　“无所不知的考神，我可以通过明天的月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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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男生就这这么默默看着她们一边问问题一边发出兴奋的笑声。
　　陆小年靠在门边抱起手：“那晚果然是在请神啊。”
　　骆其铭：“然后被带走了吗。”

　　这时，吴秋秋稍微收敛了兴致，她小心翼翼地瞥了段晓恩几眼：“无所不知的考神，您能告诉我……陆小年会喜欢我吗？”
　　顿时，段晓恩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抬眸盯着吴秋秋，这女孩笑时若春风拂面，此刻却冰冷得像条毒蛇。
　　她没说话，笔杆缓缓动起来，男生们还没看清停在什么字上面，段晓恩就突然甩开手：“你什么意思啊？”
　　吴秋秋惊慌失措地去捡滚落的笔：“不可以！还没把他送走……”
　　“送什么啊？你不会真相信这些吧？”段晓恩拎起她的衣领把她按到墙上，“他说你可以考过，你就真的以为你可以？你也不看看自己那个水平，活该在平溪这个破地方烂一辈子！”
　　“晓恩……你不要这样……”吴秋秋的脸皱起来，泪珠从眼角滑落。
　　“还问陆小年会不会喜欢你……呵呵，我知道你不服气，跟他在一起永远幸福生活下去的公主为什么不是你，我告诉你，就算公主被毒苹果彻底毒死了，也轮不到你！”段晓恩恶狠狠地抽了她一耳光。
　　“……”吴秋秋捂着自己的脸跪坐在地上，那杆笔滚动远了，在陆小年脚边停下。
　　他弯腰把笔捡起，再抬头时，两个女孩的虚影早已消失。

　　林宴：“原来是三角恋这种戏码啊。”
　　骆其铭抬头看着陆小年：“小年哥哥真的很适合演王子呢。”
　　陆小年笑了笑，转动起手里的笔。
　　马泽远：“这么说，段晓恩感觉越来越像是被他杀的了！”
　　刘霆点头：“生活在这样一个压抑的环境里，吴秋秋的自尊心可能是自己最大的支撑，然后段晓恩亲手打破了这个平衡。”
　　迟雨皓滑动着手里两人亲密的照片，吹了个口哨：“女人啊，真复杂。”
　　说着，余光里扫到站在走廊的唐梨：“喂，你不过来看看吗？”
　　男生背对他，没回答。
　　“啧。”迟雨皓有点恼怒，走去他旁边，“你听到没……”
　　唐梨默默抬手让他安静，往前抬了抬下巴。

　　前面是公共水池，穿着校服的女生背对他们，水池的水大开着，流入排水口的是大片大片的红色。
　　“白梨花，白梨花，我多么想要见到他……”
　　凄厉的歌声在楼道里回荡，头顶的走廊灯开始忽闪忽灭，最后一下亮起，女孩的身影早已不见。
　　“什么鬼……”迟雨皓说了一声，转身要回那个房间，没几步就愣住，“……他们人呢？喂！你们去哪了？！”
　　唐梨看了一眼那边，又看向干净的水池。
　　这时，走廊灯猛的又熄灭了——

　　“叮咚咚～考试即将开始，接下来要考察的科目是：数学。”
　　手机屏幕突然跳转，变成两幅不同的插图。迟雨皓正紧皱眉头，广播里的女孩继续说道：“选择吧，是公主，还是皇后？”
　　他抬头看了看唐梨，后者沉默，示意由他做选择。
　　迟雨皓啧了一声，按下了右边的图画。
　　“你选择了皇后啊，那么你的同伴就是公主了～”
　　廊灯发疯般忽闪忽灭，然后又骤然停止。
　　“……”唐梨抬手捂住自己的右眼。
　　迟雨皓：“你没事吧？”
　　唐梨：“……我看不见了。”
　　迟雨皓：“蛤？！”
　　“现在，皇后和公主背对背站好，公主一直往前走，皇后负责做选择题，答对的越多，分数才越高。只要分数及格，公主就会平安到达对面。”
　　“什么鬼啊，喂，你出来！”
　　“按他说的做吧。”唐梨把手放下。
　　“……”迟雨皓哼了一声，去他身后站好。
　　“整个过程任何一方都不可以回头，否则视作失败，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那就开始，公主往前走吧。“

　　唐梨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双目失明不过行走于无边际的黑暗中，没有任何肢体指引，短短几步就犹如在步入某个深渊巨口。
　　他沉默地走着，渐渐的，脚下似乎不再是粗糙的水泥地板，变成了一条笔直的大理石平台。
　　周围不断传来快门声，无数的闪光灯落在他身上。
　　“太漂亮了！真的像人偶一样！”
　　人群这么呼动着，少年在镜头下抬眸，精致的面容被细妆修饰，修长的肢体穿搭着华丽的服装。他只有一只眼睛，却无妨碍他的目光微微一动就可以摄人心魂。他勾起嘴角，犹如童话里的精灵微笑了一般，激起众人兴奋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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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选择结束了，那么你的分数——及格。恭喜你，可以带走公主了。”
　　视野随着廊灯亮起重新恢复，唐梨停在原地，还有些发懵。
　　“喂，没事吧？”他转过头，迟雨皓在那边握着手机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
　　唐梨：“……”
　　“你们在这！”马泽远突然从某个门口探出头，“吓死我了，刚才跑哪去了？”
　　迟雨皓的目光跃过他，和面无表情的林宴对上视线：“去考试了，你们不是都听见了吗？”
　　马泽远：“啊？”
　　迟雨皓冷笑了一下：“这考试还真是有趣，难怪林宴不肯告诉我们考试内容。”
　　刘霆：“不肯？他不是说自己不记得了吗？”
　　林宴望着迟雨皓，笑道：“确实不记得了，考完就会忘掉，不是吗？”
　　两人的眸光交汇，像两潭对冲的激流。迟雨皓也笑起来：“确实，忘了。”
　　“……”骆其铭看向走过来的唐梨，“这次两个人都回来了，所以你也不记得考试内容是什么吗？”
　　少年捋了捋自己眼罩边的发丝，平静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