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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开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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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饭菜熟透的香味从厨房间飘了出来,使得安庭彦的背影在其间变得虚幻了,我嗅了嗅鼻子,一股渴望的食欲被激起。
安庭彦拿着盆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发觉我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浑身一颤抖,俊俏的面容上不自然地挂上一丝的僵硬,嘴角微微抽搐着:“沫,你回来了?”
“恩。”我憋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那……那就过来吃吧!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安庭彦手忙脚乱地一个接着一个地把盆子、米饭、汤锅、刀叉放在了客厅的这张大桌之上。
我在旁边静静地坐着,目睹着他略显慌张的动作,不由得惊异起来,这位平时胸有成竹、精通文韬武略的安氏家族第一继承人怎么现在变得如此局促了,仿佛看到了或听到了什么不该碰到的东西,那东西又是他刻意想要隐藏起来的,以至于他自己的神色中不但惊慌反而惨杂了一丝神秘,不知这神秘到底由何而来?难道能够比蒙娜丽莎的微笑更神秘?他一直对我隐瞒着秘密,那些秘密不仅仅只是表现在了今天。
想到安庭彦为了千方百计地隐藏所表现出的手脚上的动作紊乱,我不由得心底儿一乐,轻轻地笑出了声。
安庭彦倏尔停住了身子,诧异地盯着我:“沫……”
我用手捂着嘴巴,眼睛笑弯成了月牙儿:“我讨厌神秘的东西。”
面孔是在笑着,可说出的话却充满了挑衅与恨意,安庭彦愣愣地看着我的眼睛,表情僵硬难懂,似乎在问我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为何突然之间要说那样的话,并且作出那种充满邪笑的难以捉摸的表情。
“你……什么意思?”安庭彦深呼了一口气。
“你对我来说就是如此的神秘,神秘得我根本就不愿去探究你的内心世界。”
“是嘛。”安庭彦沙哑着嗓音说道,“不过你也是如此地让我琢磨不透。”
“哪有?是说我很深沉吗?”我走到他的身边,把手放到他的脸颊上,轻轻地启唇,“我们两个人都不像我们自己了。”
说完,我便转身想要离开,手却被安庭彦一把抓在手心里,他说了一个毫无关联的话题,“明天西野晚上会举办小麦收割仪式,一起去吧!”
“算了吧!很累了,我想睡觉。”
“饭呢?”
“不吃了。”
我草草说完,便从他的手心里抽出自己的手……
在走廊的尽头,伫立有两间相对着的房间,我飞奔地跑进右边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开启空调,脱去外衣,穿上睡裙,钻进暖暖的被窝,倒头便睡去。我一直认为睡觉是最能缓解人悲愤心情的,因为只有在梦境中的片刻自己才得以忘却那令人憎恶的现实。
现在的这个时刻,透明玻璃外略显暗淡点的阳光撒落在云际,空气里也挂起了稍稍强劲些的风,不远外的一棵大树的树枝正以缓慢的姿态左右不停地扭动身子,毕竟如今是盛夏,黑夜来得慢,六点刚过,太阳却还没完全落山。
不知是否是今天那男孩的注视是否是太刻骨铭心了?刚躺在床上时脑海中还真全是他的影子,也许是我的好奇心太重的关系吧!过一会儿,朦朦胧胧的睡意便向我袭来,我就这样睡了过去。
睡得很安稳,似乎从来没有如此安稳过,我睁开了眼,鼻尖飘来了一股香味,心底儿正在疑惑着这香味到底从何而来?顺着香味望去,瞬间的惊诧顿时让我整个人僵在那里,床边的床头柜上正端方着一个大盘子,缕缕的白色雾气在香喷喷的饭菜上方缭绕。
他进来过了?什么时候?
我这时才意识到连四周都是明晃晃的白炽灯的光芒,哪个人连灯也替我开好了,移开目光,往外边瞧去,窗外早已是漆黑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算什么?是对我的愧疚补偿?
我紧紧咬了一下唇,掀开背子,赤着脚冲到门口,要是用一种原因来解释我此时的行为,那就是我要寻找一个缘由——他这么做的目的。拉开门,对面便是安庭彦的房间了,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门口,反正赤脚也弄不出多大的声响。门并没有关严,门缝间传出了灯的微弱光亮,我把脸蛋贴在上面,依稀瞧见了安庭彦伏在写字台上的模糊背影。
似乎是在奋笔疾书着什么!
可真用功啊!我在心底晦涩地说道:真不愧是安氏家族的继承人,像我这个小毛丫头可真没法比,犹如一个在天上众星捧月的神,一个在凡间吃斋念佛的凡人。我还是回自己的窟里去吧!自己一个人呆着,只和自己一个人比,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落差了。
这些消极的想法不断充斥在我的脑海中,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像是要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似的。离开了那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坐到床边,把柜子上盛着食物的盘子端在自己的腿上,拿着筷子便吃了起来,嘴巴动着,心底也跟着动着:他忙碌着自己的学业,而我呢?我的学业呢?都快差不多忘记了吧!今天几号?仔细想一想,是8月25号,还有最后一个星期,暑假马上要结束了,我即将迎来在西野高中的一个新的学期。
第二天的晚上热热闹闹的小麦丰收仪式也许也只有我一个人会寂寞地待在屋子里,守着黑夜上方悬挂着的那轮明月,锣鼓声、音乐声、说笑声,一切一切都离我好远好远。
我一边睨视着月光昏白的光晕,一边独自唱着鬼束千寻的歌曲。
“我是神的孩子,
堕落在这个腐败了的世界里。
我该如何在这种地方生存?
我不是为了这个而诞生的。”
……
一个星期后迎来了一个阳光灿烂的清晨,我穿好校服,跑下楼,奔到桌前,狼吞虎咽地啃着手中的蛋糕,一声刺耳的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从大开的门外传来,黑色的奥迪轿车在车窗缓缓拉上之际,四个厚实的轮胎开始转动启程,在门前那长长的车道上留下了两道碾过的车痕。
安庭彦的人影在那扇黑色的车窗内,我无法看到,也根本没花心思去顾及到,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我面前的盘子里,那是冰玫瑰蛋糕,我最喜欢的一种口味,是由克莉丝汀独家生产的一种品牌蛋糕,单单名字听上去便显得非常高贵典雅,更别说是味道了,还真有点玫瑰独特馥郁的香气,上头是可口的冰激凌融雪,冰凉凉的感觉,底下则铺着暖融融的充满浓郁巧克力的糕点层,轻轻地咬上一口,冰凉与温热的融合,瞬间即在口腔内洒满了玫瑰般的绚丽味道。
9月1号,开学的第一天,也是安庭彦离开家去东都的圣路易斯学校注册的时刻,黑色的奥迪车是富本许美专门派司机来接送安庭彦的,另外车后座上还堆了漫漫几袋子的生活食物用品,吃的、用的、穿的,样样俱备(这是我有一次偷偷把脑袋伸进车窗内偷窥到的),不得不佩服富本许美的用心良苦,我“亲爱”的阿姨肚子不争气,无法承担继承安氏血统的责任,便大公无私地把安庭彦这个外甥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栽培,还真有点西周周公辅佐君王的榜样。可是关于我的教育问题呢?只怕我那“亲爱”的阿姨早已经全方面地预测好了在外甥女身上的投资定是入不敷出,亏本的生意,当然不屑去做,那预测的结果便是我就这样混混算了,当然只得这样,已经有了儿子,再有个女儿不是“多此一举”了嘛!
我已经麻木得无话可说。
安庭彦这一离开,恐怕是要到下个月的某个时候才会回来,他走前给我买了这种我最喜爱吃的蛋糕,算是送给我这么一个和累赘差不多的妹妹的告别礼吧!
门外的车子开走之后,家里顿时清净了许多,我也乐在这种一个人的清净,接下来就是自己一个人生活的开始,一段新的旅程。
穿上校服,背着书包,骑上自行车,沿着小道行驶,不到二十分钟,便可以望见一条清澈澄明的小河,小河蜿蜒曲折,如一条蔚蓝色的丝带荡漾在纷繁交错的金黄色田野之间流淌,随后拐了个弯,绕到一个巨大的建筑物后面,便被遮蔽看不到了。
这个巨大的建筑物就是西野高中,白色的石头建造起来的牢不可破的校舍,校旁栽种的白杨树高耸得直冲云霄,一看便可知这所学校的校龄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比圣路易斯的校龄还长,听说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期,这块地方还被当作军事堡垒,它的一砖一瓦都残留着一丝革命的气息,虽然在往后的岁月里好几次被翻造整修过,但听我们那位以明晃晃的秃脑门闻名于世的校长所言:革命的根基已经牢牢地扎根在了西野这块土地上,这位“伟大”的校长在学期开始的典礼上总是要发表一段冗长枯燥的演讲,而每次演讲的主题都似曾相识,听得下面的“观众”哈欠连连。
每次开学都不例外!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到了接受老生常谈的演讲的时候了。
走进教学楼,在老远处就听到不断嘈杂的声响从一个门框上悬挂着漂亮珠穗的大门里传来,门上还有一块大大的牌子,牌子上写了三个字“大礼堂”,在这块牌子后方所占据的那个无比巨大的空间便是我们开学第一天要聆听教导处老师及校长发表长篇大论的地方。虽然从幼儿园开始,这种例行公式般的模式已经习以为常,习惯虽说已经定型,但心底仍还残留着些不大甘心受这种模式束缚的渴望。我站在门前,定定地犹豫了一会儿,在考虑到底是后退还是前进,思想斗争过一番之后,最终还是伸出了手,把门推开了。
一阵冷气扑面而来,明晃晃的大礼堂此时已是拥挤不堪,喧嚣的人声几乎能把屋顶能够掀翻。
我默默地找到自己所处班级的位置——那些一大群人聚集在一块儿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校长走上了高高的前台,台下原本的哗然声嘎然而止,我抬高脖子,望向前方,一个感觉:他脑门上残余的“秀发”真是稀少如金,年纪不是很大,速减趋势却令人发指。
我似睡似醒地在原地站了好长的一段时间,昏昏欲睡的感觉从目光接触外面灼热的阳光起逐渐地渗透了进来,甚至蔓延到这个空调所发出的冷气周围,我使劲地眨了两下自己的睫毛,试图把自己弄清醒,但依然敌不过这胧胧的睡意,尤其在这如和尚布道般淡而无味的演讲伴奏之下,我整个人都感觉是飘浮在空气之上,摇摇晃晃,绵延地处于昏迷状态,不知何时才得以苏醒。
一阵轰鸣般的掌声如打雷般地把我惊醒,我揉了揉自己疲惫的眼睑,左右张望了一下,学生们都似乎处在极大的热情鼓着掌,几年下来的习惯已经让我深深地了解这些掌声表明校长那长篇大论的演讲已经走到了尽头,而掌声所隐含的意味不言而喻是对如今正背对着我们走下讲台的校长的讥讽与嘲笑——最好他永远背对着走得愈来愈远,不要停下任何一秒的脚步。
校长走了,学生们也散了、走了,向大门口涌去。我夹在人群之中,随波逐流地挪动着自己有些僵硬不太灵活的双脚,视线内是一片灰蒙蒙的,到处都是人的后脑勺。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股淡雅的如兰花般的清香,犹如一副定神剂,我清醒了,瞪大了眼睛,望向前方,间隔着一定距离,前方走着一个上身穿着天蓝色T恤、下身穿着牛仔中裤的男学生背影,他的体形看起来纤长偏瘦,还染了金褐色的卷发,两手叉在裤袋里,高抬着下颚,往前走着。睨视着他的背影,疑惑顿时袭上心头,由于学校规定在校学生一定要穿校服,如若是不遵守这条衣着规定,必会受被叫到老师办公室,被狠狠批评一番,再外加一个严厉的处分,着装如此,更不用说染发了。对于校长施加如此厉害的处分的冠冕堂皇理由便是:穿衣打扮等于门面,一个高水准的学校必定需要整齐的服饰,才会削弱学生的攀比心理,使他们更专心致志于学习上,这样校服就成了学校发展的基石与立足的根本了。秃顶校长最引以为傲的便是他那津津乐道的口才,能够使任何漏洞百出的缺点变成完美无瑕的优点,也能把鸡毛蒜皮的小事夸张成轰动世界的新闻,厉害,真是厉害,简直令人“钦佩”得无可挑剔,这样即使学生们再如何反对这种苛刻的硬性校服规则,却由于理亏说不出口,也就只能顺其自然了。
因此,在如此严厉的惩罚之下,即使再调皮再大胆的学生由于顾忌到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并且又是与校长面对面相处的时刻,他们必定会承让三分,也不会没头脑到由于衣着这种小事让自己洁白的履历表上添上一笔污点吧,而今天就在校长的眼皮底下却突然之间闯入一个衣着完全不同的大胆狂妄的男生,不免让我心生诸多的好奇,当然更为关键的是,我认定那兰花香味便是从这个男生身上传出来的,学校不是也有限制学生涂香水的规定嘛!一而再、再而三地逆反学校的规定,他难道就不怕受严重的处罚?许许多多与他擦肩而过的学生无不侧头向他施于疑惑的目光,当然他们和我一样好奇他到底是谁、是哪个班的、哪个年级的。可是男生似乎完全忽视了周遭异样的目光,他头转都不转,笔直地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