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家徒四壁难讨媳 ...

  •   暮色渐沉,月上梢头,失去阳光加持的深冬的风更加凛冽刺骨。前方一个五旬的老太太身着补丁服,紧紧的将一个布包捂在胸前,步履急促又慌张,小巷子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的,树影摇曳张牙舞爪竞相追逐。巷子尽头有一四合院,东院住着长给人保媒拉纤的姚媒婆。此人舌灿莲花,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成就了不少姻缘,村里半数人家都是她给做的媒,人送外号“姚一嘴”。
      及至门前,老太太把这一口气喘匀实了,努力清了清嗓子,快速揉搓着冻僵了的手指,抬手敲门。“姚嫂子在家吧?”院里烛光亮起,一道略显尖锐的嗓子懒懒的应声“谁呀,这大晚上的”,声音刚落地,门随着主人打开门栓,吱呀一声打开了。“姚嫂子,我来是为了四郎的事”,老太忙赔笑说明来意。瞥见来人,姚一嘴不问不听也能知道这人的来意。“进来吧”。
      老太太娘家姓李,早年嫁来姚家村庄头余家的儿子,以前年轻的时候,长的白净漂亮,人也能吃苦,又不爱得罪人,大伙都叫她余娘子。成亲以来,得了三儿一女,夫妻和顺。大约是人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吃不了的苦。余娘子的男人正值壮年就得急病撒手人寰了,可怜了余娘子怀揣遗腹子孤儿寡母艰难度日,这其中种种艰辛不说也罢。孩子小的时候,愁吃喝,饿的时候连土都能吃下去;好不容易把孩子都养活了,拉扯大,又要愁嫁娶。闺女好说,嫁个老实人能吃饱饭就行,富足的时候给家里带口吃的,顾下兄弟们就成。四个儿子,有的是力气,也耐不过家徒四壁,冬天寒风吹透,夏天艳阳晒焦,雨天全家浇透,雪天全家白头。长年累月都是补丁褂子,露着大脚丫子的麻绳纳鞋底的布鞋。就这还老大穿了老二穿,缝缝补补到老三,穿不着的老四常会哭。吃的是红薯,上药,红薯山药,红薯叶子萝卜干,一年到头见不着荤腥。就这家庭情况,好人家谁家肯把闺女嫁到这个家里来,甭管啥样的,能娶回来就烧高香了,还敢求个啥?
      老大善钻营,老二机敏,老三口蜜腹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管怎么说蹉跎了几年总算是各自娶上了一房媳妇,各有自己的小日子了。唯独老四为人木讷实诚,从小吃喝营养供给不足,个子矮小,皮肤又黑,其貌不扬的,家里穷,兄弟多,嘴不甜,样貌不出众,不管怎么说也没讨到一房媳妇,可把余娘子头发都愁出心病来了。对,五十多岁的人了,余娘子也变成了余婆子。时光总是扬鞭策马,凭谁喜乐,或又历经苦难,一去不回头。
      即至屋内,姚媒婆把余婆子让到炕上,八面玲珑的盘腿唠开嗑来。“是来给你家老四娶媳妇的事吧?我这些年也没少费心思呢,这不是“腹中饥饿嘴上干,哪能把女婿夸上天”么?诶呦,你瞧我这是说的什么昏话,咱这关系可不兴那些有的没的。”姚媒婆端起烟枪,谄媚的笑说,手里不慌不忙的把烟丝点上。“嫂子,你再给四郎多寻摸寻摸,只要人家不嫌弃,是个女的都成!”说起自家这些事,余婆子不自觉的皱起眉头,言辞恳切。“你家老四今年都三十了吧,嫂子你家这条件也没有,样貌也没有,我这也不能给人家闺女凭空捏个如意郎君,一见面,仁义点的出门就咒我脚踩狗屎,雨天不带伞;性子野的,不得当场翻脸。我也是为难呐!”
      余婆没有接话,忙打开自进门也没有松开手的包裹,里面包着足有一升小米,金灿灿、油亮亮的,光看着就能想象出熬粥出锅的香味。“诶呦,看我这记性,光顾着说话了,一时倒忘了我娘家哥哥给送来的今年新打的小米,煮粥黏糊糊,香喷喷的,保管好吃,特意拿来给你尝尝。”
      媒婆的嘴向来能吃八方,见着这油亮亮的小米,打心底里高兴,现在的人家没几个富裕的,基本都是能过活,不挨饿,小米也是过年才舍得吃的 ,这够一家子打好机会牙祭了。顿时喜笑颜开。说出的话也中听了不少,“妹子,我哪是这个意思,你向来是待我好的,四郎的事我一直留意着呢,这不前段时间,刚好有一个不错的姑娘,托了一个姐妹给那家父母递了话,还没给回音呢,我也是不想让你空欢喜一场,想等着有准信了再说;你看你这,我想给你个惊喜都不行了。”
      “街坊邻居的住着,总得你想着我,我想着你,互相帮扶不是么。这事什么时候成了,我这比过年还高兴!”两人闲话家常,絮叨了半晌,定在下月初三让姑娘和小伙见上一见,碰碰眼缘。此行目的达到,余婆子就起身告辞,姚媒婆欢欢喜喜的送她出门去。
      天比来时更黑了,冷风能穿到骨头缝里,牙关也咬不住,只打磕绊,余婆子哆哆嗦嗦的沿着来时的巷子回家去了。
      进了大院,土坯屋子静悄悄的,月亮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黑乎乎的,窗户用浆纸糊着,风一吹一吹的直颤,怕是下一秒就不堪重负,豁开口子,给吹破了;两扇小木门虚掩着,跟出门前一样。轻轻推开木门,发出轻微的咯吱响声,落上门栓,煤油灯忽的亮起了,余婆子吓得要失声尖叫,定神一看,原来是老大,猛拍胸脯子,忙把即将脱口的叫喊咽回肚子里。“你这个孩子,是要吓死老娘么,这么晚了不睡觉,在这当夜游神呢?”“这黑灯瞎火的,娘你干嘛去了。咱家小米呢?”余老大气哄哄的质问自己的母亲。
      “小米肯定在米缸里啊,留着过年吃的,也给你媳妇改善改善。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老大,明天还得早起上工呢,不然明早没精神,工头又要骂人。”余婆子眼神闪躲,语气暗含着一丝丝的慌乱,不欲多说转身要往屋内去。
      “小米是在米缸放着没错,我要问您的是怎么少了呢?今天以前有一升半那么多,现在不到半升了,您可别说我说的数目不对,我每天都称,少几粒米我都知道。”眼看老娘要蒙混过去,余大郎语气急促又低沉,同时拉住了老娘的胳膊,一定要个交代。
      余婆子眼看自家大儿子的精明样儿,知道不说清楚,今天是睡不了安稳觉了,索性实话实说了。“小米是娘拿了,去了趟姚媒婆家,托她给你小弟说个媳妇。媒婆的嘴甜全靠吃八方喂出来的,咱家里也没啥好东西,就剩点小米能拿出手的。”
      “您不知道这一点小米是怎么来的吗?这是我们一家子去给舅舅家收黍子,收了整整两天,最后舅妈叉着腰把黍子杆当赏赐似的,让咱家拉回来。别人家喝个粥,咱都馋的不行。这是我跟老三从杆子上一粒粒的摘的,咱这一年到头得馋成啥样您不知道吗?这些年您给姚婆子送的还少吗?但凡家里有点稀罕东西,甭管吃的用的,送了多少,都是从我们身上省下来的,事给您办成了吗?”一听又是给老四托媒送礼,余大郎气呼呼的嚷嚷。
      “咱家里穷,以前吃饭都吃不起。现在你和老二老三都娶上媳妇了,那总不能让老四打一辈子光棍,老了孤苦伶仃的,娘怎么对得起你爹,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手心手背都是肉,那也是你的亲兄弟!都怪娘没本事,让你们都受苦了。”余婆子心中无奈又悲凉,说着就要落下泪来。
      “我念着他是我兄弟里,不然也不能稀里糊涂的过了这么些年。但是咱不能这么下去了,这就是个无底洞。”余大郎循着这个机会挑开话头。
      余婆子听明白了,老大这是有了别的心思,找由头呢。看着自己儿子中最精明的老大,“你想怎么办?”
      “我要分家,咱们单过,自己挣得自己花,日子过成啥样靠自己本事,别说是兄弟就让大伙顾他一个人。手心手背都是肉,您不能因为手背肉薄,就让手心可劲挨烫吧!”余老大梗着脖子说出心里话,为了增加底气声量渐高,从脖子到脸庞红成一片,青筋鼓动。
      “今天家里人都睡下了,就不闹大伙觉了。这事等明天下工之后,大家商量一下,看你其他兄弟怎么个想法,到时候再说。今天先睡去吧。”余婆子转身回屋了。
      回屋之后,“老头子,孩子们大了,成家了,都有了自己的心思,这个家怕是要分家了。雀儿大了,要离巢。只会捕食的雀,不是只好雀······”余婆子翻来覆去好久,胡思乱想久久不歇,折腾了半夜才一脸愁容沉沉睡去。
      这边,余老大觉得即将得偿所愿,搂着媳妇美滋滋的早早入睡了,一夜无梦,直至天明。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