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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玩偶的祷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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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却不肯来见她最后一面。
我说:“我想,你娘至死都不肯告诉你那个男人是谁,不仅是因为爱他,还更因为爱你。她是不想让你去复仇,让你遭遇更多的不幸和危险。”
“你说得很对,我也是这样想的,”雨菡长长叹息了一声,良久没有说话。
隔着珠帘,我看到她在以帕拭泪。
我问:“你真要去报复你的亲生父亲?”
雨菡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他不该让我娘活得那么痛苦,更不该让她死也死得那么痛苦-------还有,至少,我有权知道我究竟是谁的女儿。”
安美却说:“就算要报复又怎么了?我支持你!你说的不错,他不该让你娘活得那么痛苦,更不该让她带着遗憾去死。对那种不负责任、自私自利到极点的负心汉,就是不能轻易放过,一定要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才行。我愿意帮你,你先给我讲讲相关的情况。”
雨菡说:“现在知道真相的只有何老师了。可她就是不肯说。不过我相信,安美你会有办法的,我了解过你办的几个案子,你是个女福尔摩斯。”
谈话就到这里结束了。
小丁带我们下到车库,上了奔驰车,依样拉下帘幕,挡住我们的视线,带我们离开了那幢小别墅。
我一转头,只见安美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我心里一动,低声在她耳边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安美打开了她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我看到里面是一台微型电脑。电脑上的画面是电子地图。
安美悄悄对我说:“我带了卫星定位仪。咱们的行车路线和下车地点我都一清二楚。小丁故意带着我们在兜圈子,实际上那幢小别墅的位置就在龙泉驿。”
我笑着打了她一拳:“鬼丫头,真有你的。”
第二天,我和安美各自行动起来。
我向台里申报了我这期的选题和前期采访情况,获得了一致通过。台里很重视这期节目,要我们马上开始动手采访拍摄。
我给杜雨菡打了电话。她很高兴,说那她愿意配合我们,带我们到她所说过的一些重要地点去拍外景。
但她有个条件,不能提秦关的名字,如果有必要提到他的身份时只能说是一个私人老板。而且画面上出现她时,要为她做一些特殊处理:“我倒是豁出去了,可我不能丢了秦关的脸。”
我再带着摄像师和助手去采访杜雨菡时,她不再神神秘秘。小丁直接就把我们送到了她所住的别墅,果然是在龙泉驿,周围环境非常优美。
我终于第一次见到了杜雨菡。
她穿着件白色的无袖旗袍,一头长发轻柔地高挽在头上,化着淡妆。
她就那么随随便便地坐在藤椅上,姿势之优雅令人倾倒。她的眼睛不是特别大,有些细长,睫毛又密又翘,有一种特别的女人味儿。她的皮肤很好,整张脸看上去非常素净,又象笼着一层淡淡的烟雾。
举手投足之间,便有千般娇媚,万般风情,密不透风,倾泄而来。
她对我无声地微笑着,静静的,带着淡淡的忧郁,如一朵晨雾里的百合。
我呆呆地看了她许久,才把眼光移开。怪不得秦关他不肯放手,当主持人这么多年,具有如此杀伤力的女子,我还是破天荒地首次碰见。真想不通,当初,李海涛,是怎样地狠下心来,舍了她的?
开始正式拍摄时,她又躲到了那层珠帘后。
我们隔着珠帘对她进行了采访。隐约的倩影配上她那独特的声音,播出这样的画面效果肯定非常棒。
这次,她非常简明扼要地讲述了她的故事。在她的别墅里,我们采访了整整一天。
第二天,我们开了采访车,跟着杜雨菡到她的老家去采访。安美也带了一个助手跟我们同行。
那是川东一个偏远的县份。杜雨菡出生的那个小山村这些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村里不仅通了电,还通了公路。
杜雨菡先带我们去看了她娘的坟。
坟修得并不张扬,就在她家屋后的小山坡上,紧挨着她外公外婆的墓,三个墓都用青石板砌成,周围种了一圈松柏。
她娘死后,葬礼搞得很隆重,丧伙打了整整一个星期。
那个男人还是一直都没有露面。
何老师多送了一个花圈来,说是那个男人委托她送的。
雨菡想拒收这个花圈,可最终忍住了。她想,如果她娘在天有灵,会需要这个花圈。
她娘为了爱那个男人,付出了整整一生一世的代价。
漫漫一生的等待,等来的却只是一个花圈。
那个男人给她娘的爱,就只值一个花圈。
一年风雨,这个花圈虽还插在她娘的坟头,却已只剩下光秃秃的几根竹杆和竹签签。竹杆、竹签也已变色,腐朽不堪。
一如,他给她的爱情。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我伫立在这个为爱守候了一生的女人的坟前,想象她这一生的遭遇,突然有些万念俱灰。
人生何其之短,而穷毕生之心力,去搏那轻若鸿毛之情爱,又是何其荒谬?
雨菡又带我们去看了她干爸和黄氏太婆的坟。
他们比她娘先走。
这些年,她和她娘每年清明都来给他们上坟、烧纸。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来履行当年的承诺了。
我们还特意走了几个小时山路,去拍了黄氏母子那久已无人居住、破败不堪的空屋。屋子里还有一架破床,当年,杜雨菡的疯娘就是在那张破床上生下了她。
让我惊奇的是,屋子外的那株梨树还在,上面结满了青青的梨。我让摄影师特地拍了这棵梨树的特写镜头。
雨菡的童年就是在这株梨树下画上的句号。
大家走得满头热汗,雨菡摘了几个梨请大家吃。
梨很甜,很多汁,大家都赞好吃。
我看到雨菡的神情充满了感慨。
她说,她的干爸曾经爬上树摘梨给她吃,她的婆婆曾经摘下梨花编过花环给她戴。
现在回忆起自己年幼时的情景,她对黄氏母子只有同情,只有亲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怨和恨。
我们节目组早已仔细研究了这个题材。作为新闻媒体,我们不能突出“复仇”的主题,我们着眼于向观众讲述一个美丽女人的曲折人生,我们要告诉观众,这个奇女子的成长、追求以及她的梦幻的破灭。
作为她一生悲剧的起源,这个小山村是我们重点拍摄的地点。
在村子里我们拍摄了整整三天。晚上就住在雨菡的家里。
这幢房子已修了差不多十年了,仍然是这村里最漂亮的建筑。房子有一楼一底,顶上是一个农村房屋惯有的晒坝。
现在这个晒坝里种满了花草。雨菡经常都会回来给她的亲人们扫墓,然后在家里小住。房子雇有人照看打扫,所以非常洁净。
晚上我就和雨菡住在同一间屋里,她的故事我早已知道,我们就开始聊我的故事。聊我的童年时代、少女时代、青年时代,聊我的父母,朋友,情人。
我告诉她,我的恋爱史可比她要复杂。我高中时就开始谈过恋爱,交过许多男朋友,也不止和一个男人有过性关系。
不过从26岁遇上李楠开始,我的感情就固定下来。
遇上李楠,纯属意外。在追求我的男人之中,他不是最帅的,不是最富的,也不是最有权的。
但他是最懂风情,最温存,最体贴的一个。
认识李楠,是在一个联欢晚会上,台里邀请了许多平时的业务合作伙伴,答谢他们对我们电视台的大力支持。
李楠是应邀而来的嘉宾之一。他坐在一个角落里,偷偷打量我,有些落落寡欢。
众多俊男靓仔环绕身边,我忙得不可开交,连眼角儿也没瞟过他一眼。
他独坐良久,终于瞅准一个空档,起身向我走来。带着满身的期待,满眼的温柔,含情脉脉地,向我走来:“沈小姐,可以请你跳曲舞吗?”
我不便拒绝,只有礼貌性地含笑点头。
我们随着乐曲翩翩起舞。他的舞跳得很好,举止优雅有度,进退有矩。
他和我谈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但他的声音充满磁性,语调柔缓,他的目光深情地凝视着我。
弦外之音,满眼流淌。
晚会结束,我带着醉意,一边摸出车钥匙,一边走向停车场。
他在身后快步跟来:“沈小姐,让我送你好吗?”
他并不是那晚第一个提出这样要求的人。我笑着拒绝他:“我自己有车。”
他说:“我知道。可是你喝了十一杯葡萄酒,五杯啤酒,还有三杯伏特加,我想你可能有点醉了。”
我也眼看他。
这个男人好细心,一晚上我连连举杯,喝了多少杯酒,喝了些什么酒,我都记不清了,他却观察得那么清楚。
我笑:“你不也喝了吗?”
他摇头:“不,为了能有机会帮你开车,今晚我一直只喝了饮料,滴酒未沾。”
我这才想起,别的嘉宾都在这联欢会上杯来觥往,抓紧时间“勾兑”,他却一直独坐一边,端着杯咖啡慢慢地啜。
我以为这是因为他认识的人不多,原来却是刻意地保持清醒,好在我酒后帮我开车,送我回家。
对这样的关怀,我没有办法拒绝。我只好把车钥匙递给了他。
在临下车时,我突然酒意上涌,张嘴欲吐,他眼疾手快,刷地脱下自己的西装捧在了我面前。我吐得翻江倒海,他小心翼翼地用西装全接了,一点都没溅在车上。
待我吐完了,他把西装包成一团,用塑料袋装了,丢在路边,扶我下车,蹲在街边透气。随后他跑到自动售货机前,买了瓶矿泉水给我涮口。
过了一会儿,我心里好受些了,站了起来。他一手扶起我,一手提起了那个装着脏西装的塑料袋。我这才想起,他的西装是一件崭亲的“LEO”。
我满怀歉意地说:“这西装弄脏了,把它丢了吧!不好意思,我买件新的赔你-----”
他说:“我不是舍不得丢这件西装,而是它有幸沾了你的气息,我要把它洗干净了,留作纪念。”
我愣住了。但见他神色平和,一脸郑重,毫无玩笑之意。
他把我扶进家门,帮我换上拖鞋,我倒在沙发上休息,他为我倒了杯水,试了试水温,觉得合适了才递在我手中,然后很有礼貌地向我道别。
我浑身绵软,不想多说话,只点了点头。他温存地看了我一眼,转身掩上门走了。
隔了一会儿,正在沙发上昏睡的我被一阵响动惊醒,一睁眼,只见他站在我身边,手里拿着一盒“解酒灵”。
原来他并没有走,他开着车转了大半个市区,终于找到一家通宵营业的药店,帮我买了药才回来。
他喂我把药吃了,又把我扶上床躺好,帮我盖上被子,这才关上门走了。
我躺在床上,嘴里满是解酒灵那又甘又苦的回味。听着他轻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心中忽然有了一种难以言状的感觉。
女人,要的不就是这样一份细腻、这样一份体贴、这样一份温存么!
第二天上午,他打了电话来慰问我。下午,他又打了电话,约我进进晚餐-----
以后的日子里,他的温柔体贴无所不在,他的蜜意柔情是一道无隙可击的网,将我围得密不透风。
我的喜好,我的需要,从来只需要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或是不经意的眼神,他就能敏锐得捕捉到,悄无声息地帮我办好。
他让我觉得,他比安美还了解我,比我父母还宠爱我。在这样的男人,这样苦心刻意地进攻下,我终于抵抗不住,不到三个月就缴械投降。
而确立了恋爱关系,他更是加倍地疼爱起我来。工作再忙,都不会耽误他对我的关怀和照料。
有时,我甚至怀疑,这世上怎能有如此完美的男人?怎能有人比我自己更爱我?
雨菡幽幽地说:“你未婚夫对你可真好啊!”
我笑着说:“是啊,好得我都觉得不真实了,好得我都快受不了了。我老是欺负他,他也从不介意。等做完你这期节目,我就准备休婚假了。婚礼定在七夕那天举行,到时希望你能来参加。”
她不答话,只微微一笑:“到时候再说吧!以前,我从未参加过任何人的婚礼。那种幸福美满的场面,不适合我这种心如死灰的人。”
回忆勾起的满腹甜蜜,刹那间烟消云散。我伤感地看着她,不知该怎样劝慰她。
她的感情是那么激烈,孤注一掷。一旦失手,全盘皆输。
她有心栽花花不发,我却无心插柳柳成荫。
我突然觉得罪过。我对爱情付出的,远远不如她多。我凭什么比她收获丰厚?
我抱着她,真心实意地低语:“如果可能,我真愿把我的幸福分一半给你----”
她笑了,淡淡的,又似带着一声轻叹:“沈可,你真傻!桔生于淮南则为桔,生于淮北则为枳。爱情是不能与人分享的,幸福也不能转让,不能租借。它在你手里虽是一粒宝石,到了我手中,也许就不过是一颗玻璃渣滓。”
电话采访时,我们已经有了一种默契。几个晚上下来,我们更是惺惺相惜,虽然相识没几天,却感觉象是老朋友了。
第三天晚上,我聊着聊着,不知不觉睡着了,一觉醒来,就发现雨菡正坐在床头,注视着我,神情非常奇怪,好象很矛盾,很忧郁。
我们目光一对视,她就立刻若无其事地把视线转到一边。
我问她为什么还不睡,是不是还有什么心事,她说:“没什么,我经常这样,回想自己这一辈子,心里有太多感慨,就老是失眠。”
我起来温柔地抱着她,说:“不要老是活在过去,时光是在往前走的,人也应该往前活。”
她说:“我也觉得自己有点钻牛角尖。但没办法,这性情都是天生的。”
我突然想起了她的亲生父亲。从我对她的了解看,她这性格是从她妈那儿遗传下来的,可是她的亲生父亲应该才是她这一生不幸遭遇的根源。
她的亲生父亲倒底是谁?当年为什么会抛弃她们母女?安美在县城忙活了3天了,不知道弄出点眉目没有?
出发前,安美说,现在知道真相的人只剩何老师了。但她既然不肯对雨菡说,就肯定不会对任何人说了。她要先去调查一下何老师的情况,看能不能找到何老师的弱点。
昨天晚上,安美打电话来说,何老师的生活非常简单,除了在学校上课就是在家里做家务。
她分析了许久,只找到一个可以利用的弱点:何老师社会关系也非常简单,家里虽然装了电话,但没用传呼,也没用手机。
我问她究竟想怎么办,她神秘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上午,就在我们结束小山村的拍摄时,安美回来了。她皱着眉,神情凝重。一进门就问我:“沈可,雨菡呢?”
我说:“她在洗澡呢,怎么样,有消息吗?”
她点点头:“等雨菡出来再说。”
我说:“这么多年的陈年旧案,你怎么查的?你的诡计得逞了吗?”
“那还用说,”安美笑了起来,用手指了指脑袋:“那么多复杂的案子我都查出来了,这点小事还能难得到我?”
“那还用说,”安美笑了起来,用手指了指脑袋:“那么多复杂的案子我都查出来了,这点小事还能难得到我?”
“我早调查过了,何老师的办公室是一间大办公室,一个年级的老师都在一起办公。她要是有什么紧急的私事要谈,就只能到外面打公用电话。学校只有门口的小卖部有一台公用电话,校门附近有一个IC卡电话亭。我的计划是逼她给那个男人打个电话,然后把电话号码查出来。”
我说:“可是她如果是用IC卡打电话,你查不到的。”
安美笑着说:“这有什么难的,到时候我叫我的助手把电话亭给占了,她就只有去打公用电话了。她一走,我们在公用电话的计费器上一翻,不就清楚了?”
她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昨天上午,安美买了些礼物,径直到了何老师所在的学校,到了她所在的教研室。
安美对何老师说,她是杜雨菡的同事,到县里来出差。临走,雨菡托她带些礼物给她:“雨菡说,你不仅是她的老师,还是她母亲的同学,她母亲在世时,您非常照顾她们母女俩。这些年她很忙,很少回来看您,听说我要来出差,就叫我给您带些东西。”
何老师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这些年她没少给我带这带那的。她现在出息了,男朋友又是个大老板,我也就放心了。”
两人就闲聊了一会儿。安美说:“雨菡说,过两天她也会请假回来,那时再亲自来看您。”
何老师高兴地说:“那好呀,自去年她妈去世了,我就一直没见过她了。”
安美似乎不经意地说:“她说她妈已经去世了,她得回来看看她爸爸。”
何老师愣了一下:“看她爸爸?”
安美说:“是呀,她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分开了。这么多年她一直没见过她爸爸。她妈临死时都没告诉她,谁是她爸爸。后来她收拾她妈的遗物时无意中找到些东西,才知道她爸爸是谁。她准备过两天回来找她爸爸------”
何老师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起来,再和安美聊就有些心不在焉。安美就起身告辞了。何老师一直把她送到校门口。
待安美走远,何老师果然准备打电话。她在电话亭外等了一会儿,可安美的助手早已守候在那里,占着电话假作煲电话粥。何老师等了许久他还在聊,她没法了,皱着眉头去了小卖部。
安美在外绕了一个弯,又开车回到了校门口,躲在车里查看。
何老师正在小卖部前打公用电话,脸上神情很焦虑,说了好一会儿才挂机,付了钱走了。
她给她的助手使了个眼色。那个机灵的小伙子就到小卖部去假作打电话。
过了一会儿,小伙子回来了。小伙子说,他看到何老师一共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拨的是8位数,刚说了几秒钟就挂了,第二个拨的是11位数,说了十来分钟。
他趁老板不注意,在计费器上查出了何老师刚刚拨打的那两个电话号码。他把号码写在纸上,递给了安美。
安美用手机拨打了第一个坐机号码,问谁打传呼,接电话的人说:“我们这里是县政府,没谁打传呼。”
她又用手机拨打了第二个手机号码,问谁打传呼,一个中年男人不耐烦地说了声你打错了就挂了机。
安美刚讲到这里,雨菡就洗了澡出来了。她招手叫我们上楼去谈。
安美把她的调查过程重新讲了一遍,最后说:“我的分析是,何老师的第一个电话,打的是那个男人的办公室电话,结果他没在,她就又打了他的手机。后来我跟着就去了县政府,在传达室里查到了那个坐机号码,原来是分管教育的副县长王永的电话。我问过了,上午王副县长一直在开会,办公室里没人。我又叫我助手用他的手机再次打了那个手机号码,一接通就直接问对方‘王县长吗’?接电话的还是那个中年男人,他说‘是我,你是哪个?啥事?’我助手马上就装作信号不好,把电话挂了。”
雨菡的亲生父亲难道竟是堂堂的副县长?
第十八章
听了安美的调查情况,雨菡一直默不作声,面无表情,眼光不停闪烁。
安美说:“如果不出意外,你的亲生父亲应该就是分管教育的副县长王永。你还记得当年你读高中时,你妈第二次发疯的情况吗?你说那天是县教育局和县里分管教育的领导到学校来视察工作。我打听过了,王永当副县长是这两年的事,10年前的职务还是教育局副局长。你妈可能就是无意中看到了他,才会发病,才会不停地说什么不可能。何老师怕出事,才赶紧陪你一起把你妈送走了。”
安美的分析很有道理。
我看着雨菡说:“如果真是这样,你怎么办?”
安美说:“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必竟这种大事仅凭这点推测就下结论是不够的。如果要确证无误,有个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你去找何老师,再诈他一诈,说你已经从你妈的遗物里查到线索,知道那个男人就是王永,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雨菡没有说话。想了一想,站起身来对楼下喊:“小丁,马上送我到县城去。”
我看到,她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眸子里似乎有火焰在燃烧。我想拉住她,劝她冷静一下,我害怕她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预料的事。
但安美先拉住了我,在我耳边说:“让她去。她有权为她的母亲讨还一个公道,她更有权知道,谁是她的亲生父亲。”
雨菡已经下了楼。我听到门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我说:“可是,如果那个王副县长真的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她肯定会报复他的。因为这就说明,她的父亲一直有能力照顾她和她母亲,却一直弃她们于不顾。堂堂副县长的女儿居然会沦落到卖身求学、卖身救母的地步,她能原谅他吗?她父亲为了自己的官位和面子,连她妈死都不敢去看上一眼,她能原谅他吗?”
安美冷笑着说:“她凭什么要原谅他?她为什么不可以报复他?他害了她母亲一辈子,也害了她一辈子,他难道不该付出点代价?”
我说:“她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报复他?”
安美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总不至于杀了他。最多不过揭发他,让他脸面丢尽。”
雨菡这一走,直到半夜才回来。我和安美都睡不着,开着灯等着她。
我们看到,她的脸上虽然有哭过的痕迹,但神情非常平静,这才放下心来。
雨菡说:“谢谢你,安美。你解开了我埋在心底29年的最大的谜团。”
王副县长竟真的是她的父亲!
雨菡找到了何老师,说了安美教她的那些话。她看到何老师脸色顿时变得苍白,神情慌张,语无伦次。
何老师开始还想否认。但雨菡进一步说:“你不用再瞒我了,我连他的办公室电话和手机号码都知道了。”她把抄着那两个号码的纸丢在何老师面前。
何老师顿时沉默了。
雨菡说:“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他是谁,原来他的身份这么特殊。其实你根本不是为了帮我妈,也不是为了帮他,你是在帮你自己。你和我妈一样只不过是个师范毕业生,本来只能分配到乡村小学的,后来是谁帮你调进了县实验小学?你读完自考,又是靠谁顺利地进了县中学?你能分到这套房子,他也出了不少力吧?”
何老师就哭了起来:“雨菡,不要这样说我,你说的都不错,他是一直挺照顾我,可我和你妈的姐妹情也是真的啊!”
她这才告诉雨菡,当年她娘和她不仅是同桌,还是上下铺。两人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心姐妹。
她妈才貌双全,是大家公认的校花。学校老师也很器重她。
王永和她们是同班同学,王永成绩一般,但出身很好,父母都是县里的干部,关系网很宽。王永外表长得俊,很会为人处事。进学校不久就当了班长。
那年班里开联欢晚会,同学们撺掇着两人合唱了一曲《天仙配》。她妈唱七仙女,王永就唱董永。
没想到两人这一合唱竟唱出了感情。学校不允许谈恋爱,两人怕被别人知道,就做得很隐秘,当着别人的面还故意吵过几次,做出不合的样子。她妈只把这事悄悄告诉了她。
到了毕业那年,有一天晚上,她妈和王永到学校后山上约会,直到半夜才回来,还是她为她妈做的掩护。没想到几个月后,她妈的肚子就开始鼓了起来。她这才知道,就在那晚,两个少男少女竟偷吃了禁果。
王永知道她妈怀孕的事后,把她们俩叫了出去,一见面就给他们跪下了。
他要她们帮他保密,无论如何都不要把他说出来。他父母在县里多少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做出这种事来,他父母就没法做人了。
他哭得很可怜,说要是到了那一步,他就没法活了。
她妈也哭了,但当即就很坚决地表态:她是心甘情愿和他好的,她不会连累他。她先想办法打胎,如果不幸事发,无论如何,她都绝不说出他来。就算要死,也由她一个人去死。
但那个时候根本买不到打胎药,一个女学生也找不到可以堕胎的地方。她帮她妈想了许多土办法打胎:跳绳、揉肚子、吃泄药------可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一天上体育课,体育老师看出了异常。马上,这件事就闹得全校皆知了。她妈一直信守自己的诺言,宁可被开除,也不肯说出他来。校长就通知她外公来领人了------
何老师说:“他看你妈成了那样,心里也很难过。你妈刚走那些天,他几乎天天都在哭。可他也没办法呀,他也只不过是个18岁的少年,他怕呀!后来毕业了,他父母帮他活动了关系,直接就分进了教育局。他再想去找你妈,却又怕你外公扭着他不放。这一拖就拖到了你妈出嫁。他以为你外公肯定会把你妈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所以从来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你------”
后来,他爸娶了老县委书记的幺女儿。再后来他爸当上了教育局副局长、局长。
他一直不敢去找他妈,但何老师却找到了他,求他帮忙调动工作。她从来不在任何人包括他面前,提起她妈的事,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对何老师的请求,他自然是满口答应,全力以赴------
直到何老师成了雨菡的老师,她和王永才知道,原来当年的事并未结束,他竟有个女儿。
再后来的事,雨菡就都知道了。王永一直想帮她们母女俩,可是他又不敢暴露身份。那时他正是副县长的热门人选。所以即便她的疯娘在半夜里跑出去,他也不敢去追,不敢去找,即便她的疯娘摔伤了,命在旦夕,他也不敢去看望,只能让何老师出面送点钱-。而她妈病危,正碰上县长位置空缺,他代理县长职务,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直到她妈死了,他也只敢托何老师送个花圈-----
听完所有的往事,当着何老师的面,雨菡一滴泪都没有流。
她平静地说:“原来是这样。过去的就过去了吧。明天我就回重庆了,以后有空再来看你。”
何老师问她,要不要见见她父亲?
她摇摇头:“不必了。相见又不能相认,还不如不见的好。你告诉他,我活得很好。叫他有空时,去给我妈上上坟。”
从何老师家里出来,雨菡只哭了一小会儿就不哭了。
她的泪的确早已被透支。她异常冷静,心里在慢慢谋划。
我和安美都看出了,她的平静后面隐藏的风暴。我们劝她发泄出来,但她只是淡淡一笑:“没什么可发泄的,哭又没有泪,笑又笑不出。”
她绝口不提她心里的打算,只是又冲了个澡,就平静地上床睡觉了。
那夜我睡在她身边,一直不能入睡。我听到她的呼吸很沉重,知道她心里一定也正思潮起伏。但她一直闭着眼睛,连身都不翻一下。
我想劝慰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揣摩着她此时的心境,倒悄悄流了几滴眼泪。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起身前往重庆,准备继续拍摄。
小丁开着奔驰车给我们带路。可当车在重庆停下时,我才发现杜雨菡不在车上。
中途不知什么时候,她悄悄下车走了。
小丁带我们去了雨菡当年读书的学校,去看了她和李海涛盟誓的地点。又带我们去了他们曾经租房同居的地方。
现在这套房子的户主是雨菡。她早就买下了它,却从未去住过。
就在那套一居室里,她一生的梦破灭了。
房里的摆设都还没变。看到那张靠窗的双人床,看着那小小的餐桌,想着两人当年共同生活的情景,我的心里充满了感伤。
小丁指着小沙发前的茶几,说:“那天晚上,杜小姐就是在这里用点钞机点钱------”
我的心隐隐作痛起来,想象着那惨烈而荒诞的一幕:那男人卖了她,她还帮他数钱,他偷眼看钱,欣欣然似有喜色,她的脸上带着绝望的冷笑----
晚上,趁着月色,我们来到了当年雨菡跳江的地方。如今桥上灯火通明,车来车往。谁都不知道5年前,这里曾上演了多么悲惨的一幕。
就在这里,一个对未来充满憧憬、对爱情充满渴望的纯情女子死去了。现在的雨菡,是一个不知欢乐为何物、满心满肺都被仇恨充填的幽灵。
她要来报复了,她要把所有伪装的完美都撕成碎片,她要让所有虚拟的幸福都回归真实。
在那幢奶白色的欧式别墅里,我见到了秦关。
别墅长廊上的白纱仍在,崭新如雪。
他坐在长廊上抽着雪茄。如一株孤寂的松。
这个笑傲商界的富豪,虽已年约五旬,可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年轻得多。他很温和地请我坐,没有一点儿大富豪的架子。
我一边和他闲聊,一边暗中打量他。
他相貌平平,个子不高,还不足一米七。身材也已发福,腆着个肚子。但他气质沉稳从容,自有一股非凡之气。他的神情略显忧郁,偶而抬眼扫视,眼中锐芒一闪,却如光如炬。
这样一个成功男人,不知道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依靠。他的外表虽不足取,可他的财富,早已弥补了这点不足。
男人,只要坐拥财富,就如雪衣侠士,持了倚天之剑,临风而立,足可令无数女人竞折腰。
秦关说:“我知道你迟早会来。其实,雨菡根本不用这么自己折磨自己,但她一意孤行,我实在拿她没有办法。”
他也有没有办法、无能为力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