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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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晚秋的齐云谷，依旧空蒙幽翠。
四周头角峥嵘的山，危崖崩壁的峰，或苍松，或翠柏，银崖翠冠，亭亭如盖地笑傲尘寰。
风吹过，一啸百吟；云漫开，万千气韵。
谷里有那么一个地方，每时每刻都仿若沐着蒙蒙细雨，气雾氤氲。仔细凝望，迷离的雾气云拂翠涌，忽隐忽现，疑幻疑真，恍若蜃楼。这里有个温泉，名曰：玉池。
蓦地。
池的那边飘过一阵歌声。
沉鱼，鱼见之入深。
女子如雕像般精致的侧脸，白皙似象牙一样的肌肤。迷离的雾气，萦绕在沐浴女子四周，成了天然的屏风。
咯吱——
已是晚秋，地上自然铺起了一层枯叶。金黄灿灿的落叶被踩得咯吱作响，有人来了。
来人便是樊归云。
看到她安然无恙，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去。
女子也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即便到处都器物氤氲恍若蜃楼，她，还是嗅出了那最最独特的味道。那是他的味道。她回头望去，目光随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拉长，有那么一下，目光失去了焦距，没有了方向，悠远也空洞。
玉池居外。
樊归云一个人，静静地背手而立。那样子，有些寂寞。身姿，虽然修长，虽然挺拔，但此刻……仿佛微微一阵轻风都可以将他吹动，将他吹痛。一直很静，凝望前方若隐若现的山峦，目光悠远，淡定自若。
“不进去坐坐么？”
刚出浴的美人，美人如玉。
她撑了一把漂亮的似荷叶的伞。遮过他的头顶，为他撑起一片粉色的天空。他，却完全不曾知晓何时开始下的雨。
雨滴飘落，清香四溢。
他冲她点头，“好。”
蒙蒙细雨中，盈盈荷伞下，男的高大挺拔，女的小鸟伊人。
＊＊＊ ＊＊＊ ＊＊＊
红花艳艳，绿竹猗猗。落云轩里常年水流花开，香气环旋。修修的翠竹，生意盎然。大片大片的鲜花，争齐斗艳。有花香，却并无鸟语。
落雁，鸟见之高飞。
依旧是那湖，依旧是那石，石上依旧是那倾国情城的人儿，只是……风华绝代的容貌上没有让她开心，使她快乐。白皙如象牙的肌肤，标致似精雕细琢的小脸。那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地望着那湖。那湖，名叫“落云”。取落雁之落，归云之云。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
“只要这世上再没有樊归云，落雁你就是我的了。”他轻描淡写的话，如梦似幻般诡异的笑，挥之不去。
哭？！却无泪。
大概是伤得太久了，太深了，所以，等刀子抽出来的时候，早就没有了可以流的血。
我在哭！只是无泪。
“为我弹奏一曲吧！”宛如朴玉般轻轻飘落，一个声音回荡在耳边。我当然知道那是谁，这里，现在，除了他再也不会有其他人。
龙奇，帝都国的君王，将落雁软禁在此，在落云轩。
晚秋萧瑟的寒风掠过落云湖，扑面而来。
……
“你在说你不爱我，是吗！”……
“那么，只要这世上再没有樊归云……”……
“只要这世上再没有樊——归——云……”
……
那日，他决绝的话，一字一句满腔的愤怒……
我紧紧闭上双目，我不愿理会这般自私的人。然后，我起身。要是，要是当初我好好练功，我发誓，我一定会让龙奇为他所说的话后悔，一定！可惜，已经太晚。现在的落雁，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所以……他应该是个性情中人，应该会通情达理吧。我只有一试。
我确实没有应他，却径自走到了落云亭。
老天呀！他会改变心意吗？一定要，一定要啊！
硬邦邦，冷冰冰的石桌上，躺着我最喜欢的七弦琴。算算日子，确也有小半个月未曾弹过了。突然，绛红的琴身，没有一丝灰尘，干净如洗。而这小半个月来，轩内除我之外再无其他人，除了……
我奇怪地望向他，愣愣地瞅着他，等待。
他也并未避开，直直地看着我，直看进了我的心底。“怎么，不愿意吗？”俊朗的脸上绽开了一个宛尔的笑。那笑，仿若漪涟般徐徐绽开，我却想起了另一个有同样笑容的人。
坐下，我小心翼翼地抚琴。老天啊，他，会改变吗？会吗……
他就站在身边，距离近在咫尺。
“镪！”
断了，如丝却也似钢的琴弦。
飞溅起的断弦在我绝美的左颊轻轻划过，划出一道痕迹，血顺势而下。
我惊怔，心乱如麻。
他慌张地抚着我的肩将我转面向他。
“你没事吧！”听不到，我什么也听不到！那一声惊鸣一直在耳边萦绕。
突然间，不等我回过神来，一股强烈的暖流朝我袭来。他，吻上了我受伤的左颊，然后是双唇。
下意识地，我用力推他，使劲捶他，可他却吻得越深。
那带着些许怪异香味的唇仿佛要将我完全吞噬。有那么一刻，我真的差点就陷入其中。
“走开！”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他竟被我推倒在地。
他幽幽地看着我，眼神有些哀怨。唇角却已然是分明的血丝。那，应该是我咬的吧。
我亦瞅着他，却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这，是我第一次在除樊归云外的男人面前流泪。
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然后，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坠落。
我哭了，我终究还是哭了。
恍惚中，我看到他一直紧锁的眉头舒缓了许多，眼里的哀怨也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爱怜和不知所措。
恍惚中，我看到他从地上爬了起来，缓缓朝我走来。
优雅得如同晨雾中的仙人。轻轻地，在我面前，他蹲了下来。他抬起右手……
“我恨你。”
抬起的右手僵在了半空中。他愣了愣，并未将手就此受回，而是……整洁修长的食指触到我的面颊，触到我的泪。然后，他将它移至唇边，舌尖轻轻一触。笑，他露出了一个很牵强的苦笑。然后，他张开手，将我拥进那温暖的怀里，他竟对我说：“对不起。”
我没有听错吧！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对我说“对不起”。
我反搂住他，泪水决了堤。“皇上，皇上求求你！求你放过樊归云，求你不要伤害归云哥哥！”
归云哥哥！
他先是一愣，然后推开了我。
我知道，我又说错话了。
泛黄温暖的日照，沁人心脾的花香，绿意盎然的翠竹……落云轩里一派祥和的景象。
龙奇推开了我，带着不情愿，愤怒和不舍。
他起身，走到了琴前。
整洁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古琴，他悠悠地拨弄琴弦，那已然断了一根弦的琴。琴声，自他的指间悠然滑出。我仍旧瘫倒在地，泪流满面。
“你忘不了他。”
琴声悠悠，龙奇的手指依旧爱怜地抚弄着仅剩的六根琴弦。断断续续，却始终不曾完全停歇。
“是。”我感觉得到自己颤抖的声音，无法抑制的颤抖。但是，我还是这么说，我不可以骗自己，不可以！
“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
“是。”
邦！是他将整只手用力地按在了琴上。“好，很好！”
我诧异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他真的生气了。
邦！又是震天的一声。他，将我的琴重重地摔在了亭子的柱子上。“那么，他一定得死。”
他说着，很平静地。
我又一次瞪大了眼睛，惊恐。
“因为你恨我。”他幽幽地说，脸上又是那诡异的笑。
＊＊＊ ＊＊＊ ＊＊＊
玉池居。
盛满美酒的玉壶，简约却格外别致的竹屋，男子倚窗而坐，似在欣赏屋外散落一地的甘霖。竹屋，被翠生生修长的竹子所环绕。尘埃，在雨水落地之时一并落定。然后，雨过天晴。群青的苍穹飘来白云朵朵，悠闲安适的鸟儿婉转相和。抚琴，在幽幽绿荫下。琴，是她最喜欢的；琴曲，亦然。琴声，滑过丝丝琴弦，在丛生的翠竹间，萦绕久久。忽然，惊怔。竹下，也许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于是“咬舌自尽”，悄无声息地落入大地的怀抱的花儿，竟在生命结束的一瞬迸放出了闪耀炫目的光辉。而他，只是浅浅一笑。有些苦涩，却很迷人。
樊归云的目光突然落在了窗台一只竹蜻蜓上。那不是一个一般的竹蜻蜓。
小小的两瓣竹片上细致地刻着两个头像：少年郎微微侧头望着一边笑得有些傻气的少女，眼底光芒流转，流出了无尽的爱怜和些许的羞涩。少女夸张地笑着，眼睛已然成了两弯迷人的月牙。
樊归云呆呆地望着，嘴角忽然微微上扬。然后，他轻轻拈起它，缓缓在指间旋转。他笑着，思绪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夏天，那个翠绿的夏天。
…… ……
夏天的齐云谷是绿色的海洋。翠绿的修竹，翠绿的松柏，翠绿的芳草……整个齐云谷翠色欲滴。
那一年，樊归云十五岁。穿一袭白色长袍，腰间佩了一支竹笛。翠绿的笛，似有生命的精灵在他腰间流光溢彩。他好喜欢它，因为他的雁儿是那么喜欢它。
想到这里，归云蓦地笑了。笑得有些傻气，有些羞涩，双颊微微泛起了红晕。然后才意识到，手里的竹蜻蜓还得快些完成才是。
“归云哥哥！”
仿若碧玉铃铛，声音，让樊归云的心一颤，锋利的刀在他手指上留下一个痕迹。他转身，望见她如同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朝他这里跑来。
似乎是跑很久了，跑太急了，她小小的脸如三月红艳艳的樱花。她大口大口地喘气，额角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少年郎从怀中掏出一方白帕，温柔地替她擦拭。
“没关系的。”少女乐呵呵地笑着，原本清纯可爱的脸蛋已然多了些摄人心魄的妩媚。容貌，倾国情城。
忽地，她注意到了他的另一只手。
那手，握了一把刀，很锋利的样子，还有一只竹蜻蜓，还有……
“归云哥哥你的手……”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她便迅速捉住了他的那只手，然后……强烈的暖意向樊归云袭来。暖流，从指间传来，传过他坚强有力的右手臂，传遍他的身体，一直，一直传到了他的心底……她将他受伤的食指轻轻放在了自己的口中。樊归云的心底荡漾起了层层漪涟。
他愣住。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住了。
刀子，竹蜻蜓，从他的手心掉落。而另一只手里的白手帕亦飘然而落。
“每次我受伤的时候沉鱼姐姐都这么做，很快就不疼了……”正当她为自己的行为自豪时，却没注意到有一双温暖的眼睛在呆呆地痴痴地望着她。“归云哥哥，还疼吗？”乐呵呵地笑着，她抬起头，她黑白分明的澄清眼眸碰上了他热烈温柔的双目。“归……”一时间，她忘了该说什么。他的双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她看到了，却也看呆了。她呆呆地望着他，望着他口中的自己的手指。原来，在她去捉他的手时，不注意将她的手指也划破了。
也是很快，也是很轻，就像她做的一样，他将她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放在他的口中。
“还疼吗？”他爱怜的问她，露出了一个优雅的笑容。挂在嘴角的笑意，令人神醉。
她感到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灼烧，火辣辣地。她急忙将手从他温暖的掌心抽出了，慌张地背过身，不知道该将目光放在哪里。
“不，不疼了。”她结巴地说。
气氛一下子变得异常尴尬。
突然，她想起了那竹蜻蜓。
“归云哥哥教雁儿做这个吧！”她又笑了，笑容倾国倾城。然后她拾起那个他已经做好的竹蜻蜓，在手指间飞快地旋转。
翠绿翠绿的竹蜻蜓在半空中轻盈地飞行，灵动地转着。而她，笑着，模样倾国倾城。
“不要。”他回答她。
她被他的回答惊住。“为什么？”他不是很疼她吗？他不是什么都会答应她吗？
他笑着，“我会做就好了，我会做给雁儿的呀！”
“哦，我知道，你是怕我苯，学不会，对不对？”她朝他作了一个鬼脸，“不跟你玩了。”然后，她跑走，手里一直拈着那竹蜻蜓。
留下他，在翠生生的竹林，苦笑。
如果，如果教会了你，那，我怎么办。
…… ……
“你跟她说了吗？”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模样，不，应该说是一模一样。她将他又拉回了现实。
他望着她，那张脸是这般的倾国倾城。可是，那终究不是她。他没有回答她，只是再一次将目光移到了窗外。窗外，雨香阵阵。“你的伤，好点了吗？”他问她，眼睛却一直看着窗外。
她并不会因为他的举动生气，“已无大碍，你不用担心……”
“是她叫我来照顾你的。”他抢在她前面说道。
她愣住。然后是宛尔的笑，“是吗。”
雨滴悄然而落，玉池居内的两人沉默了许久。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