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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大闹地府 ...

  •   拂晓时分,蜚收翅于厉舟身前。后方,蛇尾拖曳之地万物凋零磨灭,虽遏止了恶欲横流,也把立春轰走,让所经之处重迎肃杀的严冬。

      “起初,是何清敛让你出去的?”厉舟问。

      蜚恭顺地点了点头。

      “嗯,”厉舟早已猜到,一脸了然,说,“回来得正好,我走后,你来驻守魔宫。”

      蜚领命,蛇尾盘踞于宫殿踏道上方,自知不该越矩,却忍不住问道:“他怎么也打得开魔域?”

      厉舟往后望去,轻笑:“这是他的魔域。”

      一语惊醒梦中人。杨千明殚思极虑,还猜测过何清敛的由来只是归一门的捏造,五长老脑中残存的不是记忆,而是幻象。可……何清敛能打开魔域。

      他登时舒出一口长气,目视旭日初升。

      “让他们醒来,我今日就启程。”厉舟的身影如云雾消散,像朝露被蒸干。杨千明在山中站立片刻,决定跟随厉舟,或者说,去见真正的厉舟。

      夏侯城中,何清敛在士兵的护卫下查看伤亡情况,途经昨日路过的窄巷,他骑在马上,朝下望去,发现老人正倚在门前矮凳上,那不堪生活重负、曾想杀了她再自我了断的不孝子手上捧着碗,在一勺一勺喂老人稀粥。

      也许他对老人说,昨日是被鬼附了身才做下荒唐事,也许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醒后如往常一般熬了粥,老人也不问,故而一切照旧。

      恶欲不过是瞬间的心流,在世上长留的,才是真实,不是吗?

      何清敛调转马头,奔向何府,士兵列队追随,街上尘土飞扬。因为过于急迫,他下马时甚至踉跄了一下,待平复呼吸稳住身形,他竖掌止停其他人等,独自去找何清为,问:“昨日之事你可还记得?”

      大哥肩上披着外衣,双目被纱布蒙盖,手中端着一碗汤药,许久未喝,他说:“眼睛都瞎了,如何不记得。”

      “你是真心想让我死吗?”何清敛将手伸出,缓缓靠近纱布,他期待得到一个虚假的圆满借口,不必天衣无缝,甚至可以拙劣,他就会将眼睛还给何清为。

      “是,二十年来,无时无刻不想。我本以为太阴宗能助我粉碎魔头尸身,立下赫赫战功,让你彻底失去作用。没成想,你却在林芷的墓前说魔头已醒,你要和他成婚,那我岂不是前功尽弃?”大哥的语气轻蔑又讽刺,“你的命怎么就那么好,好到让我唾弃和不齿。”

      何清敛的指腹已经快要触碰到纱布,又弯下,顿住。

      对方的脸反而往前逼近,抵住了他的指端,何清为失去往日风度,质问道:“弑父的感觉如何?”

      何清敛拽掉那抹刺眼的白布,心灰意冷的同时,感觉到体内的血在烧,他使何清为的视觉短暂恢复,让对方睁着淌血的眼睛注视他的脸。

      这张让何清为恨之入骨的脸粲然一笑,美丽又残忍,他说:“弑父?他不是我的父亲,我杀的是你爹。我的命,你若艳羡,我也可以诛你十族,让你尝尝同等的滋味。”

      方达成进门时,看到的是一脸平静的何清敛。

      他动作轻柔地用新的纱布为大哥裹上一层又一层,就在刚才,他好心地劝告对方,以后最好别睁开眼睛,否则见到的每一张人脸,都会是他的模样。何清为说出那番话,分明是求死,他却说,我不会杀你,我只会杀了你所有的亲人好友,独独留你一个。

      方达成来时正值两人沉默,他看也不看何清为,对何清敛说:“我已经嘱咐了人将金像复原。”

      “不必了,”何清敛说,“徒有其表、劳民伤财的东西。”

      何清敛出门后,何清为听到了自己女儿呼唤的声音,他连滚带爬地出门,急切地跑向她。他满心都是仇恨,恨到眼前新换的纱布血迹斑斑。阮阮有些害怕地看着他,说:“爹,叔叔给了我这个。”

      何清为慌张地探向女儿的手,只摸到了一簇湿凉柔软的花。

      何清敛来看望他时,给他带了束迎春花。

      方达成盯着何清敛的背影,目光一移,回头一望。他没有多言,转身快步跟上。

      半道上,来了只拦路虎。

      方达成面色阴沉且不耐地双手抱胸,看着厉舟,半晌,他注意到了一旁的杨千明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回了过去。他与杨千明已私下联络过好多回,此次却可称得上是他们的第一次正式会面。曾几何时,杨千明是很听他的话的,此刻投过来的目光却亦敌亦友,充满探究。

      他如今寄居在方达成体内,是个矮壮的屠户,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神秘莫测的大人物。

      视线交织,他倒希望杨千明开口讲些什么,两人交交手。但杨千明站在厉舟身后,一言不发,看了他一会儿后就别过了头。

      这时,方达成才有空分心,听清了厉舟此行的意图。

      厉舟说:“可以上路了,我们现在就走。”

      何清敛说:“这么急?陈七还在……”

      厉舟把陈七拎了出来。

      ……也不知道从哪儿拎的。

      何清敛顿了一下,说:“也还没收拾行李。”

      厉舟抛去一枚戒指,由弧形下落,跌到何清敛手中。他说:“除了人和房屋家具,整个府邸都在这里了。”

      幸好没有把地皮都扒走。

      何清敛把戒指握进手心,戒面嵌入他的皮肤,他说:“行,你来带路。”

      “好,我们的第一站是阴曹地府。”

      “地府入口太远了,不如坐我的轿子去。”方达成摸不准厉舟为什么要去那里,不过他可不想长途奔波,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唤出黑轿,请何清敛先坐。

      轿内只能容下两人,他还没上去,就听到何清敛挥手,说:“陈七,上来。”

      陈七快快乐乐地坐了上去,厉舟和杨千明也踏上了雾。他一个人楞在原地,还得承接住厉舟的一句:“怎么,你不会飞?”

      他没有答话,只跟杨千明说:“挤挤。”

      杨千明面无波澜地挪了挪。他才刚站上边角,何清敛就在前方撩开了轿帘,问:“我怎么记得这顶轿子是一个商人的?”

      “我就是那个商人。”

      “你好像变矮了。”何清敛对他说。

      不知为何,方达成感觉大受挫折。

      他晃眼看到了何清敛嘴角的笑意,不似与何清为的最后一面,软绵的笑中藏着尖刺与失望,也不像面对着青山仙君,客套又礼貌。他那么纯粹地笑着,好似厉舟迫不及待地出发,正中他的下怀。

      “为什么我们要去地府啊?那不是死人和鬼魂待的地方吗?”陈七侧头,悄悄问他。

      “我猜,他是要去见酆都大帝。传闻,紫薇仙君是为了镇压暴乱的鬼众才会身碎,降伏恶鬼后神魂有所缺损,便留在地府,居冥司神灵最高位。世间之轮回,一归司命殿,二归阎王府。他本就是万鬼之宗,青山仙君看样子更是极其惦念他复归原位一事……”何清敛摇头,“他们都束手无策,我们又何处去寻?”

      陈七说:“那我们去那里不是也没用吗?”

      “厉舟不相信酆都大帝不清楚自己身碎何处,他不信紫薇仙君找不到自己,”何清敛抬起下颌,轻声说,“自己找到自己,是很容易的。”

      陈七好奇道:“你怎么知道厉舟是怎么想的,他跟你说的吗?”

      “这是推论和猜测,”何清敛小心地留意了一下轿外的动静,说,“我跟他不共戴天,哪有什么话好说。”

      “他很喜欢你的。”陈七说。

      “胡说。”

      “好吧好吧,我不胡说了。”

      何清敛才刚说完陈七胡说八道,接下来又不得不控诉厉舟胡作非为——厉舟为了渡河把冥河冻结,堂而皇之地走过去不说,打伤了一众鬼差,还让刚下来的鬼给他带路。

      一路来到往生殿,阎王见到他就喊:“欸!这不是老相识吗?你来找我?”

      他之前说好久没跟阎王叙旧了,改天和何清敛一起去,竟然是真的。

      厉舟完全不给对方面子,直截了当地说:“今日不找你,我找酆都大帝。”

      “我现在代管冥间,有事你跟我说。”

      “我要记载酆都大帝碎体转世轮回的那本册子,你找出来给我。”

      “这……不是不给,这个东西根本就不存在啊。”阎王往他身后一望,数了数,跟着厉舟来的有四个。冥界有五方鬼帝,一对一应当还是有胜算……他又将头转回来看了看厉舟,决定还是有话好好说,“您又不是不知道,命理是由司命殿定的,我们这里只是依照天命办事。”

      “天命,我看只是天帝的命令吧。”

      后方有鬼魂在嚷:“你们叙旧能不能改日再续啊,我很赶的。”

      “你赶着做什么?”厉舟问。

      “我赶着去投胎啊,今天还能不能投了?”反正已经死了,他怕什么?

      何清敛笑了出来,他就站在这只鬼的旁边,算是排队投胎的中后方,看起来要是再不着急,确实就轮不到这里了。

      厉舟抬起案上阎王方才还在写字的册子,问:“你叫什么?”

      “罗宇阳。”

      “畜生道你都那么想堕?”

      罗宇阳大惊失色:“我生前没有为非作歹啊,这……”

      “是啊,你们的命,凭什么由天来定夺?”厉舟简直像叛党头目,他将判决生死的笔握在手中,持笔让上前争夺此物的阎王化作一阵烟雾。方达成见状有些按捺不住,杨千明果断伸手将他拦住,双双动武。

      他将象征着权力和自由的笔册转了个方向,放在桌上往前一推,对下方的鬼魂说:“下辈子想当什么,自己来写。”

      “哇,我想当一棵大树!”排队投胎的鬼魂中还有几岁的孩子,他蹦了起来,拍手叫好。

      何清敛看了看打得不可开交的方达成和杨千明,不动声色地把住这个孩子的肩,把他往前推。

      “那个想做大树的先过来。”厉舟话音未落,何清敛已经把人推过去了。

      厉舟与何清敛对视一眼,嘴角上扬。何清敛心情畅快地上前,却严肃地说:“厉舟,出来应该小心行事,切勿大闹地府。”

      “没事,继续写,”厉舟看了眼那个孩子,转头解释,“我不过是想见酆都大帝一面罢了。”

      一个鬼魂接着一个鬼魂在命簿上狂乱挥舞。

      何清敛说:“你修改了这么多人的宿命,天命岂能容你?”

      “你写太久了,让下一个,”厉舟敲打了下那只鬼,跟何清敛说,“我就算老老实实地待在山上,天命也容不下我。”

      何清敛说:“这是以身犯险。”

      厉舟看着他笑:“我以身犯险,你着急什么。”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都会觉得你我是同伙。”

      陈七站在一边,默默道:“应该不会吧,他们喝了孟婆汤就不记得了。”

      谁成想,孟婆目击这一切,根本不给鬼魂汤喝,他们连奈何桥都没办法过。

      孟婆颤颤巍巍地指着厉舟说:“太荒谬了,你今日竟改了这么多人的命!”

      厉舟抢过她手中的碗,尝了一口,说:“我还觉得你荒唐呢,做了这么多年,汤还是这么难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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