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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三落 花褪残红青杏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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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占着天生的好皮相便无礼至极的男子乃当朝的兵部尚书司空骁,也算是能在朝廷里呼风唤雨的主儿,且是处于夏侯策上位,直接管理全国军务的人。
按理来说,手下有名能征善战的大将,可以让他在这个位置坐的更加安稳。
可惜,司空骁有自己的打算。
再能打战的将如果不愿听从指挥,甚至还有一个让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身份,那比一个无能的将还要让人厌恶。
谁知道,夏侯策会什么时候调转矛头,杀入京都。以保当年夺位之仇。
正好,他的心意与那位不谋而合,便利用各种权势的便利,打压削弱夏侯军,经常克扣着军饷,使得夏侯军的战斗力一落千丈。眼看着计划要成功了,江南的富绅们居然义务筹集军饷,送往边关,解了夏侯军的困境。
这下子,真是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这个兵部尚书在臣民中的威望被知道真相的愤怒臣民们踩到了脚底下。连带着那位的声望也跟着下跌,甚至民间里有说奸臣当道,此乃亡国之相也。
花婉莹想,如果这位尚书莫名死在自己的府里,兵部尚书之位便空了出来,接替的人员大概是那两位兵部侍郎中其中一位。
那如果把左侍郎或者右侍郎其中一个杀了,剩下那位就算得到这个位置,也失去了所有的威信。
因为,怀疑的种子早已经播下。
谁,最有可能为了这个权势而下手呢?那自然是活着的人。
而活着的那人百口莫辩,会觉得有人暗地里算计他,周围所有人都会变成他怀疑的对象。
猜忌开始蔓延,朝廷里人人自危,尚且平静的水面掀起一阵一阵巨浪,会发生什么有趣事呢?她很期待。
且,只要内乱开始,大概那位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如何不着痕迹的整垮边关的这位夏侯将军。
夏侯军暂时的休养生息便有了。
接下来,她就要开始下一步计划。
为他取回他的东西,她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件事。
“默涵(默涵乃南霁云的字,古人有名有字,朋友之间都是称呼字),你可不地道,这么久才带嫂子来京里。而且要我亲自来,才见到嫂子。要不是我挺了解你,还以为你因为在京里养了一堆小妾,不敢接夫人过府呢。”他朗声笑道。
“蝶舞见过尚书大人。”她淡然而有带着些小家碧玉娇羞的声音,让司空骁的戒心稍稍减低。
“嫂夫人多礼了。鄙人和南大人是至交,嫂夫人唤我一声子瑜便可。”他倒是不客气的称兄道弟,在她身畔的南霁云颇为无奈的跟着干笑几声。
“子瑜兄客气客气,你嫂子第一次来京里,还得你家那位多照应照应,才是。”她还未说话,南霁云便开口解了她的尴尬。
既然他都那样护着自己,她也不必强出头,乐得做一位没见过世面的妇道人家。
“那是自然的,今天我过来就是来送帖子的,不巧路上遇见你的马车,便不请而入。”话未说完,司空骁便把一张熨金夹绢丝的帖子递给南霁云。
“这是?”南霁云接过帖子问道。
“太子取新妃,让你我都去捧场面,好好闹腾一番。”他心无芥蒂的说出了与太子不平常的关系。
若是普通关系,怎么会劳烦得到这位兵部尚书送帖子?
“太子真是有福之人,这是第几位了?”南霁云感慨命不同啊,谁让他碰到蝶舞呢?自此没人能入他眼了。
“第九位,你也知道,太子妃脾气不好手段也毒辣,前几位死得死,伤得伤,剩下的都是些什么三流货色啊,早腻味了。以太子的心性,怎么能忍受。自然是忙着四下寻觅,正好,番邦的公主入了太子的眼,这不,赶紧纳入宫里,好温存一番。”司空骁的说法让婉莹感到恶心,应该说这些京都的纨绔子弟都让她感到难受。
此时此刻,她异常的想念在边关的冰寒里,在营帐里的简陋书桌旁静静翻阅典籍,偶尔抬眼,不经意对上她的目光。
他那不自觉的浅笑,眉眼之中的温柔和宠溺。顿时就觉得心里像决了堤,浓浓的爱意如洪水般蔓延,再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形。
“太子是有福之人啊。哎唷~~”腰间被狠狠掐了一把,南霁云立刻收起脸上的无限向往,无辜的看着婉莹。
“夫君,蝴蝶迁徙的很快哦。”她暗指如果他再这样得意忘形,小心她不顾情面向这位妻管严的夫人汇报消息。
“呵呵哈哈哈哈。”他尴尬笑几声。
见状,司空骁猛力拍拍南霁云的后背,“你小子,传闻里说你怕老婆,原来是真的。”
“子瑜,你再拍,我可就要吐血了。”南霁云没好气的翻白眼。
“哈哈!默涵呀,他提前回来了。”司空骁压低声音说道。
话说到这里,南霁云在傻也明白,司空骁今天不仅仅是来送喜帖那么简单。
“屋里说,在马车里像什么话。”他伸出左臂,做了一个请。
马车帘子再次落下前,司空骁意味深长的看了花婉莹一眼,想看出些端倪,却什么也没发现。
被留下的花婉莹咕哝了几声,在仆人的搀扶下优雅走下马车。
“默涵,记得留客,让司空大人尝尝妾身的手艺。”她轻轻的说着,但一字一句都清晰可闻。
“•••好的。”南霁云回头,说:“不枉此行吧?你嫂子贤惠呀。比你家那位好多了。”
“咳咳,先谈正事,这些闲事,以后有空再聊。”司空骁连连摆手,结束这个话题。
走到厨房门前的花婉莹摸着袖里的那瓶剧毒‘似水’。
本来打算用在那位身上,看来,要提前招呼这位司空大人了。
不不不,这东西金贵着呢,只剩下半瓶了。
用在他身上可惜了。
她微叹,把似水收好。卷起袖子,笑着对家里的厨子说今晚有贵客,她要小露几手,为她们家爷增些光彩。
听到好消息呢,他要提前回来了,看样子,边关大捷这事不是空穴来风,是真的。
他要回来了。
不过,夏侯夫人也要回来呢。
哎,万一让那位水小姐给撞破自己的身份,可如何是好呀。她唾弃了一下最近闲闲的贵妇人生活,该动动手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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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时节,郊外的湖畔之地成了人们最喜爱的乘凉踏青之地。湖畔的金柳婀娜得舒展着细长的枝条,清风徐来,掀起湖里接天的莲叶,晃动着远处一碧如洗的青空。
她伫立在湖畔,静静眺望停在小荷尖尖上的红蜻蜓。
顽皮的春风带起纱裙裙摆,不由得懒散舒腰,掸袖抚裙,并未摆弄风情,竟也纤雅动人。
他无意路过湖畔,远远望见这比初生的菡萏还要美丽的花蕾,不由得上前。
忽而,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想要出言怪责。
“婉•••蝶舞,该回去了。”那人脱下白色长外套,为那名绝色女子轻柔披上。
他认出了这人,京都四家之一南家的南霁云,外头传言,他终于把娇妻带到京都,无奈佳人不适京都气候,才来两日,就病倒了,一直在家中养病,倒是京城的贵妇们日日到南府探望,只求在那位佳人面前混了脸熟。
在外面说话也有面子。
眼前的女子虽略施粉黛,但也没遮住她眼中的疲倦,恐怕才刚刚大病初愈。却油然一股子病美人惹人怜爱的模样。
可惜,罗敷有夫了,且是他不能轻易得罪的南家。
他微叹,上前,拱手道:“南兄,好些日子不见了。”
“••••••太子殿下,您为何在此?”南霁云讶异的问。
刚才,他忙着解决花婉莹招来了小蝴蝶小蜜蜂们,都没注意到尊贵的太子殿下就在身边。不过太子殿下除了那张俊秀的脸蛋,其余的存在感都很微弱。
换言之,他没发现也是应该的。
“宫中烦闷,出来透透气。”他苦笑,父皇的严厉斥责还历历在耳,他一时想不开,便私自离开金丝笼。
“还有,南兄,在宫外唤我一声容可就好。”
“太子殿下•••额,容可兄。”南霁云话出口,才想起要改口。
“南兄,这名女子是你什么人?”他抱着一丝最后的期待问着。
“看我这脑子,忘记给您介绍了。鄙人的发妻,蝶舞。”南霁云笑吟吟的为两人引荐。
“奴家给殿下请安。”婉莹欠身,恭恭敬敬的行礼。
“不必多礼。”他伸出双手把她扶起,手下的触感更令他心神荡漾,怕是新纳的妃子也没有如此风情。
在一旁的南霁云不是没看到太子殿下眼里的色彩,只是,太子殿下能不能偶尔记起自己不是一个风流才子,而是一国的储君啊。
她刚要说话,脚下踉跄一步,摔进了南霁云的怀里。
见机,南霁云立刻摆出焦急担忧的脸庞,“蝶舞,有没有怎么样?还是不舒服吗?早和你说不要出来受凉了,你偏不听,来人啊,把马车叫来,送夫人回府。”
闷在南霁云怀里的花婉莹咬牙切齿,这个混蛋,居然用小石子击中她的膝盖,她能不摔吗?
可恨,回去她就揍南霁云一顿,不行,那样的话蝶舞夹在中间不好做人。不如她去蝶舞面前参南霁云一本。让南霁云吃不了兜着走。
“抱歉,殿下。蝶舞这几日体虚,下臣先行告退了。”话罢,南霁云拥着小花,逃也似的离开这个地方。
马车里,体虚的那人拿着兵书吃着点心,偶尔催促剥瓜子的南霁云加快速度。
“竟然敢暗算我,你是不是嫌命长啊!”花婉莹抄起一本书就摔南霁云身上。
“喂喂喂,这是对待恩人的态度吗?”
“什么恩人?”花婉莹不解。
“你没看我朝太子殿下看着你,两眼都发直了。”南霁云用鼻子哼给花婉莹听。
要不是他略施小计,把那个罪恶的小芽头掐死在摇篮里,这个时候她还有力气来欺凌他?
“••••••皇族好色之传闻,不欺吾也。”花婉莹摇头晃脑的念叨。
“懒得理你。”
“下月初,我就要动手了。”花婉莹状似聊今天吃些什么晚餐一样与南霁云说道。
“•••你缓一下吧,才杀了京都戍城将军,那么快就对司空骁动手。很容易被发现,而且•••”后面那句话,南霁云吞到肚子里。
不过,花婉莹以及猜到,“堂主已经发现不对劲了。是吗?”
南霁云点头。
如果不是穆清影那边绊住了欧阳花闲,抽不出手来清理门户,恐怕此时的花婉莹已经被捆缚送回灵枢门青龙堂受极刑了。
“你也知道,灵枢门里没人敢管欧阳花闲的家事,你在青龙堂的地位又仅此于堂主,就算底下人知道你要干嘛,也不敢说上半句不是。”
她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说:“看样子,要加快脚步了。”
闻言,南霁云有些急躁了,连忙说:“花婉莹,你不要命啦!那个男人真的值得吗?事情成功也罢败露了也罢,或者欧阳花闲找上门,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对此,花婉莹回以南霁云浅笑,薄唇吐出一句话:“当然知道——生不如死。”
如果事情失败了,堂主大约会念些旧情,给她个痛快,一弦封喉。
如果事情成功了,堂主根本不会和她计较什么多年为他做牛做马的功劳,太多的前车之鉴在眼前,她明白,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你这女人真是,一根筋!还是我家蝶舞好,懂得申时见风转舵。”南霁云无奈,放弃说服。朋友做到这个份上,他也算不负。
“忘了告诉你,蝶舞明日到京都。”如果没遇到什么意外的话,最迟天亮便会抵达。
“花婉莹,你是不是真的很想看见我死?”南霁云一脸苦相。
蝶舞来的话,纸包不住火,早晚会被戳穿谁才是真正的蝶舞。毕竟他的心是在蝶舞身上,而不是眼前这个狼心狗肺的修罗女身上。
而且,必须在外人面前表现的恩爱,绝对会让蝶舞打翻醋坛子,那可是后院起火的事。
“放心,看在你还有利用价值的份上,我会让你苟且偷生的。”
她笑着说道。
“好啦,我帮你!”南霁云摒弃中立,无奈加入了花婉莹的计划。
因为,他不想失去蝶舞,那是比失去生命还要可怕和令他恐惧的事。
“真是的,早说多好,我何必飞鸽传书让蝶舞跑这趟路。”花婉莹摊开双手,遗憾的说。
“•••是你让蝶舞过来的?”南霁云的这句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礼尚往来嘛。”
待她把话说完,南霁云早就憋了一口气,就是没处发,也没那个胆子发。
论身手,十个他也不是这妖女的对手。论头脑,此女制定出的计划,简直让他心惊肉跳。
曾经问她,为何能想出那么多阴狠毒辣的圈套。
她淡笑,要想迈出第一步,就要有破坏的觉悟,不仅仅是破坏自身,还有破坏所有情感的觉悟。
不负她在江湖上的盛名。他不禁感慨那为她取外号之人,太过于贴切了。
此女走的乃修罗之道。
轻叹,说:“婉莹,他就要来了,如果让他知道。”
她转脸,打断南霁云的话,武断的判定:“他不会知道的。”
“别那么笃定,凡事总有个万一,不说夏侯策,万一水思融认出你,岂不是更糟糕。”南霁云感觉自己都变成苦口婆心的娘们了。
她嫣然一笑,眼里闪烁的红色光芒让南霁云心寒。
“她,我已做好安排。”估摸了一下日子,应该得手了。
“••••••”南霁云不敢再往下问。
他只需等待结果出来,便知道花婉莹到底做了什么,他千万不能知道,不然他会忍不住去阻止,或者说漏嘴。
这都不是他愿意见得。
天可怜见,他想要的只是南家百年之内能在风雨飘摇中获得安定,而不是灭顶之灾。
沉默不语直到她唤车夫把马车停下。
“你先回府,我吃碗面。”她依旧在那家小摊面前停下。
他的眉毛抽动了几下,好半天,才询问:“为何老在这家?府里的饭菜不合你胃口吗?”
闻言,她只是笑笑。
“他说,第一次从那个金碧辉煌的地方逃命出来,老侯爷便是带他来这家面摊,那个味道一直难以忘怀。”
又是他?
南霁云真的不懂了,夏侯策到底灌了什么迷汤给花婉莹,让她如此死心塌地。
只见她笑盈盈上前和小贩打招呼,热络的找个空位坐下。
看了一会儿,他放下马车车窗上小小的帘子,不再观望,吩咐车夫把车驾稳当些。
这是她的选择,他无权插手。
留下的她,慢慢品味着眼前这碗牛肉面条里的另外一种滋味。
眼睛被腾腾的热气熏得有些红,抽出娟帕,正要抹去脸上溅到的辣椒,兀然出现在眼里的大手抹去了她脸上的辣椒皮。
她被这举动吓得三魂都飞到了九霄外,捂着被拂过的脸颊,抬眼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畔的人。
“婉莹,我就猜你会在这。”他这样说着,一如他们从未分开过。
久久的,就如同涅槃那样的久,她保持这个姿势,木然的看着眼前英姿飒爽的男人。
终究还是收回心底的惊愕和思念。
他比预计中来的早。
完全打乱了她的阵脚,差点就露出了破绽。
默默在衣袖里握紧拳头,敛色,义正言辞的教训道:“这位公子,您认错人了。念在您也不是故意为之,奴家就不和你计较轻薄之罪。老板,结账。”
发现这边的小小混乱的小贩,赶忙上前收取银钱。
让她好速速离去。
就在这时,他茫然的伸出双手,想要扶住她的双肩,却被她技巧性的躲开。甚至还故意装作不识武功之人,被凳子绊到,跌跌撞撞了几步,稳住身形。
“请公子自重。”她站直后,厉声喊道。
一瞬间,心被什么东西搅着,翻江倒海的,难受的令她全身都不住的颤抖起来。
不知内情的人以为是名贞洁女子因受辱而愤怒得发抖,谴责的眼光纷纷刺向他。他并不理会周遭的异样,上前一步,再次要拉住她。
却被突然插入两人之间的小贩阻止
“南夫人,请走这边。”小贩扬臂为她指一个方向。
会意的她立刻快步从那快步离去,想要追上她的他被小贩纠缠着,他低头看拦住他的那只手。还有她决然的背影。
是她吗?不是她吗?
他抓住了小贩话语里的关键字。
“她是南夫人?”怎么会?一千一万个想要问,却只说出这句。
小贩向赶瘟疫一样要撵他走,嘴里不耐烦的说:“对,她就南家老大南霁云的蝶舞夫人。你就不要肖想了,小心惹到南家,吃不了兜着走。”
南霁云的夫人,蝶舞?
是他认错吗?
不会的,他可以肯定,是她,是婉莹!
他怎么会认错,那样熟悉,活生生从梦境里走出来的她,他怎么会不认识!
不可能的!
他定要找到她,问个清楚。
思至此,他轻松甩开小贩,向她离去的方向追过去。
来到陌生的小巷里,他失去了她的芳踪,焦急的喊:“婉莹,婉莹,你出来。我知道是你!”
转身不见,回头无影,他在蛛网似的巷子里气喘吁吁,却毫无收获。
“婉莹。”他近乎绝望的低低念着,却始终找不到芳踪。
忽而,一只蝴蝶路过,落在冒出墙头的紫薇花枝上,斑斓的双翅一翕一张。
佳人如蝴蝶一般,飞过一夏便失去了踪迹。
只有那夺目的色彩还留在脑海里。
腰间的伤口隐隐作痛,他低头一看,已经殷红了一片。刚才跑的太过用力了,伤口本就没长好,这下子裂得更开了。
为了早日见到她,自己几乎是场场亲临,杀意重得连敌方的悍将也忌惮三分,出生入死便是换来无数的伤痕,以及更加渴望与她相见。
那日,没有等到她回来,自己就已离去。心中的担忧丝毫未减,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见面。
蝶舞?!
南家的夫人!
自嘲,终究,她还是选择他人吗?为了她的堂主,选择了别人。
“婉莹。”再次唤着,也许是最后一次。
然后,他再也抵不住眩晕的感觉,遥遥欲坠,勉强让自己笑起来,起码她活着,那就好了。
“策。”
躲在暗处的她终于忍不住,扑上去,接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