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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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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岳王朝,一点都不平安的安平元年。
本来这两年风调雨顺、四夷安定,按说不该有什么战事。可谁知去年先皇得急病忽然就驾崩了,仓促间只是留下遗旨,传位给皇三子陶烈。接着时任镇北大将军的诚王便毫不客气的反了。当然,按照诚王的说法是圣上遭人暗害,他身为手足兄弟要回京斩佞除奸,以匡社稷。
于是边塞狼烟方熄,中原烽火又起。将军的铠甲卸了再着,陌头上的杨柳色,又被人白白望过一年。
原是北路的大军成了当今朝廷的敌人,一路向南侵蚀着,直到被奉旨平定叛乱的西路大军拦腰截住,才乒乒乓乓地打起来,这一打便是将近一年。期间双方互有胜败,诚王军的劲旅南下取了好几个州府,但同时西路军也在反军右侧步步紧逼,军营直扎到诚王驻守的莫州城下。这般对峙了月余,经历了几次或虚或实的攻城,诚王终究支撑不住,传令南下诸部回援。自开战以来,两方的主力初次得以正面交锋。
西风漫卷,白地长空。
邵飞熊立马在荒山头上,向南眺望。今晨探马急报,说是敌军的前锋已到三十里之外,正在渡河。他瞅着元帅和军师商议战事甚是专注,便寻了个空隙溜出帐来,一人跑到前方探查敌情。说到敌情,就寻常军士来说,总少不了军容阵势给养等诸事的探查,紧要且繁重。而对于邵飞熊邵将军而言,军情只有一样,那便是姓齐的那个小白脸到底有没有在这拨人当中。
邵飞熊和齐佐宁是死对头,整个大岳的人都知道。
其中缘由,整个大岳的人也都知道。
邵飞熊少年早达,十五从军。时逢胡酋作乱,大单于车狐路纠集兵马万余,列阵雁门关前,叫阵大岳雄兵。关内守军众将尚在犹疑之际,邵飞熊已单刀匹马冲上阵去。铁骑踏胡马,凤刀挑牧弓。不到三十回合即力斩车狐路于关下。归来掷首级于中军帐内,单于目犹圆睁。待到明日,岳军列阵,邵飞熊一人独出军前,亢声高叫:“谁人敢战?”连呼三声,无人敢应。胡军望之丧胆,仓皇退兵。而后班师还朝,论功行赏,御笔亲封“勇将军”,邵飞熊由此天下扬名。
这段说辞,酒肆茶楼的说书先生,几乎个个都能倒背如流,偶尔碰到个多才多艺的,还能用惊堂木敲着鼓点唱上一回鼓书,赢个满堂红。
邵飞熊沙场纵横十余年,论骁勇善战、马上武功,无人能出其右,当得起大岳第一武将的名头。他的诸多事迹,自然也是街头巷尾百姓所乐道的。只是自打三年前文武科举后,但凡百姓说起勇将军时,总是难免提到另外一人,那便是邵将军的宿世对头齐佐宁。
话说五年前,朝廷循旧例开文武科举。恰逢邵将军奉旨回京,闲来无事也去校场看了热闹。他来得有些晚,前面骑射步射业已考毕。看了会举重,没发觉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正百无聊赖着,旁边有人上前请他指点武艺。
邵飞熊第一眼看到齐佐宁,就颇不喜欢。这人相貌过于俊美,中间又有股子傲气,同那些镇日缩在京城却总要唧唧歪歪刁难他的那些文臣还有些相似。兼着此时身边有人提话,说是这个齐什么原本是读书的,还中过解元,后来投笔从戎,今日前两场射术也都拿了头名,实在是后生可畏云云。因此提刀上马时,已有了给这人一点好看的念头。
两人下了校场,刀对枪战了十几回合,邵飞熊发觉此人虽然讨嫌,但是武艺还是有的,还颇有些自己少年时的模样,也起了些许爱才之意。奈何讨嫌之人终究讨嫌,会合间隙里,那人居然低声道:“若今日侥幸能在将军手下多走几个会合,将军可否……”
邵飞熊听了个开头便火了,还真当他没本事,不明白这是让着他,还想得胜?两人正在错身之际,邵将军不待他说完,探手便攥住对方腰间束带,手臂施力把人拎离了马鞍,再反手一甩,齐佐宁便被背心向下重重掼到地上。
邵家坐骑也是征战多年的骏马,此刻与主人心意相通,扬蹄昂首而嘶。邵飞熊勒马傲视:“这点力气,还是去握笔杆子罢。好好地学人练武做甚么?”力气小也就罢了,居然不懂得应变。被近身不去力搏,僵着任人拉扯,这叫什么武艺,胡闹!
马蹄踏地,又溅了尚在发懵的齐佐宁一脸尘土。邵飞熊调转马头,向场侧行去。马行数武,忽然觉出有丝不对来,警觉回身的同时,也听得背后有人爆喝:“邵!飞!熊!”
邵飞熊定睛望去,但见齐佐宁弯弓若满月,弦上三箭,正直直指向他。见他回头,齐佐宁声盖全场:“你看好了!”“啪”地一声,三箭齐发,分袭肩、胸、腹三处要害来。邵飞熊心中冷笑,兵马不成便想在弓箭上找场子么?手中凤嘴刀一挥,封住箭矢来路。眼看三箭均要落空,电光石火之间,上路那支箭杆忽然与中路箭尾轻碰,两只俱变了路径,分袭头手而去。
邵飞熊大惊,急忙抵挡,却只是拦住下两支,上路这支却是怎么都来不及了。仓促低头,只听得“嘭”地一声轻响,束发木冠被击了个碎裂。全场的人都被方才的呼喝引得注目这边,此时一见勇将军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全场哗然。
校场内灰头土脸的齐佐宁笑得无比狰狞,嗓音比方才还亮:“这般不灵活,做个铁匠去罢,也不枉了将军的那把力气!”
仇就这么结下了。邵飞熊在以后的日子里多次和好友罗一承谈及这次奇耻大辱,每次都是切齿愤恨:“那种花招,用过一次便再也不灵了!你看那以后多次较量可曾被他再擦到过一次?倒是那厮,一直都不敢跟我近身,生怕我再掷他一次。可恨我当时竟然没想清楚,任他耀武扬威地走了!”说罢恨恨地捶了下桌子,直震得碗碟叮当做响。
罗将军一边频频点头,温声安抚:“邵大哥你也不必耿耿,咱们自然晓得,疆场杀敌凭的还是真本事。大岳第一武将,这名头是谁也抢不走的。”一边朝说书先生的案板上丢大钱。那先生得了赏,更是精神。惊堂木一拍,一回“箭无虚三射显身手,勇将军一世逢劲敌”正说到判词。
“这正是:
将军骁勇达君王,
状元弯弓意更狂。
瑜亮难分皆在握,
佑我大岳万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