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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五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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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她端坐在梳妆台前,六名女子围在她的身畔忙碌着,两个婢子帮她盘发,两名女子为她上妆,两名女子举着铜镜,时不时还需要变换位置。她看着镜中一个面无表情的女子从素面朝天,到浓妆淡抹;从满头散发,到发髻云鬓。这是她么?她看到自己的眼中充满困惑。她木然的站起身,看着她身上的衣衫一件件剥落在地,在看着一件件的红艳的新装一件件披在她的身上。重重的凤冠压在她的头上时,她才微微的摇了头,只是因为坚持不住那样的重量。
“娘娘,可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喜娘站在一侧轻声的问着。她茫然在镜中扫了一圈,眼中没有焦距。喜衣上面的凤凰逼真于飞,恍若涅槃后的神兽。她用手摸了摸凤翎,金丝银线,真是奢侈。
“娘娘。”喜娘的声音却突然颤抖起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因为娘娘是侧,不是,因为还有一位,不是,因为,因为。”喜娘几乎颤不成声,她微微的侧了头,“你们先下去吧。”婢子都恭谨的俯身,鱼贯而出。
“喜娘,你且等等。”喜娘僵着身子,脸上硬生的逼出笑来,“娘娘有什么吩咐?”她看着镜中的女子轻启朱唇,眼中尽是冷酷。
“你将事情说个清楚,否则。”她的脸上浮上笑来,第一次发现她竟然如他有着相同的神情,眉眼中如此冷酷。
“是,只是,今天王爷娶妻,娘娘是侧妃。正妃是,是”喜娘的眼珠转了转,神情为难。他大概以为,她不爱他,所以,娶她的同时,也娶别人对于她也没有什么亏欠的。她点点头,“先下去,我不怪你。”喜娘感恩戴德的扣了头,仓皇的奔了出去。她再次摸上凤翎,原来是少了一条,这栩栩如生的凤凰少了一条凤翎。可是他为何要瞒她?为何要说她是正妃?她有些疑惑的皱皱眉,怎么她会因为这样的事情的费心?连嫁谁她都已经不在意了,这样一个正妃之位她又怎么会在意?难道是她心中有过期盼?她呼了一口气,不明白,那么索性就不想了。
她正合眼休憩的时候,头上轻轻的飘落纱巾,砂质的丝绢拂面。睁眼便是满目的红艳,这是放置在一旁的红盖头,上面还有两只永远相亲相爱的鸳鸯。她透过着红巾,隐隐绰绰的站着一个身高七尺的男儿。自从她救治了瑾舞,几乎毁了她这一身的武功,男子什么时候来的她是一点也不知。她抬起手来,想将她头上的红纱掀起,毕竟她还没有拜堂,没有什么必须守得规矩。
“等等,我来。”男子的声音由远及近,她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几乎负荷不了这样沉重的感觉。她张张嘴,想要说什么,终究说不出来。手也僵住了,手指轻轻回笼,狠狠的掐在手心,忐忑不安,她惊慌又期盼着,纠结的看着他一步步走进,一步步的仿若脚踏莲花。
他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带出阴影,她一眼不错的看着他的手,薄薄的茧子摩挲在盖头上面的声音充斥到她的耳中,‘哗’的一声,她的眼前已是一片清明,而他就这样挺拔的站在她的身前,身上还浮动着那相似的味道。
“你,怎么来了?”她的嘴唇有些颤抖,语不成句的说出这话来。他温和的笑笑,伸出手来,拦她入怀,就如在山中日日夜夜的相依相偎的日子。她乖顺的靠着他,甚至侧了侧头,唯恐这头上镶满金银的凤冠挡了他,令他不适。“随我走,可好?”他轻轻地说着,耳畔还有他炙热的呼吸。她合上眼,将他拥进怀里,用尽力气。似乎想要证明,这一刻他们是拥有彼此的。“好。”她极不可闻的应着他,羽睫下已是一片湿润。
她知道他一定是听见了,她闭上双眼也可以看得见他嘴角的笑容,亦如枝头开到极致的桃花,这一刻穷尽自己的所有,再过一瞬便凋谢而尽。这样的笑容,这样的幸福,不能永年,哪怕是此刻也是无力挽留。
他放开手,将她的凤冠细心的摘了下来,夺目的饰品也抵不过他嘴角的轻笑。她看着他仿佛要将他深深地刻在心中,永不能忘。
暮色苍茫,齐王的婚礼按照帝王的规制进行,午夜才是婚庆的伊始,如今她倒要感谢齐王的跃制而行,否则自是没有这样的掩护。他们跃上马背,冲出了一道道即将上锁的城门,未来唾手可得,她来不及细想为何会如此的容易,也不愿。她只知道这一刻是她盼望的,只是这样便好了。
宽松的衣物飞扬在空,哒哒的马蹄声就如她跃动的心,止不住的欢快。夜色沉沉,他们靠在一处,这里已经是城郭外百里之处。两匹马已经疲倦的没有半点精神。她仰着头,漫天的闪烁星斗,眼前仿佛显现出一叠叠昏黄纸页下,冷峻的字体,京城叛乱,赵宇率京中将士攻占皇宫,尚左央带人抵抗未果,身中两箭,下落不明。西城多富贵人家,兵卒趁乱,烧杀不止,一时犹如修罗场。点滴墨迹都叩打在她心间,她问不出口。
“哲儿,我曾今以为错过了你。”他缓缓的开口,她微微点头,靠在他的臂膀。宽阔的胸膛,听着那不断跳跃的心跳。“我想不明白我怎么会轻易的放手,将你这样一个能够与我执手一生,共赴白首的人。”她含笑的听着,假意没有听出他话中的颤抖。“我,”他的话顿了顿,她感觉脸颊上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透过他的衣裳贴了过来。这样的粘稠,她闭上眼眸,想起了山中两人旧时光,美好的不真实。山中开过奢靡的山茶花映入,春深几处的浓厚。“我后来清楚了,对你永远也放不了手,从你第一次站在我的面前,我就知道你就是我今生要娶的人。可是我却没有娶你,你那时一定恨死我了吧。”他轻咳出声,她听得出他在压抑着痛楚。他的声音渐渐弱了,她伸出手想要捂住他的唇。他却一把抓住。
“别,让我说完。”他低声的笑了,含糊不清,什么液体透过他喉咙涌了上来。“左央。”她低低的叫了一声,眼中涩涩的涌不上一滴泪。“我在河畔,看着你离去的背影,仿佛连心都抽走了。所有苦痛的记忆都不及那一刻的心痛。你还记得吗?在那一片山花前的话。”他的眼眸透过了漆黑的夜幕映出了葳蕤的光泽。她点点头,温和的笑意溢出。她记得,与他在一起每一个片段都不及这一刻记忆的如此清晰。“我本来是想要回去之后告诉你的,可是现在看来,是回不去的……”他的声音埋没在黑夜寂静中,她仓皇的摇头,口中不断的念着:“怎么会,回得去的。我带你回去,我们一同回去。好不好?好不好?左央?”
“我、”他的嗓音像断了线的二胡,破旧而嘶哑,沉重的呼吸声渐渐压过了他的声音。“爱......”他的话与他的呼吸声一同断了。未完的话语,如同他未尽的心愿,统统在这样一个寂寥的夜晚离去了。这一刻她的眼泪终于滑落,混着她脸颊依旧温热的液体一同掩埋在他的躯体上。
灯火通明,无数个举着火把的人站起身来。她被这刺目的灯火晃白了脸,抬起头来,看着一脸笑容的男子。抬起手来轻轻抹去他嘴角的血迹。她举起他的手,扣在心口。都没有来得及告诉你,轻言找到了,你的弟弟。你摸到心跳了,没有扯谎呢。这下你安心了,左央,一路走好。她温和的看着他,她的手轻轻摩挲他的脸颊,将他依旧怅惘的眼掩上。
“请姑娘回府。”灯火晃了晃,无数的阴影折射出来。她的嘴角带着笑,左央我会照顾好他,即使豁出我的性命。她终是收了手,站起身来。一身的泥土带着血液的惺甜,眼中闪动的没有半点情愫,冷的像千年不化的冰。
“随本王回去,我会厚葬他。”齐墨阳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一身玄色这便是皇家喜服,肃穆而不见半分喜气。她就这样冷冷的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他莞尔,一拍手,人群散开一口珍贵的楠木大棺。她猛地一吸气,被夜里的寒风吹了个透心凉。齐墨阳一跳眉,脸上的笑意更甚,又一拍手,楠木大棺被缓缓移开,在它后面的是不可查深墓穴。她不禁咬牙,几乎被这样的事实击的背过气去。
“怎么,可满意?本王可是算了许久才觉得此处定是你们的落脚之地。又寻了四五个风水先生才在这附近寻到这么个风水绝佳之处。”齐墨阳笑吟吟的望着她。“又怕此处太过惹眼,可是命人日夜守着,就等着。”他的话忽然断了,接着说道:“将它细细的守着,深怕什么人误入。”她看着他笑得妖娆,却几乎要咬碎银牙。
看到赵宇起兵反叛她就清楚,这一定是齐墨阳的要求。赵宇那样的痴心儿郎,她怎么会料不到定然是为了瑾舞反了左央。可是原先燕诺的信笺说明了瑾舞的身份,那人明明是司徒的妹妹是挚情骨肉。连在齐王府中昏迷着,都能够用殒命的金针法子递出消息来。是司徒的安排,却也怎么也没有料到司徒会撒手不管。
只能怪她笨,明明有过怀疑,却视而不见。流川都可以是齐墨阳的细作,为什么燕诺不可以?她还记得流川与燕诺的亲密,偏偏以为是从小长大的情意,这时想来不过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欢庆。她呼了一口气,是燕诺将她坠崖的消息遮掩了,她坠崖,燕诺就应着她所谓的要静养,将藏书楼暂时掌握在手中。知道她从山崖下死里逃生,再告知司徒,才有了当时的错位。而她留下的那一服药,都不清楚司徒究竟喝了没有。
司徒若是没醒,自然不能与齐墨阳对抗,自然不能通知瑾舞,制止赵宇的行为。这一切的奇怪事情就都清楚了。她以为左央一定会起兵再战,毕竟他的手中还有能够叱咤一方的朱雀令。可是看到左央的时候她便清楚了,齐墨阳怎么会不让赵宇将朱雀令偷来,怎么会留着左央,做着斩草不除根的事。除了那两箭,左央定然被赵宇暗算了。这样一个跟随他出生入死三年有余的兄弟,左央又怎么会防他。
说到底,不过是齐墨阳的谋略。她甘败下风,可是,她攥紧了手,齐墨阳此刻居然还能冲着她笑得如此美艳?居然还能为了厚葬左央准备什么棺椁墓穴?分明是在甩她的耳刮子,连死都被他算的清楚。这一路的畅通,想必只是他想要玩一场猫捉老鼠的大戏!真真的讽刺。她逼迫着自己扬起笑,眼中的涌动冰冷旋转成了深不见底的漩涡。想要玩,是吗?那好她便舍命陪了。没有谁能够压抑住她心中的恨,她的心一层层的崩裂,鲜血仿佛透过她的胸喷了出来,溅到他那依旧含笑的脸上。恨不得扒皮蚀骨,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拖着他到左央面前以死祭奠。
齐墨阳笑意僵在脸上,笑容慢慢平息,只留下貌似上挑的唇角。他的嘴唇蠕动了两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天色已暗,谁也看不清他的脸上的表情。也无人注意,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在死尸身畔,扬着笑的女子,她的脸上还带着新鲜的血液,一身的鲜红装束,此刻看来就如浑身浴血。这么多的火把也暖不了在女子身上一阵阵的寒冷,晚风吹过,摇曳的灯火仿佛预示着鬼怪的到来。胆小的人已经两股颤栗,举不稳手中的火把。
突然一个凄婉的笑声恍然而至,不少人疾呼出口,尖叫声此起彼伏。而有的人已经丢了火把,仓皇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