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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一落 风住尘香花已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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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待她风尘仆仆赶到皖南时,正值当地一年一度的花灯节。
她只好傻眼的看着人山人海,最后无奈的加入,入乡随俗嘛。
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停的涌向小镇最繁华的街市,人们互相打着招呼,讨论着新的一年有何打算,或是议论下什么有趣的事。沿街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小贩放开嗓子吆喝着,面点摊上的刀叉声,异国舞女尽情的跳着优美的舞蹈。所有人兴致都是如此的高昂,四处看着他们喜欢的商品,或和朋友一群涌去摊子旁,对商品指指点点,或和笑容满面的小贩讨价还价。
好在花婉莹乃瘦削之人,尚能在流动的人群里自如走动。
苦笑不已的向踩到的人道歉,对方摆摆手表示不在意后,就兴高采烈的去了卖河灯的摊子。
她也被那做工精致的河灯吸引,拨开人群,来到摊位的最前面,拿起一盏做工细致的莲花河灯,淡淡问:“店主,这个,多少钱?”
“20文。”
花婉莹没再没多说什么,把钱银递给小贩,挑了一盏河灯,离开这个摊子。
还没拿稳,就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挤着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幸好她手疾眼快,否则河灯可要被人群给压扁了。
走了没多远,就看见有小贩在兜售奇怪面具,她好奇的拿起一个胡人面具,戴上,系好面具的带子,问小贩:“好看吗?”
“好看。”小贩忙不迭的回答
她掩藏在面具下的脸浅浅微笑起来,把钱银递给小贩。
再次任由人群把她挤到不知名的地方。
此时,有什么东西缠绕到了她的脚,花婉莹一时重心不稳,不由自主咿呀一声,便摔进了身后人的怀里。
痛痛痛痛•••痛痛•••痛死了!整个背都叫嚣着疼痛是什么滋味。
“姑娘,我们可曾见过。”
花婉莹扭头,本要警告对方,活腻味了来调戏她。
但却在看见对方面容的一瞬间,愣了。
俊秀爽朗的面容,曾在梦中无数次出现,却又如远山悠逸的浮云,虚无缥缈。
素白镏金长衫,银白长靴,英姿飒爽的让人眼睛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此刻,竟这样毫不掩饰的出现在她的眼眸。柔荑不受控制的抚上他的脸,从指尖传导过来的温度让她幡然醒悟,如被火灼烧似的,猛然收回纤白的手。赶忙用右手紧紧按住不断颤抖的左手,也勉强按住狂跳不已的心。
他颤抖的掀开胡人面具,当看见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庞时,他俊朗的脸上几乎溢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动情的拥住花婉莹,“真的是你!”
疼疼疼疼~~~~~~
她推拒着,却被抱得更紧。
“将军,你压到我的伤口啦。”她终于用蛮力推开夏侯策,呲牙咧嘴的反手摸摸后背,还好,伤口没裂开。
一时间,他的担忧和揪心都让她看得明明白白。
不忍他的愧疚,她轻叹一声,故作轻松的转移话题:“将军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可惜出口的话语出卖了她心中的小小抱怨。
“我来找你。”他也不计较,单笑回答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震得花婉莹无法挪动脚步。
“很难得看到你那么震惊的模样。”他细心的为她挡着人群,不让别人不小心碰到她的伤,然后解释着:“边关的情势稍微稳定,我就马不停蹄的赶往灵枢门,路径皖南时,段恪让我在此停留几日,我本不肯,正打算独自上路,就找到了你。”
闻言,她摇头,她想知道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为什么会丢下那么重视的守边任务,而专程来寻她?
可,她不想问,他来找她,就很好了,知足了。
“策,一起去放河灯。”她不着边的提议。
“好啊。”他爽朗的笑道,豪迈之中隐约还可见江南少年的风姿。
心满意足的挽上他的手,偷偷对自己说,他是自己的,这一刻。
慢慢离开人群,来到蜿蜒的小河边。
抬眼便见,远处灯火阑珊,却也寂寥无限。
她紧紧攥着拳头,又放松,待夜风吹尽她的烦闷,才远目,静默欣赏着夜色。
看着月光如水般倾斜在墨绿黝黑的森林内,紫色的雾气在近地面弥漫着,月牙般的一弯清泉折射着月白色的冷光,不知名的花朵开得正盛,紫红近黑的花朵仿若享受着冷冽的月光,散发出一阵阵幽香。
皓月都不知是何时升起,时间过得有那么快吗?
好在夏侯策天生的脾性极好,安静的伫立在一旁,也没急着追问她在想什么。
说不准,有时她也渴望策能追问,这样她才有理由一股脑的倾诉那关于孤独而不知明天在哪里的杀手生涯的沉重。
重新整理好心绪后,她拿出火折子,点燃那短短的红蜡。
小小烛火在风中摇曳着,更加晃动着她心底最深沉的不安。
“策,我们在此处放灯吧。”花婉莹边说边把河灯放入莲池之中,小小的一片光亮衬着月光,格外显著。
在黑暗中待得太久了,太久了。
如此渴望的光亮,现在近在咫尺之间,却已掀不起心中涟漪。
她双手并拢,闭上眼睛,许一个愿望,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人,总是要抱有希望的,不然,她无法撑下去,撑到最后的最后。
月上中天,苦思的婉莹终于从冥想中回魂,她苦笑,真的,必须回去了,她有该做的事情未了,策也是。
即使她有多么的不甘愿。
侧身,他还在自己身边,双眸里闪动着她看不懂的光芒。
是的,这个男人的深情也只有这一刻,她才能享受。
回去了,便又是那个胸怀天下,宽广辽阔,却容不下她的一席之地。
牵着他的手拐入那条熟悉的小巷时,熟悉的香甜花香扑面而来,抬眼便见团团花云缭绕夜空,掩映重迭、争妍斗艳。忽而,一阵暖和得令人昏昏欲睡的夜风抚过,无数粉白、粉红花瓣便随着风儿渐欲迷人眼。
呐,仿佛会被带走似的,会化作冷漠孤独的花瓣而消失。真想消失啊,每天都过得如此煎熬,煎熬得难以忍受。
不想把他还给在边关的那个人,那支部队。
不想!
这是一个沉寂的初春之夜,春暖花开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倒是边关的那抹冰寒还在席卷着他。
眼中的她很喜欢笑,只是她的笑容里夹杂着别的东西,轻笑、微笑、浅笑、嘲笑、冷笑•••
所有的笑里都有种刻意的、无奈的心酸。
每当她笑时,他知道,段恪口中那个永远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所拥有的纯粹笑容已消失,再也找不到踪影。
其实,他和她一样。
杀了人的双手,无论何时看都是鲜血淋漓,沾满了罪孽。
真实的笑容也因此不知不觉就失去了,再回首,眼底有的不过是彻骨的冰寒而已,无论怎样也无法笑的那样真切。
曾几何时,渴望一双温暖的手、动人心弦的笑容,来融解如顽石般麻木不仁的灵魂。
年少气盛时遇到了思融,他以为此生无憾,哪知不过是一场美丽而绚丽的误会。
当日,思融在国宴中,挺身而出,那眼中的神彩是那样的吸引他,挑起他不可能有的眷恋。
思融笑得那样娇艳,那样的动人。
似乎能把他从一片漆黑之中引导出未来的方向。
一年过去了,思融没变,可是他变了。他依旧无法从那片深渊里逃出,妒忌的看着在阳光下无忧的她,无名的烦闷无处发泄,几乎要毁了他的面具。
白驹过隙,两年就这样过去了,思融的心性还是那副长不大的孩子,可是有谁知道他内心的苍凉。
很多年了,她依旧爱恋着自己,可他已经漠然的看待这份感情。
他纵然对她没有爱了,但是责任依旧还在。
不过这份责任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又何妨,他必须撑住,这条命从出生便背负比这更重大的责任,他选择了逃避,却带来了更多的血雨腥风、无奈悲恸。
既然如此,便再多一件也无妨。
思至此,不由得苦笑,原来他才是世人口中的负心汉。就算他无法做到与思融举案齐眉,起码也要做到像照顾家人一样照顾着她。
以为,这一生,会这样。
然而,她的出现,像梦魇一般,不断缠绕着他的思绪。
她和暗地里的自己是一样的,因为相似,所以忍不住想要靠近。
她说了好,因为她也发现了自己,真正的自己。
是真实的,不再是梦。她伸出的冰冷双手,却让自己体会到了春意。是真正的暖意,似乎再靠近一些,就能感觉到久远前的暖春。
“婉莹。”他抚着她沉静的脸庞,深情的念着她的名字。
“唔。”睡梦中的她被这一举动惊醒,右手抓起身边的碎痕,凭借着多年训练出的身手挥剑。
猝不及防的他眼看就要被斩于剑锋之下,说那时迟这时快,碎痕竟然在离他只有一个小指的地方戛然而止。
嗡~~~~~~~~
剑鸣,震得握剑之人低低的呻吟。
她睁眼,映入眼的是一脸愕然的他,还有几缕悠悠飘落床铺的青丝。
好半晌,她才醒悟自己做了什么,惭愧的低下头,“对不起。”
他摇头,说道:“如果你的反应迟钝了,我反而会担心。”
听得出来,他的声音里带着戏溺之心。
她的头更加低了。
“策。”
“要不要我帮你擦药?”他手中拿着那几瓶熟悉的罐子。
她想了一会儿,与其让陌生人来为她擦药,露出毫无防备的背后,不如让可以令她心安的人。
此时,她才恍然,原来他在自己的心中已经变的如此重要。
不好意思的笑笑,恩啊唔了半天,才回答:“允许将军大人为奴家服务。”
他挑眉,轻轻敲敲婉莹的小脑袋,笑了。
“趴好哦。”
“不准偷看。”
“好的。”
“真的不许。”
“小的遵命。”
薄薄的红衣褪下,纵然见过无数伤痕的夏侯策也被眼前的这一幕魇住了。
纵横交错的旧伤上叠加着无数的触目伤口,有些甚至连里面的肉也翻起,伤上之上的伤。用血肉模糊一点也不过分,不!甚至比这更过,他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
其中有一道最深的伤口,从肩膀劈到了腰部。他的眼眶有些湿润,轻轻的为她抹上碧绿的药膏。
她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忍不住,连心尖都开始颤抖。她原来已经在自己心中那么深的地方了吗?
“策,你怎么不说话。”她问。
虽然往日里他的话很少,但是这样久久的一言不发,很少。
想问她一句,痛吗?却问不出口。
“策?”她追问。
“••••••我的手有些重,如果不舒服就要说。”憋了半天,他选择漠视她的过去。
她转头,看着窗外的月,皎洁无暇,连天上的星子都害羞的躲远了,淡蓝色的月光落满了屋里,像是下了一层冻霜,把一切都模糊了。
她想,自己身上的伤,能在月夜里全部被月光抹去,便好了。
“明天,天上的月就要变成缺口的了。”她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
“花家,只有你了吗?”话说出口,就后悔了。
这,这个问题,是他最不应该问的。
“呐,策。你都看见我的那个伤了,这可是最好的证明哦。”她选择用轻松的口气去追溯过往,毕竟过往太沉重,如同身上压了万吨巨石。
她也不理他眼中闪过的琢磨不透的色彩,自顾自的说:“这道伤,是门主给我的。如果没有这道伤,我不可能从那些人身边离开。因为只有死,才可能。”
那年,门主找到她,只是问一句,这样苟且活着还是死亡?她坚定的选择了后者,门主的剑便毫无预兆的劈向了她,剩下的就是从堂主口里得知的事。
门主等待那些人确认她咽气后,便秘密带着她的尸体离开西南夷,命令许堂主救活她,然后在冰天雪地的恶劣天气里,把尚未痊愈的她丢到别有洞天,让堂主收留她。
死过一次的人,总是把生看得很重,或者很淡。她是后者,苦笑,自小,她做什么都落后于他人,被欺负了,总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跑回家让叔叔伯伯哥哥姐姐为自己出头。却没想到在青龙堂里成了第二把交椅,轮到她为地下的家人出头。
“婉莹,让我保护你,好么?”他轻叹着为她穿上薄衫,温柔的拥住。
“不,你是我要保护的人。”她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