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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牛仔,血与沙-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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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
伊奇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女人还侧着身躺在被窝中,一只手按在枕头边的一本书上,大拇指指腹卡在某页被刻意制造出的的凹槽里。如果仅仅打量外表,这种看上去很不舒缓、会造成麻痹的姿势怎么都不像是个适合熟睡的姿态。
但伊奇却已经对此司空见惯。
在它与这个女人相处的时间里,她曾无数次的刻意显露出这类一眼就能明察的弱点,并面无表情的承受代价,只为了得到更有利的反击机会——这也是它经过多次试探和行动所总结出来的惨痛规律。
从那时候它就明白,睡眠这一阶段并不能成为女人的弱点,相反,甚至会因为大脑尚未清醒、控制不住力度,变成一项专属于他人的大悲剧。
要是真有能和她一起睡觉的家伙,还真想知道他的下场。
有时它会幸灾乐祸地这么想。
但这不是今天的重点。
伊奇抖了抖身体,【愚者】从它的身后伸出爪子,拉下了门把手。它的动作不怎么缓慢,却非常稳当,连锁匙转动的咔哒声都被淹没在沙土所形成的隔音层之中。
黑白双色的小狗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从门缝里溜了出去。
——自由。
自身所拥有又失去的东西,在这一刻又回到了它身上。
即使这里不是钢筋水泥的森林所构成的它的领土,但伊奇仍旧被这股和任何人类不产生关联的熟悉气氛所吸引着:
不需要名字也不需要施舍,只需要自己去夺取,一切都能触手可及。
【听说德米特里·贝利亚耶夫用了60年将野生狐狸驯化成了狗。就算你的基因比野生狐狸多了些天性,但我想应该还是没有那么容易屈服的。】
【我没打算驯化你。你只要记住“我比你更强”就行了。你知道吗,伊奇……】
后续的话它记不太清了。
耳中突然幻觉般响起那个女人温柔的声音。
如今它才知道,她在战斗中才不会刻意摆出这种循循善诱的温柔态度。
连平时都不会。
……有点牙痒痒。
不论咬下多少肉,制造多少痛苦,最后还是会恢复如初,简直是白费功夫。
——还是算了,不如想点切实的能开心的事情吧。
沉睡在黑夜之中的街道空无一人。
少了那些能对自己指手画脚、管东管西的家伙,也没有那些浑浑噩噩、毫无目标闲逛的蠢蛋,只留下与以前城市相悖的干燥空气、悬浮四散的沙砾、触感粗劣的地面。
这是独属于它的时间。
伊奇用爪子刨了刨脚下的沙土。
轻巧踱步的间隔不知不觉地缩短,频率不明所以的跃动。于是呼吸和血液与速度制造出的风压一同奔腾,存在于灵魂之中的野性快乐的呼啸,仿佛在此时,它才真正成为它——
但总有些事情会阻止自由的扩散。
比如在纽约街头到处乱窜的老头和埃及人;
——又比如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唉声叹气、停滞不前的吸烟客。
22.2
荷尔贺斯再次叹了一口气。
他刚从阿斯旺到开罗的飞机上下来,无功而返、空手而回。
那个有预言书替身的懦弱小鬼听到他的组队需求,宁愿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撞得满脸是血,也不愿意再和他多说哪怕一句话。
“先生,我很想帮助你。我真的很想杀了那个女人。”
“但没有力量的全知只会带来痛苦……”
“——我再也不会打开那本书。”
他认识那种眼神。
充满怨恨却又无可奈何,内心愤懑但又无计可施。
……那个小鬼的人生已经彻底完了。
“偏偏还是个女人……”
牛仔抓着自己的金发,百味杂陈的感叹出声。
他尊敬世界上所有的女性,甚至给自己定下了绝对不会对女性出手的规矩。
在和乔斯达一行人初次交手的时候,他们队伍里还是清一色的男性,即使最后惨遭败局,他也有足够的勇气再度踏入这片泥潭。但一旦有了女性参与,就变成两回事了:更别提那个女人在某些传言里已经变成比□□还要残酷冷血的形象……而这放大的形象和幸存者的悲惨结局重合在一起,又着实给了牛仔的强大心脏一记重压。
可他已经没有退路。
想要下克上的他没有看破DIO的能力,对方则毫不介意的重新给了他一次机会。有机会就要有代价:如果这次没有成功,他的结局肯定比那个对未来丧失希望的小鬼还要落魄。
……至少对方还有命在。
所以,首先要找到队友。
组队之后还得避开那个女人达成目标……
这些布置都要在他们找到DIO的驻地之前赶紧完成——
——听说乔斯达一行人已经到达开罗了。
蹲坐在台阶上的牛仔愤懑的喝下一口从机场里买来的高级洋酒。
苦而辣的酒精刺激从口中直渡胃中,总算把寒凉的心维持在了常温状态。
他的耳朵捕捉到小动物的爪子频繁触碰地面的轻快声音。
于是牛仔皱起眉头凝目远眺,总算用优异的视觉捕捉到街灯的阴暗处,狐疑停下的小小影子。
荷尔贺斯匆忙地从口袋中摸索出一块带着包装的干肉条,对着那个方向吹了声口哨。
……不知为何,他感受到那边正投来充满鄙夷的视线。
这种程度的视线对平常能没脸没皮的对女性进行搭讪的牛仔来说,连被蚊子叮都比不上。毫不在意的他拖沓着声音,像个十足的醉鬼那样悠悠哉哉地说道:
“过来嘛,这个点也没什么其他人,就让偶然相遇的我们一起聊会天,排解下生活上的压力吧。”
如果小狗能发表意见的话,它会说些什么呢?
【你白痴吗,聊什么天,我又没法说话!】
……大概会是这样的吧。
“可是这些事情我又没法对人类说,他们可是真的会说漏嘴的。”荷尔贺斯一本正经的同自己脑海中构思出来的想法对话。他的声音不大,晃晃悠悠的飘荡在无人的街道里,竟真有了点诉说秘密般的气氛:“早知道那时候直接跑路了,我为什么会回去,还向那个DIO举起枪呢……这下连队友都没法找到,还怎么去跟乔斯达他们打啊,真是骑虎难下、自作自受。”
在昏黄的灯光下,他能看到,小狗本来举起的前爪又毫无根据的放下了:就好像是刚刚说出的话里有什么吸引它的内容,制止了它离去的脚步似的。
这怎么可能。牛仔对着自己的想法嗤笑。
……只是一只小狗,难道还真能认识DIO不成。
“再说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信誓旦旦的说着什么左半身还没完全恢复充分,结果还能在蜘蛛网没破的情况下瞬间绕到我的身后——那也强的太犯规了吧?我那一刻是真的很想对他这样的强者效忠灵魂的,可忙活到现在才真的意识到,这种糟糕场面……我也真的做不到什么……”
他又喝下一口酒。卡在他胸口间的郁闷气息这才总算被吞咽下去。
与此相对的,在心头油然而生的一点荒唐而虚幻的设想却偷偷冒出苗头:
“……你说,万一,真的万一……那位中途入队的女人比他还强的可能性,会不会存在呢?那样我活下去的几率说不定还能大点……”
“汪。”
他第一次听到那只小狗的叫声。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里面包含的嘲笑意向比刚才还要浓重。
就好像以前波鲁那雷夫听到他说枪比剑强的时候露出的爽快笑容一样——背后蕴含的意思其实是“呵呵,你必死”。
……我肯定是太消沉了,连一只普通的小狗都能想得如此险恶。
牛仔颇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唉,结果那小鬼也不行,还不如找你联手……”
结尾的音节在某一瞬间戛然而止。
手拿酒瓶的荷尔贺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再次吞咽了一下口水,把视线直直投向地面,如同恍悟一般自言自语:“反正那群家伙迟早也会从其他人那里知道地址……而且……根据我前几次的经验,那间屋子前应该是有鸟把守的——就算它不懂配合,但再怎么说,只要不进入门口,也不至于攻击到我吧……”
他抬起头来,眼睛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熠熠的希望光辉:
“……这难道就是我应该得出的正确答案?”
牛仔皱着眉头往复思考,一下一下的点着头,用有些变钝的脑子确认自己的思路:
“没错、是的、再怎么想都只有这一条路了——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背叛DIO大人呢,这不是还有可以一拼的价值吗!”
他扔下还有一大半的酒瓶,拆开干肉条的包装袋,把它抛向小狗所在的方向。
“谢了兄弟,我这下想明白了!下次有缘再见的时候,我一定会带点更好的东西——现在我非得去确认自己的推测不可了!”
他猛地一下站起身,晃晃悠悠的维持住了自己的步伐,接着用口哨吹起了不成调的曲子,如同放下心中大石、此刻失重到可以漂浮在空中一样,三步并作两步的往某个方向而去。
街道上终于只剩下小狗的影子。
伊奇迟疑了一会。
最终……
它还是追随牛仔离去的方向迈动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