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之爱》彼岸硕蓝

9、跌倒

　　“沫儿，那就明天见。”

　　“恩，明天见。”

　　“我会想你的。”

　　千青姚冲我嘻嘻一笑，便转身，像个小兔儿似的蹦蹦跳跳地往前奔去，我注视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

　　她不像以前我所打过交道的那些人，真的非常不像，独自一人在学校里呆久了，千青姚是我第一个碰到的与其说话能令我发笑的女生。不知为何，我像要抒发一丝重大情绪似的叹了一口气，继而把自行车调了个头，往家的方向驶去。

　　不过，我并没有直接地回到家，而是在学校附近的那条小河边停了下来，一眼望去，是那波平如镜的河水，旁边纤细伫立着的，是一个秋千。我坐在田野上，任由微风吹拂过我的面颊，我看着河面上细微的波动，闻着那弥漫在田野上的泥土香味，深深地吸了一口，感觉舒畅入了肺腑，我心想这泥土如此清香的原因，定是由于在其之下熟睡着的小麦种子所呼出的清香气息，我的眼前甚至出现了来年春暖花开的那一天，那出土伸长而出的嫩绿色的叶子，翠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叮铃铃——”晃动的声响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轻轻地触摸身边的秋千，让它暂时停止了晃动，我坐了上去，手握银白色的锁链，让它晃动着，晃动得愈来愈高。

　　我享受着那份在半空中飞翔的感觉，像是在飞，从高处坠入低处，又从低处扬至高处，飞翔着……飞翔着……直至橘黄色的夕阳染上波光粼粼的湖水，弥漫至脚边，渲染上我的全身。那在夕阳中闪烁着银白色光芒的秋千上，我的裙角飞舞着，发丝飘散着，仰着面颊，双眉轻轻蹩起，如同我是一个妖人，正在吸收中夕阳中精髓，以至于身上、头发、面容全都变得如夕阳一般的橘黄。

　　不知不觉中，太阳早已西沉，黑夜遮去了最后一缕的光芒，连风都变得清冷了许多，月亮从夜空中弹跳而出。

　　我抬起下颚，瞥了一眼夜空中的盘月，明亮耀眼，不禁若有所思地吟唱起了一首歌——鬼束千寻的《月光》。

　　“我是神的孩子，
　　堕落在这个腐败了的世界里。
　　我该如何在这种地方生存？
　　我不是为了这个而诞生的。”

　　“我不是为了这个而诞生的？那我是为了什么而诞生的？到底是谁诞生出我？”我停顿了一下，低着头，对着地面，深沉地思索起来。

　　可是无论我怎么思索，却得不出任何的答案，就连一丁点轮廓的线索找不到，通向谜底的道路分枝岔路数不胜数，谁又能够分得清呢？

　　我摇摇头，暂且先把这些疑问放一边，我又重新开始唱了起来，吟唱起那响彻夜空的空灵般的曲子。

　　“埋没在强风中的步伐，
　　快要倒下了。
　　但这个枷锁却不允许，
　　将心敞开交付予你。
　　只有对你的感觉散乱着，
　　我现在才想要将它好好整理。
　　……
　　哪里都没有我的栖身之所，
　　只有些令人不悦的冰冷的墙壁。
　　接下来……”

　　我嗓子一哽，唱不下去了，心里头一阵发急：接下来……接下来是什么呢？如此悠扬动听的曲子就这样被我搞得四分五裂了。“哪里都没有我的栖身之所，只有些令人不悦的冰冷的墙壁。”我边重新回唱了先前的歌词，边抬头焦灼地又瞥了一眼那轮明月，试着借助歌曲节奏曲调的余韵，与这歌里面意境相似的夜空助我回想起那遗忘了的歌词，“接下来……接下来……”但我仍是吱吱呜呜的。

　　“接下来又要对哪个示弱呢？
　　不要到最后才把你的手伸出来，
　　要是你就一定能救我。
　　让我安静下来，
　　时间会加速带走痛苦。”

　　身后响彻了一个声音，清澈动听的嗓子和着我的节拍完成了对整个曲子的吟唱。我转头一看，是他——野明俊，他正站在离我身后不远处的地方，弯着那双漂亮通透的眼睛，冲我微笑着。

　　他也会唱那首歌？他怎么来了？

　　“那么晚了，还在荡秋千，你就不怕摔下来吗？”野明俊好笑地说着，他向我这边走来。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对我说话吧！可是不知为何我竟然感觉不到半点的惊讶，他的声音清冷动听，如同秋风般飘荡在这四周的黑夜里、流传在这空荡的田野间，我看了他一眼，便转回了头，我的心头有一股愠怒，这愠怒就是由于野明俊而滋生出来的，也许是因为在别墅中他狠狠瞪视着我的目光在我心头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或许是因为他富裕的家庭背景令我心生忿恨，也可能是因为他的特立独行与我本身造成了冲突，更可能的是他此时的多管闲事。

　　“不需要你关心。”我冷漠地说着，继续摇晃着秋千。

　　“怎么这么拒绝别人？”

　　“你不是说‘你讨厌任何人，因为人都是傻瓜’吗？”我的声音在夜风中扬起，“我也是这样，所以我讨厌你。”

　　“没有任何理由地讨厌吗？”

　　“是的。”

　　“既然讨厌任何人，那你也讨厌千青姚吗？”

　　“不同性质的怎么说讨厌？千青姚不属于你们这个集合中的任何一个子集。”

　　“就是说你讨厌我，而不讨厌她？”

　　“的确。”

　　原本摇晃着的秋千锁链被外力用力地阻止，秋千蓦地停下，我愤怒地一转头，却见野明俊一手抓着锁链，一边歪着头，笑呵呵地说道，“你对我讨厌还是喜欢我不管，可是你总归要为你那次私闯民宅的行为向我道歉吧！”

　　“哦！原来你还记得啊！”我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难道我会忘了吗？毕竟当时我可是吓了一大跳啊！”

　　“要怪就怪你们家当时门没关好！我可不会向你道歉。”说完，我便灵活地从秋千上跳下来，径自奔向自己的自行车。

　　静静的夜，两旁田野边的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我骑着自行车前行，耳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跑步的动静声，我不管他，依旧向前行驶着，跑步声依旧没有停。

　　扑哧扑哧的喘息声迎着风儿传来。“等一下。”“等等，好不好。”“停下来，快停下来。”……大声的疾呼，喊了好几次，一次比一次响。我加速自行车，心里拭目以待着他到底能够挨多长时间？终于，喊叫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扑通——”一声，什么东西与坚硬的地面相撞而发出的声响。

　　我深喘一口气，出于道义与良心的原则，还是暂且停下车子，回头张望某人的伤势。

　　果不其然，不远处，就在一支路灯下方，野明俊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低下头，拍了拍两手的灰尘，半蹲在地上，一手放在地上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挽起裤腿，手覆在了右腿的膝盖上，似乎膝盖跌伤了。他保持着这个姿势，良久一动不动。小虫在上方的灯泡周围飞舞，飞舞地愈来愈快，似乎好奇着探寻下方的人影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那如同一尊雕像般的沉寂，弥漫在空旷的夜间小道上，飘动着的清幽兰香、在空气中吹拂的漂亮发丝、白得如雪的肌肤、纤细修长的手指，这一切一切的灵动都在月光与淡黄色的路灯的交错下显得有些飘渺难以捉摸，并且随着风的方向，若隐若现地带给我一种感觉，不知是真实还是虚幻。这个男孩美丽得过份的外表下似乎流动着一种莫名的深遂的气息，打个比方来说，如同云絮不仅仅只是洁白无暇的云絮，它有时也会下雨。

　　不会真的弄伤了吧？

　　我迟疑地一会儿，不知如何是好，但还是跟随着自己的脚步，走到他身边，微微弯下腰，轻声地问道：“怎么样了？”

　　野明俊没有回答。

　　“你是在装样子吗？”

　　“恩？”他轻轻地应了一声。

　　“肯定是装样子吧？”

　　“恩？”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野明俊一次次答非所问的回答折磨着我的耐心。“手拿开，我自己亲自来看。”我大吼一声，用力地推开他覆着膝盖的手，可他雪白的膝盖完好无损，丝毫没有破损跌伤的迹象。

　　“果然你是故意装出来骗我的呀！”

　　“是啊！不过还是得到了我想要的结果？”

　　“什么结果？”

　　野明俊开始抬头，黑眸深邃地望着我，玲珑俊俏的脸蛋上浮出一丝狡黠的微笑，“你终于停下了呗！”

　　“切。就为了让我停下，你做出来的事情可真够无聊的。”

　　我忿忿地说完，拢了拢吹拂到自己额前的秀发，转身就要走。

　　“也许……也许可以用五线谱来解释我的行为。”野明俊叫住了我，却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话什么意思？五线谱？你是不是弹钢琴看谱子看得走火入魔了？还是你自己想从这个匪夷所思的行为中得到音乐的灵感？”

　　身后不再想起任何的话语，既然他不想回答就不用回答好了，我也没耐心再等下去。我骑上自行车，飞速地离开，把这个坐在路边的影子以及他伴随着我背后的目光远远地抛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