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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14章 上 爱断情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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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手下!你怎么了?回答我……我们才刚刚下山,五行尊者都没找到,你居然和我开这样的玩笑。”
一丝蜿蜒的血痕顺着徐长卿嘴角,流过下颌,缓缓滑入脖颈。景天被吓到了,真正吓到了,他意识到徐长卿没有和他开玩笑。那个性子温顺,语气淡淡的白豆腐即将离去;那个随便自己穷折腾瞎捣乱,却总是带着几分宠溺笑意的徐长卿不会再睁开眼睛。
“不对,白豆腐,你是蜀山大侠,蜀山大侠是不会死的,是不是?你起来……”怀里的徐长卿闭目而睡,丝毫没有理会景天的呼应。景天仓促间记起来魔尊重楼临行前的叮嘱,于是,默念着咒语,一遍不够两遍,两遍不够三遍,然而魔尊并没有如期而来。
景天惶然了,他抱着徐长卿渐渐冷却的身子,自言自语道:“你冷么?我知道你冷了!”爬起来连拖带曳地扯下了祭坛上的白色帷幕,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徐长卿裹起来,嘴里碎碎念叨着:“妈的,那家伙不是好东西,以大欺小不是……他被逐出门墙,你却做蜀山掌门,这小子铁定嫉妒你!呸呸!咱们不和他一般见识,好了,起来吧,我们走!”
可是,徐长卿依旧没有丝毫的反映,他的脸色憔悴而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冷冷月光下,高处不胜寒的祭坛上,透着几分诡异,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死亡?”景天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呆了,他伸了颤抖的手指,探试着徐长卿的鼻息。
“有?没有?有……没有?靠!到底有没有!”
月过中天,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景天只觉得彻骨的寒意和剧痛,似乎四肢百骸都浸在了冰水中,心头一个声音告诉自己:白豆腐死了!他为了救自己,死了!就死在自己的眼前,死在自己的怀中!
这个江湖终于露出了它阴暗、现实的一面。
——血色狰狞的一刻终于来临!
愤怒的火焰在景天脑海中升腾,他的脑中嗡嗡响成一片,太多零碎的场景从他眸前划过。
他再次看见,金碧辉煌的大殿在烈火熊熊中轰然倒下,无数的兵刃在空中划过,淋漓的鲜血飞溅而出。他想起自己在很久很久以前,似乎说过的话,“……来世你记得,不要再遇上我,忘了我!”
然而濒死的恋人却执意不肯,“来世换我保护你……”说着这句话的是位素衣白裳之人,很快,他也是在自己怀中气脉长绝!
景天还想起了那个凄魅的梦境,想起了那个巨大的石棺,想起了石棺中死气沉沉的徐长卿!也是如雪的素颜上,一滴晶莹的烛泪缓缓流淌而下!
——只不过,今夜,那滴烛泪换成了血泪!
萧映寒不动声色,看着祭坛上发生的一切。
高高的祭坛上,夜风凛冽,漫天的白色帷幕乱飞,吹得景天的身躯也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可是当他一步一步走下祭坛的时候,脚步却出奇地稳当,只因他手里抱着的是——徐长卿!徐长卿就蜷首在他的怀里,他怎能惊扰了怀中人的安眠?
萧映寒发出了一声叹息,悠长的叹息,他那双淡如有情空若无物的眼中,泛起了一丝涟漪,就在他想要有所行动的时候,景天已经停下了脚步。然而,奇怪的是,景天的眸中并没有愤怒,甚至丝毫不见怒意,那里面有的只是一股深重的绝望和无边的悲凉!
——以及弥漫的血丝!
小心翼翼地把怀中人放倒在祭坛的石阶上,景天脚下一软,颓然坐在冰冷的地上,望着墨色的天空久久不语。他的思绪一片混乱,并没有好好地替徐长卿整理衣裳,于是徐长卿就裹着凌乱的帷幕靠在石壁上,散乱的乌发逶迤曳地,两只手臂裸露在午夜的寒风中。
夜风习习,清冷月光下的徐长卿苍白得堪怜,憔悴得令人心惊。
箫映寒负手而立,默默仰望苍穹良久,那是蜀山的方向。他的目光凝在远方,仿佛哪里有什么勾动了心底最沉重的思绪。
“蜀山百年来,终于能有一位为情而死之人!这是否意味着自己昔日立下的誓言不攻自破?”凝视着徐长卿染血的面容,萧映寒仿佛回到了久远的蜀山……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替年幼的师弟盖上那踢落床下的棉被。
“徐长卿其实没有——”
“别碰他!”冷冷的声音提醒着自己,眼前的徐长卿再也不是昔日的小师弟,自己也不再是昔日的蜀山掌门弟子。
“白豆腐,你看好了,我给你报仇!”
萧映寒望向景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对方的眼中渐渐泛起冷冷的杀气。
景天一剑出鞘,寒光乍起,萧映寒幽深的眸子被那剑光映出了一片青碧之色。对方是在玩命,萧映寒深知这一点,于是,他的“引愁刀法”也再度出手!
此时的景天眸中血色弥漫,神智震怒,早已不复方才的冷静。
“这样的对手,应该很好对付,不出十招便可制他于刀下,”萧映寒暗自忖道。
他二人交手才三招,刀剑纵横间,一股熟悉的感觉与气息攫住了萧映寒的心神。刀锋呜咽,涤尘山庄的主人惊骇欲绝!瞬间,从他的心底泛起那些早已被遗忘的爱恨情仇!
——这是苗疆刀法!
一招一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八年的时光,并没有让自己忘记这套刻骨铭心的刀法,就如同八年的光阴无法改变对一个人融入骨髓的爱恋。
沈泽,是你么?
你来了?
然而,对方那略显得生涩的刀法终于提醒了自己,眼前之人不是沈泽,若是沈泽使出这套苗疆刀法宛如形如流水,又怎会像眼前这人这般迟钝。难道此人是沈泽的同门中人?
杀意!戾气!在景天的体内蠢蠢欲动,周身不可抑制的血液在奔腾在呼啸,散入四肢百骸,带动着景天下一步的招式。此时此刻,不似景天在控制招式,而是那血液中奔流不息地怨灵之气,在控制着景天下一步的行动。
景天仿佛回到蜀山的那个晚上,自己走入了一个血腥的天地。一级一级的塔楼根本走不到尽头,潮湿阴冷的气息笼罩了全身。刺骨的凉意,浓稠的血液,就弥漫在自己周围,自己开始和一个男人对话,说了很多很多内容,他的手掌覆上自己的天灵盖……
对了,那个塔楼的牌匾上写着“锁妖塔”几个字。
景天不知道这套刀法叫苗疆刀法,他只知道,碰到了塔中那个男人,接受了他莫名其妙地传功馈赠后,自己功力大增,同时这套刀法也时时萦绕在自己的脑海里,每当对敌之际,自己便能心随意动地使出。
一念思及眼前之人绝对不是沈泽,萧映寒的心神渐渐平静下来,眸中灼热的光芒渐渐平复。他已经瞧出了景天刀法中的破绽,只要一个契机,在这绵绵不绝的剑光消逝的瞬间,便是这套招式的薄弱环节。
祭坛的石阶上,原本是呼吸悬于一线的徐长卿,却被这场中的刀剑煞气,激发了本能的护体周天之气。他屏息了良久,勉强提了口真气,竟是摇摇晃晃地扶了石墙站了起来。刚才电光火石的瞬间,眼见他扑身上来,萧映寒那一刀稍稍斜斩,并未震断他的心脉。那突如其来的重击,只是令得徐长卿的心脉暂时弱不可闻。
徐长卿眼前一片朦胧,他看不清双方的交锋,昏昏沉沉间,他只是意识到景天现在非常危急。
“景天……萧映寒……”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徐长卿脑中开始轰然鸣响,似乎有很多过往的记忆在脑中铿然复苏:苗疆的一切、蜀山的一切……
一口气堵在胸臆,肺腑间滚热的鲜血似乎要喷薄而出,徐长卿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想喊出一句话,然而单薄的身影被激越的刀剑劲气再次拂倒在地,一个趔趄倒了下去。
就在这一刻,萧映寒的刀光已经逼近了景天的咽喉,景天避无可避,“哐当”一声长剑坠地。
萧映寒五指箕张宛如鹰爪,悬于景天头顶,只消稍稍用力,他就会头骨碎裂脑浆并流而亡。然而,深陷死局的景天,并没有关注那悬于自己头顶的死亡阴影,他的深眸只死死盯着委顿于地的徐长卿。
奇怪的是,涤尘山庄的主人也没有下一步的举动。
于是,诸天静寂,唯有徐长卿沉重的喘息声回荡在午夜的园中,冲击着他们的耳膜。
“师……兄……”
这片血色蔓延的优昙花海里,徐长卿艰难地呼吸着,努力地追逐着那紫金色的光影,宛如多年前那个执着、单纯的少年,仰望着心中敬重的大师兄。
“……师……兄!”他抖抖索索的手指剧烈颤抖着,死抓住萧映寒垂下的衣角不放,唇角的血丝淋漓滴落于身下的尘埃。“当年就算是我……对不住你们……你放过他……”徐长卿涣散的眸中带着几分恳求祈盼的神色。
闻得此言,萧映寒心中一阵隐然颤抖。
这样的眼神,太熟悉了——多年前的小师弟,围着自己吵闹要冰糖葫芦的小师弟,每次,也是这样露出这般殷殷期盼的眼神。
“徐长卿!你的记忆恢复了么?还是你一直以来都在装聋作哑刻意回避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昔日的岁月如浪涛般席卷而来,痛苦如梦魇般将萧映寒紧紧包裹,血腥之气弥漫在高高的祭坛周围。
萧映寒的心在抽搐。
——苍凉、淡薄、悠远的记忆,就这样穿越了时间与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