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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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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慕师兄与谈翘姑娘又打起来了!”
戚清客不知所措的话,通过玉牒,转眼间传遍整个宗门。
一炷香过后,灯火通明的明法堂内。
三位长老皆到齐,除谈翘已经见过的寻机和微生玉,还有一位奚望长老。
不止这三位,宗门中十二位堂主,也来了七八人,大多是闻讯来看热闹的——
毕竟在宗门中这么多年,大家都曾打过照面,对慕慈的印象很是一致——
似一尊玉雕毫无生气,说好听点是冷若冰霜,说难听点儿就是没有人味儿。
这样高不可攀的青年修士,竟接二连三与新入门的弟子闹出矛盾,试问谁不想来吃一手瓜?
明法堂外亦不平静。
戚清客猫着腰,他屏住气息,小心翼翼地从廊庑下绕过弯,冷不丁差点与另一个影子撞上。
“……”还不等他出声,对方手疾眼快捂住他的嘴,“闭嘴!”
变声期少年嗓音略带沙哑,戚清客顿时听出来者何人:“金师兄?”
金揽玉看也不看他,只小心翼翼地耳朵贴着窗户,偷听里面的动静。
此番情境,戚清客倒是不好意思与他同流合污了,蹲在墙角的他百无聊赖抬起头,一不小心瞥见漆红横梁上露出一抹白色裙摆,裙摆的主人低下头——
四目相对,施烟一张温婉精致的脸与她此刻无异于梁上君子的行径分外违和。
……
不远处传送阵法金光璀璨,波动过后,李屹瞬间出现在明法堂外,正巧撞上这一幕。
戚清客愣住,旋即笑着传音给他:“好巧,李师兄,你也来听墙角。”
“我只是来看看慕师弟什么情况。”
李屹和慕慈同为寻机长老亲传弟子,身为师兄,他关心向来不喜言辞的师弟也是应该的。
二人“眉来眼去”,金揽玉见状加入群聊:“李师兄切莫与他多交谈,这人与谈翘是旧相识,当心他帮着那妖女对付慕师兄。”
“金师兄此言差矣,先前我与谈姑娘入门时曾齐心协作,她也并非争强好胜之人,怎么偏就与慕师兄过不去?依我之见,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你!”
听到他污蔑慕慈,金揽玉急得忘记传音。
“嘘——”
施烟将食指比到唇边,打断他的话,“里面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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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翘低着头,规规矩矩跪在白玉地板上。
在她身旁跪着的,正是片刻前与谈翘大打出手的慕慈。
寻机长老面色不善,他清了清嗓子:“说吧,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谈翘身形不动,眼珠子往慕慈的方向瞅。
余光之中,即使是跪在地上,他依旧腰身挺拔,似一杆清竹,半束起来的乌发丝毫没有凌乱,与一场打斗过后连玉簪都不知掉到何处去了的谈翘迥然不同。
开口之际,嗓音似碎玉相击的好听:“回禀师尊,弟子与师妹切磋之际一时忘我,险些酿成大错,还请师尊责罚。”
“一派胡言!”寻机长老气得一拍身旁梨花椅的扶手,“切磋自有演武场,何须在洗髓时大打出手?”
况且他若是再去晚一步,只怕整座水榭都能被二人拆碎,哪里是切磋的样子?
寻机深吸一口气:“凌之,枉你入门多年,竟如此心性不稳,今日还试图蒙骗长者?”
薄唇抿成一条线,慕慈道:“是弟子的错。”
本就是他的错,谁叫他先拿捆妖索捆她的。
谈翘轻哼。
寻机长老将目光移到她身上:“谈翘,你来说。”
禁言术早已被慕慈悄然解开,谈翘久违开口出声:“回长老的话……”
她话音一卡,发觉除了切磋找不到别的理由。
她怏怏道:“师兄说得没错。”
在浮望宗掌管刑律多年,寻机不怒而威的气度,显然在今夜没有作用。
纵是自己的亲传弟子,寻机依旧铁面无私:“既然你二人不肯老实交代,就先跪到思过潭去,直到你们肯说实话为止。”
此话一出,不等二人出声,围观的堂主先是一片哗然,只是碍于寻机长老的威严,不好说些什么。
唯独微生玉眯起双眼,显而易见地不乐意:“不过小孩子闹着玩儿罢了,师兄何必如此严苛?”
“思过潭寒气逼人,比洗髓更要折磨人万倍,若是不慎毁了吾徒的根骨,师兄拿什么来赔?”
对于她的话,寻机置若罔闻。
奚望长老出来当和事佬,慈眉善目的圆脸乐呵呵的:“微生长老说得不错,凌之早已炼成金丹,兴许在思过潭中能捱得住,但这位小姑娘尚未筑基,如何能扛得住?”
“况且,思过潭是为惩罚罪大恶极的门中子弟,倘若今日他二人因此小错就受这般责罚,恐怕有失偏颇。”
他说得不无道理,再加上寻机方才气极才会想到如此惩罚二人,冷静过来后,他沉声道:“是我思虑不周。”
寻机重新开口:“依循门规,门中弟子不得无故斗殴,你二人三日之内屡次犯规,你们可知罪?”
慕慈嗓音波澜不惊:“弟子知罪,还请师尊责罚。”
好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谈翘心道。
她忙不迭跟上:“弟子也知罪,还请师……长老责罚。”
寻机长老自鼻息发出一声哼:“认起错来倒是快。”
“既如此,罚你二人分别扫洒藏书阁和山门半年。”
“另扣整年的灵石。”
谈翘顿时苦不堪言。
按照门规,门派中弟子下山执行任务不得收受凡人报酬,平日里用度由宗门负责,每月还有一笔灵石作为例银。
她本就穷得叮当响,就指望着例银来填充腰包,没想到一罚就是整年的灵石。
也就是说,未来一整年,自己都只能老老实实当一个穷鬼。
寻机长老扫过二人:“尔等可有异议?”
谈翘答应得有气无力:“弟子没有异议。”
……
从明法堂回到寝殿之中,寻机长老踌躇片刻,自掌中变幻出一方铜镜。
他抬起手,掌心拂开镜面雾气。
镜中倒映出的并非寻机的模样,而是出现一张面如冷玉的脸。
华衣玉冠,男子额头一道若隐若现的银纹,只消看上一眼,寒意几乎就能将人冻住。
即便隔着镜子,也能够感知到他的修为深不可测,远在寻机之上。
寻机长老唤了他一声:“拜见掌门。”
镜中出现之人正是常年闭关的浮望宗掌门琼华道君,他睁开眼,双眸似古井无波,嗓音亦是冷得如同冰凌般:“何事?”
“掌门曾说过,倘若在下弟子凌之有任何异动,都要向您禀告。”寻机长老一五一十,将这几日自谈翘出现后,慕慈的异样说与琼华道君。
琼华道君面上似常年覆着一层霜雪,就连唇瓣也没有血色。
他什么都没说,只在听完寻机的话后道:“吾知道了。”
寻机又问:“掌门,这位名叫谈翘的女子恐有蹊跷,是否需要在下细查?”
“她……”琼华道君眸中终于出现波澜,罕见的迟疑过后,他道,“无需在意。”
“是。”
寻机不疑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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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满天星斗,一勾弯月发出银冷的光辉。
谈翘痛苦地从床上爬起来,将慕慈咬牙切齿骂了百遍不止。
胡乱盘起发髻,她往藏书阁的方向走去。
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谈翘得在此之前将藏书阁扫洒干净。
宗门中无故不得御剑,谈翘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向前走。
夜色茫茫下,隐约可见远山轮廓,山间树影寥寥,斜石小径被漂浮在空中的数盏琉璃灯照亮,灯下花草繁茂,蛩音交织。
草丛中萤火虫流连飞舞,花香馥郁,不知何处传来叮咚泉水声,竹林被风吹得飒飒作响,一尾薄叶翩飞至谈翘视线中。
如此看来,若不是出了慕慈这等孽障,浮望宗倒真是修仙养老的圣地,难怪修真界的人挤破了头都想进来。
谈翘心中不无叹息,她伸出手指头,点了点浮在半空中的琉璃灯,想确定它们是不是就这样无所依托地漂着的。
“这琉璃灯以鲛油为烛,每一盏又被注入灵力,是以才会漂浮起来。”
谈翘回过头:“施烟师姐。”
“嗯。”施烟走到她身旁,“师妹这是去藏书阁了?”
谈翘难为情地应了声。
“走吧。”施烟笑笑,“一起去。”
谈翘原以为施烟只是顺路,没想到到了之后,她拿起抹布,从离门最近的书架开始擦拭。
谈翘忙道:“不劳烦师姐了,我自己来就行。”
“既然你唤我一声师姐,我岂有束手旁观之理。”施烟道,“师妹不必客气,扫洒藏书阁不许动用法力,书阁足足高九层,你一个人如何忙得过来。”
她说得不无道理,谈翘不再客气:“那就有劳师姐。”
施烟帮忙擦书架,谈翘便拿起扫帚,径直上楼,从最高那一层扫起。
绕过高过头顶的书架,谈翘正巧走到窗边,一道身影不经意撞入眼帘。
向外推开的格窗算不上宽敞,他躺在那里,膝盖微屈,背倚着窗框,并不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少年一袭束袖白袍,乌黑长发用一根素色发带束成马尾。白净修长的指间执着一本翻开的书,堪堪遮住脸,只露出棱角凌厉的下颌线。
就算对方没露脸,谈翘也一眼认出这是慕慈。
她看了一眼手中扫帚,正思忖着能不能用这玩意儿将他从窗口戳下去时,原本浅寐的慕慈陡然睁开眼,他侧过头来。
四目相对,谈翘皮笑肉不笑:“师兄还不去扫山门吗?再晚会儿,天就快要亮了。”
见她这般冥顽不灵的模样,慕慈眉心微皱:“与尔无关。”
说罢,他长腿跨过窗槛,脚尖在瓦片上一点,消失在了藏书阁中。
檐角灯影摇曳,檐牙低处花萼相辉,挂在阁楼角的铜铃被风拂过,叮咚清脆作响。
若不是一片落下粉白的桃花瓣落到窗槛上,谈翘几乎要以为,方才所见不过是她的幻觉。
谈翘嘁了一声,瞧见临窗的方桌上还放着慕慈翻过的书。
她走过去正要将其放回书架,书页蓦地被清风翻动,谈翘瞥见其中一行字,眼中的漫不经心顿时化作惊喜:“燃灯舍利塔!”
正是她渡天劫需要的法器,这本书上居然有记载。
谈翘顾不得其他的,忙捧着这本无名之书仔仔细细看下去。
书上关于秘境中燃灯舍利塔的记载,比她想象中还要详密周到。
作书者是浮望宗多年前一位师兄,据他所言,他曾在秘境中撞见过燃灯舍利塔,塔顶舍利光华曜曜,堪与明月争辉。
可如此数十丈之高的宝塔,他是在不知如何能将其收为己用,只得抱憾而返。
不过这位师兄很是大方,提笔记下他误打误撞见到燃灯舍利塔的过程,希望后世之辈能有所参考。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谈翘将这本书收入囊中,想到自己离顺利渡过天劫更近一步,她扫起地来都更加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