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如月》辞尧非尧

2、合奏

　　元笙玥坐在了元景煜的右边，再往右便是柳修霁，座位可谓是完美。

　　旁边侍女为她斟了一杯酒，元笙玥闻到酒的味道，不禁皱眉——她从不饮酒，只要喝上一点，她的脸上身上便会极快地长出红疹子来，还肿得跟猪头一般。

　　可这仙门大会的开场，竟然全是以酒代茶。看来今日她必得口渴而归了。

　　就在这时，元笙玥身边忽地腾起一阵茶香，芬芳至极，尔后便传来了柳修霁的声音：“素闻元姑娘对茶道造诣颇深，不如今日就先委屈姑娘与我一同饮茶，尝尝这余杭的茶，看它是否有幸得到姑娘赞赏。”

　　元笙玥不禁心中一阵敬佩，她不喝酒这事仙门百家不少都知道，传到余杭柳氏也不意外，只是这柳修霁实在会说话，又极为体贴。

　　余杭柳氏的功法修习不宜饮酒，于是整个宗门便都禁了酒，恐怕今日宴席上也只有余杭柳氏的桌上是茶而非酒。

　　虽说是委屈她与他一起喝茶，实际上却是为她解围。

　　看来柳修霁不但风度翩翩，待人还十分细致。元笙玥笑了笑，刚接过茶杯便闻到了扑鼻发芬芳，浅尝一口，便给人置身雪地之感。

　　“芬芳馥郁，甘冽至极，实在好茶，”元笙玥惊喜地赞道，“敢问柳宗主，这可是用雪水煮泡的雪顶茶？”

　　柳修霁点头道：“不错，柳氏宗门有一雪山，冰雪常年不化，可偏偏这雪顶茶树生得茂盛，茶叶以雪水煮泡后更是十分清冽。不过一般旁人尝过后均说此茶寒意太重，也只有姑娘这般爱茶的人才能体会到此茶芬芳。”

　　一时间，元笙玥心中竟生出一种冰雪消融般的欣喜。

　　这时，楚宣登上主座，宣讲道：“自今日起，为期十日的仙门大会便正式开始，还望诸位尽兴！”

　　座下众人皆起身举杯相和道：“谢仙首！”

　　随后，各仙家门派便开始相互寒暄敬酒，实际上认真吃席的没几个。洛阳元氏有元景煜撑着，元笙玥便想着偷个懒，不去理会那些繁杂又虚伪的问好。恰巧余杭柳氏从来不喜与旁人攀谈，于是她便与旁边的柳修霁聊了起来。

　　两人从仙门大会聊到各自宗门，天高海阔无一不谈。元笙玥这才发现，她从前躲着其他仙门的人一个都不见，实在是一种损失。

　　原本一切都很和谐，但一声不合时宜的“问好”却打破了这份安宁。不远处一个女人道：“从前洛阳元氏只有元宗主与元公子来，今日竟是元姑娘换了来吗？初见姑娘，不知可否赏脸小酌一杯？”

　　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恰巧让周围的人都听见并且安静下来。宴厅正中如此，旁边也极快地安静下来，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边。

　　在周围人小声的谈论中，元笙玥也终于知道了此人是谁——原本已经与楚华絮定下亲事的墨浅，漠河墨氏宗主之妹。

　　楚华絮恶事做尽，唯独与墨浅一往情深，虽旁人都说楚华絮这样也只是因为有利可图，但元笙玥想不到，对于已经成了仙首的楚华絮来说，小小的漠河墨氏还能为他带来什么价值。

　　想来他是真的深爱墨浅。

　　但墨宗主又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妹妹还与那个败类有任何联系？于是楚华絮刚一事发，墨氏就宣称与楚华絮无半分关系，甚至在围剿他时还出了不少力。

　　然而墨浅爱楚华絮入骨，虽然她哥哥能一时间让她和楚华絮撇清关系，但她又怎会那么快放下爱人？而在楚华絮死后，传闻她的脾气更是变得古怪，说话都带着刺。

　　墨浅如今究竟是什么想法，元笙玥不知道，她只知道目前墨浅是真的刺到她了。

　　在元笙玥看来，墨浅和楚华絮不就是一路子的吗？

　　仙门百家谁没听过洛阳元氏中有一对天赋、酒量都相差极大的元氏兄妹？现如今墨浅给她敬酒，不就是存心想让她难堪吗？喝了，醉酒之态未免会失了洛阳元氏的颜面；不喝，那她便可大肆宣扬洛阳元氏不知礼，损伤宗门之名。

　　喝与不喝皆不是，这该如何是好？

　　元景煜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走了过来，不卑不亢道：“墨姑娘，舍妹不胜酒力，不如让我代替她喝下这一杯。”

　　说完就要伸手去拿，但墨浅却躲了一下：“不胜酒力，又不是完全不能喝。只是一杯而已，洛阳元氏竟这般驳人颜面吗？”

　　正当元笙玥手足无措之际，旁边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拿过墨浅手中酒杯一饮而尽，末了一亮空荡荡的杯底：“此杯我替元姑娘喝下了，墨姑娘大可不必强求于人。”

　　是柳修霁！

　　元笙玥心中刚升起一阵暖意，可墨浅却从诧异中缓过神来，讽笑道：“哦？余杭柳氏不从来都是洁身自好、滴酒不沾？怎么，今日为了护花，柳宗主竟做到如此地步？”

　　元笙玥气不过她这般咄咄逼人，正要还嘴，柳修霁却拉住了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元笙玥便将已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墨宗主怕自家妹妹惹事，也赶快从宴席的另一侧赶了过来，刚见他抬起手来要作揖赔罪，墨浅却打断了他，愈发得寸进尺：“素闻洛阳元氏善音律，既然元姑娘不胜酒力，那便为仙门百家一曲、为大会助兴可好？”

　　若说先前宴厅中还有人窃窃私语，那如今可当真是鸦雀无声了。众人或有叹息或有沉默，也有等着看笑话的。元景煜怒意写在了脸上，侧身挡在了元笙玥前面：“墨姑娘想听曲，大可叫乐姬来，阿玥是我妹妹，是我洛阳元氏之人，岂是你轻易可以命令的？墨姑娘莫不是把琅琊当成了自己家，如此不讲礼制、肆意放纵吗？！”

　　墨宗主知道自家理亏，但墨浅好歹也是自己宠着的妹妹，别人对她这么说话，他多少都不高兴，一时间也不愿再赔礼道歉。

　　墨浅嗤笑一声：“都说仙门百家最重礼为余杭柳氏，洛阳元氏紧随其下，我不过是‘请’元姑娘奏曲，竟换来元公子这么多话，看来元姑娘这习乐之力，当真是洛阳元氏的逆鳞呢。”

　　宴厅之中便随着墨浅的话生出几分笑声，元笙玥听得懂，那是嘲笑、是不屑，是对她的嗤之以鼻。她想要反抗，但又能如何呢？毕竟她说的都是真的。

　　泪珠已经在眼眶中打转，几欲落下，元笙玥只能深深吸气，让它别那么快坠落。

　　这时，旁边柳修霁的声音再次响起：“元姑娘不愿奏曲，想来只不过是因为未带惯用的琴，怕别的用着不顺手而已。恰巧此次我带来一把柳氏的七弦箜篌，本欲相赠有缘之人，方才与元姑娘交谈才知，原来姑娘甚爱箜篌，想来这把箜篌用着手感也不会差，不如便将它送给姑娘，请姑娘奏一曲。”

　　元笙玥听得一头雾水。于她而言什么琴效果都一样，何谈爱用箜篌，况且他们方才何时说起了琴？

　　她一脸疑惑地看着柳修霁，却见他微微点头，示意说可以。继而他又对众人说：“只一箜篌怕是单调，我便用笛同元姑娘合奏一曲，如何？”

　　柳修霁在她耳边说了一个曲名，元笙玥知道那曲子极为刁钻难习，她尚且连门都没入，该如何弹？但柳修霁满脸沉稳，阿兄也不说话去拦，元笙玥便安心下来，觉得他们总有自己的理由，便点了点头。

　　墨浅不依不饶：“柳宗主当真好心，只是可惜啊，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能得柳宗主出手相护，哪怕是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