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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剧院 ...

  •   爱良剧场,默默无闻地座落在西野西侧彼山而邻的一个市集之中,长方形的赭色混凝土建筑,一扇拱形的门与如同蜂窝般多的窗户,体积大得能够覆盖两个体育场,西野的政府高官们原本是想把这个剧场作为西野的标志性建筑,如同圣路易斯大学尖屋顶上的老鹰一样,所以投入了巨资,花费了巨大的心血,却不巧一个像铁盒子般的巨物,过于严肃得不像娱乐场所,倒像是医院或者大礼堂,也许是西野这个地方太小太微不足道百姓生活都不够,何止掏钱上剧院?又或是这个建筑物的外貌腔调过于一板一眼,因此吓走了诸多卓越的音乐人与演员,演唱会或是戏剧团来的频率更是每况愈下,只是闹哄哄地红火了一个月后,便销声匿迹了下来,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装饰品,绵延不绝的走廊、琳琅满目的座位、宽敞明亮的演出舞台全都成了一个巨大的累赘,不但没有演出收入,而且每天光打扫清洁的费用就是一大笔,如今,这个剧场非但没有达到如同圣路易斯大学尖顶那只老鹰的震撼力,而且还成了当地人们嗤之以鼻的废物,人人都在争论若是这一大笔被当地政府用于建造剧院的钱投入民生建设的话,那该有多好,张骂声、讽刺声在当时不绝于耳,时至今日,虽然沸沸扬扬的争论已渐渐平息,但这个庞然大物也实属再无用武之地,也许只有玻璃大门两侧挂着的几幅简单的明星海报,才会让跨入门槛寻找厕所的人突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哦,这里原来是剧场啊!这所房子的实际用处渐渐地被人们淡忘,然而大厅里供人休息的长椅或是里边的厕所则恍然一变,成了最受瞩目的焦点。一年当中,偶尔有一两个剧团来访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只有当这时爱良剧场似乎才刚刚从长久长久死寂般的冬眠中醒来。

      在这一天,为了履行与野明俊所作的约定,我特地换了一套服装,套上干净的黑色羊毛衫,配上咖啡色长裙,并且梳了一个崭新发型,不再是长规的马尾辫,而是把左右靠近头顶的头发上拎起一撮,扎成两个小辫子,系上白色的蝴蝶绳,额际的刘海柔顺地垂在额头之上,余下的头发则用木梳梳齐披散在肩头。“还是这样好。”我看着镜中打扮一新后的自己,自言自语道。这样算不上高贵的打扮,我也没有那些可以特别为去剧场或是盛大舞会准备的服饰,只是尽量从我以前的一大堆服装中挑选合适的穿戴上身,没有任何项链耳环等首饰,唯一特地买的珠帘也被我剪断,送给了一只陌生的波斯猫,反正我也不屑这些装饰性的东西,即使自己曾经站在商店的柜台前羡慕地欣赏过,可我明白一个道理,自己是不可能去拥有这些东西的。

      走进剧场那巨大的拱形大门,便见大厅正中央一个巨大的水晶金字塔倒立着,在从天花板透明玻璃中打落而下的光线中,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如同法国巴黎的卢浮宫里的金字塔一般的气势,这先声夺人的气魄可真够抓人眼球的,惊愕之余,一种遗憾之情溢上心头,如此这般斥资千亿的打造的巨物,一直荒废到现在,还真够可惜的,还不如把这东西送还给人家博物馆算了,反正也是从人家那里借鉴模仿来的。

      走在悠长的,似乎没有尽头的长廊中,我总感觉四周围流荡着一种压抑窒息的感觉,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这里没有新鲜的空气流动,长久的封闭荒废之后所导致的寂寞情绪似乎渗透进了这座赭色建筑物的根本。可以这样去认为吧!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包裹着的是一颗寂寞的心灵。

      果然人很少啊!巨大的空间里只零星地散落这一点人,前面几排还算好,后面的更是空荡荡的连人影都瞧不见,来这里的,有三口之家,也有男女朋友结伴而来的。找到1排23号的位子,我不禁愣了一下,这个位子正好正对着舞台,是个最佳的视角。话剧表演的节目是简•奥斯汀的名著《傲慢与偏见》,岚之谷剧团,曾在京都等大城市都表演过的著名剧团,至于为什么会跑到西野这个小地方来演出,据传说好像是因为他们其中一个成员就是出生在西野,故念及血缘情份,不冲着票房,而是来这里锻炼一下的,以便为今后出国的演出打下基础。

      岚之谷剧团原本只是为了兴趣爱好在业余时间里偶尔组合在一起的团队,却没想到一次意外的出场后,竟然让他们声明大噪,之后邀请一个接着一个,成员间的配合也一次比一次娴熟,终于成了全国最为著名的剧团之一,要说全世界有多少剧团歇斯底里地梦想要成名都没有成功呢!而他们却弄巧成拙,这也许就是俗话说的“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平日里,我即使知道岚之谷剧团的存在,但由于本人尚对话剧界的情况不感兴趣,所以并没有太在意,但今日一见,却刮目相看,即使只是带着锻炼的前提来表演,他们的演出也非常到位,神态、语气、举止模仿得惟妙惟肖,把达西先前的沉默傲慢,伊丽莎白性格中的敢爱敢恨、果断处事,无比不表现得淋漓尽致。

      话剧的上半部结束,标志性的帷幕缓缓落下,短时间的漆黑一片之后,聚光灯再次亮起,却早已换了布景,一台钢琴安静地伫立在舞台中央。

      若说先前观看的话剧好看吸引我的原因,我可以说出一百个理由,可如今,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让我的心在钢琴出现的那一刹那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身穿黑色燕尾服的野明俊优雅从容地走上台,向全体观众作了礼节性的鞠躬后,便坐到钢琴前。他今天作过特别的打扮,全身上下整洁干净,金褐色的头发也焗油过,显得更为柔顺亮丽,淡淡的兰香味依旧萦绕在其周身,不如往日所见的邋遢,一幅地地道道音乐家的样子倒让人感到眼前一亮。开始演奏之初,他紧蹩双眉,闭着双眸,俊俏的脸庞上呈现出一幅深度压抑思索的神情,待他睁开双眸之时,浓烈的感情溢满在他漆黑的瞳孔深处,急待释放,释放在了他那双白皙纤长的手指上。飞舞在键盘上,跳动着,上下起伏。

      与那时相似的感觉,只是如今那感觉更甚一筹,身心不单单只是被流水所冲涤,我看见了大海,大海正翻卷而起蔚蓝色的波涛,一阵阵地翻腾着,似乎是在宣泄着何种的情绪,恍如身临其境般地陶醉其中,陶醉观赏于那蔚蓝色的狂怒的美,波涛打在暗礁上,形成一个个脆弱的泡沫翻飞在空气中,折射出太阳七色的光芒,耀眼迷醉的光芒,可是在发出“扑哧扑哧——”几声后,泡沫碎了,溅起的点点水滴,化作了天际边的透明水雾。这个破碎之美,这美是能把灵魂都醉倒了的绝尘似的美。

      随着曲子的高潮跃起……如同天空中耀眼的星辰般闪耀……遗忘自身的存在……漫无目的地漂流在宇宙中……享受着拂过海面的微风……用手指轻触从浪尖打来的泡沫……凝视着散落在天际的水雾……天边架起了一道美丽的彩虹……

      音乐不知何时结束,从观众席上传来的掌声把我从梦境幻想中惊醒。即使人不多,发出的这阵无比响亮的掌声不时震动着我的耳膜,似乎每个人都在用尽力气拍着手。

      野明俊站起身,他略带迷茫的眼神凝视着眼前的观众席,听着这阵阵鼓掌,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又或是灵魂暂时移到了别处,白皙俊秀的面容显得僵硬呆滞,一秒之后,他的瞳孔中却突然闪出晶莹的点滴物体,他用力地弯下腰,对着观众席鞠了一躬,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道,我能够看到他弯下腰的身子正在微微地颤抖,他红润的唇在念叨着什么,不过声音太轻,即使距离他只有几步之遥,我却一个字都无法听见。

      掌声持续着,雷鸣般的更加响亮。回看四周,身边有人皱眉、有人伤感、有人哭泣,可是无论表情怎么变化,他们无一不在鼓掌,激烈地鼓着掌,用最真挚的情感赞美着面前这位少年完美无缺震撼灵魂的出色演出。

      我的手指僵硬着,迟疑着动还是不动,毕竟这周围除了我,其他的人都在……我摇了摇头,头被周围的掌声震得有些疼。弹的真的很不错……要鼓掌吗……要吗……但……但他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啊……是的……两个世界……不可能有交点……确实……两条永远的平行线……不能鼓掌……不能破坏先前这个我一直秉持的原则……不能鼓掌……不能……

      混乱的脑海犹如窜入了乱七八糟的密码,我的思维、我的想法在这一刻犹如搅在一起的麻线,理不清头绪,无法辨清下一步所要走的方向,我僵硬的手指颤动得更加厉害了。

      忽然感到从某处射向自己的目光,我蓦地一愣,猛地抬起头,对视上了野明俊的目光,他不知何时已抬起身,正看着我,眼神中依旧含着深邃的某样东西。

      我呆若木鸡,一动不动。

      几秒钟后,野明俊转身,一步步地向后台走去,他的背影愈来愈远,视线模糊了,看不清了,人也消失了,我的心第一次有了另类疼痛的感觉,一种新的疼痛,不似以往由于家庭变故或是安庭彦的关系所产生的疼痛,而是更复杂、更深刻的情感所包含的疼痛。

      其后的话剧表演,我无心再留恋其上,无论那些演员表演得如何的卖力,不过我想,和我有同样想法的观众应该不在少数,因为有部分人在话剧开始时啜泣着,到话剧结束依旧红着眼显露出哀伤的表情,难道野明俊的音乐就如此的震撼?也许……怎么说呢!真的是太不合情理了,完全错乱了逻辑,我也被蛊惑了,就像是中了魔一般,等话剧落下帷幕,灯光亮起,到观众退席,全剧院只剩下一直坐着的我一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来这里听你的演奏?”我在心底不停地重复问着同样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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