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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风掠北阳 44 ...


  •   来之前,沈致亭再三嘱咐说不住下,不住下,最后,还是被迫住下了。
      一是沈母今天高兴,格外热情挽留,二是陈北劲不想走,还发了犟,挽着沈母胳膊死活不撒手,无论沈致亭怎么给他使眼色,陈北劲也装作看不见。

      沈致亭气笑了,不知道陈北劲又抽什么疯,但自个儿领回家的人,除了惯着,他还能怎样?

      晚间吃完饭,沈致亭和陈北劲像往常一样在厨房洗碗刷锅,沈母则去给他们铺床,铺完床又闲不住,跑来厨房要拆陈北劲送的海鲜礼盒,说要给他们炖海鲜汤。

      “别折腾了,”沈致亭拿过她手里盒子,举手放到最高一层的橱柜里,“客厅坐着看电视去吧,累了早点睡觉去,给你补营养的东西,老给我们吃干什么?”
      “你们难得来一次嘛,”沈母不理他,垫着脚又要伸手去拿:“多吃点怎么了。”
      “我们早就饱了,你别忙了,赶紧去看电视去吧,去吧去吧。”沈致亭将橱柜门摁住,驱赶小孩似的,将念叨的沈母推出了厨房。

      在母亲家的沈致亭,好像和在他们自己家的沈致亭有点不一样。陈北劲在一旁低头擦着碗,眼神偷偷瞄着。

      温柔中透着威严,俨然一家之主,尤其身高相比之下,沈母倒像个被呵护的公主。

      外套没穿,那人手臂支撑在橱柜上,张开的手掌极大,衬衫袖口规整的半挽起来,小臂上青色脉络攀爬蔓延,显出几分男性狰狞的力道来,白衫罩着他宽薄的肩,整片平阔的后背逐渐向下收窄,最为劲瘦的一截,皮带收紧,圈住。
      那腰窄瘦,不是饿出来的纤瘦,是锻炼出来的劲瘦,瞧一眼,就忍不住想坐上骑一下,骑完一下,还要再骑一下,那人两侧腰弧结实流畅,刚好能令想骑他的人的双腿舒适地夹住。

      嗯,舒适。

      陈北劲口干舌燥起来,舔了舔嘴唇。

      “陈北劲?”
      “啊?”陈北劲回过神。
      沈致亭走过来,偏头瞧着他笑:“看什么呢?”
      “我……”陈北劲一顿,知道对方不怀好意,缓缓抬眼和沈致亭触了一下,也笑了,视线瞄了眼客厅方向,声音黏糊糊的,“我能说吗……”
      “现在不能。”沈致亭微仰着头,将下巴搁在对方肩头绵软的衣料上,眨着笑眼看他:“等我们回家说。”
      “那你拍我屁股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拍。”

      陈北劲偏着头,垂着眼和他对视,过几秒,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沈致亭。”
      “嗯?”
      “你真装。”

      谈恋爱的时候,谁都不是正人君子,陈北劲认为沈致亭是个非常道貌岸然的人,没在一起时,沈致亭堪称清心寡欲的素和尚,可在一起之后,晚上同床,那人笼罩在他身上,沉默,贪婪,不肯停歇,恨不得连他的骨头都拆卸吃抹干净。

      但这晚在沈母家,虽然仍是沈致亭卧室,两个人却如同小学生一样安分守己地躺在自己的铺位上,仰脸朝天,叠手搭在被子上,睡姿规范,表情坚定纯洁,中间隔着一条宽宽的缝,各自也不知道在演什么,只感觉周遭全是监视器。

      凌晨时分,陈北劲憋屈得难受,忍不住翻过身,看向旁边阖目安详的某人,低声道:“沈致亭。”
      沈致亭转头看他,“怎么了?”
      陈北劲往前凑近来一点,眨了下眼:“我有点想你了。”
      这次没骂神经病,因为太懂对方看得见吃不着的心情,沈致亭语气也有些伤感:“我也是。”
      “我后悔留宿了。”
      “笨蛋,早就警告过你。”
      “诶,你说,咱妈不会像那种电视剧里的老母亲一样听墙角吧?”
      “不会,她睡得早。”
      “那你给我拉一下手。”
      “嗯。”

      两个无聊幼稚的人就这么在被窝里牵上了手。

      “沈致亭,”陈北劲提议道:“我们说说话吧。”
      “说什么?”沈致亭也侧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笑道:“现在不就是在说话么?”
      “说点正经的,有意思的。”
      “比如?”
      “比如——”陈北劲终于逮住机会问出自己好奇已久的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喜欢男生的?”
      “嗯……”沈致亭略一思索,道:“初中吧,刚上初一的时候,我进了学校的围棋社,遇到一个特别聪明的男生,他下棋很厉害,当时我们指导老师是国家围棋协会的主席,很喜欢他,想培养他做专业棋手,他以纯兴趣为由拒绝了,每天就去我们那里玩两局就走了,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据说是同校高中部的学长。”

      陈北劲哼一声,说:“然后你喜欢上他了。”

      “是有点喜欢,不过更多的是欣赏吧,我也从没有过要跟他发生点什么的想法,当时年纪还小,只是觉得他很厉害。”沈致亭说:“社团里这么多人,只有他能和老师对弈,很难不让人注意吧?”

      “印象这么深,还说不喜欢,”陈北劲有些吃味,“你当时肯定天天想着他,如果没遇上我,你是不是也要一辈子等着他?”

      “没有,你想什么呢?”沈致亭轻笑一声,捏捏他手指,“我和他没有交集,我也没想过跟他有交集,时间一长,你不提,我都忘了有过这么一个人。“

      “说谎。”陈北劲不信。

      “那你呢?”沈致亭也好奇地问他:“你在国外变化这么大,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你,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没有。”陈北劲答得干脆利落。干脆利落完,突然又沉默起来,半晌,说:“但是有一个女生。”

      “嗯?”

      “你知道吗,”陈北劲注视着沈致亭的黑眼珠:“因为你的存在,她的预言失灵了。”

      “什么预言?”

      “秘密。”陈北劲得意起来,“总之我现在很幸福。”

      沈致亭跟着笑笑,没说话。

      都是过来人,他大抵能猜到那女生说什么,谁要是喜欢上了陈北劲,那才叫一个倒霉,暗恋过程大抵都是煎熬又痛苦,无论如何给这笨蛋暗示,陈北劲要么真看不懂,要么看懂了也装傻,除非陈北劲自己愿意,否则一切有关恋爱的浪漫幻想都注定无果。

      窗外春夜寂静,风朗气清,皎月高悬在天,犹如深黑丝绒镶了颗亮钻,卧室软床上,薄被宽大绵软,覆盖着不知什么时候拥在一起的两个人。

      彼此呼吸均匀起来,谁也没再说话,室内也静悄悄的,陈北劲将嘴唇落在怀里人眼睫处吻了一下,沈致亭阖着眼,搂住对方的腰作为回应,然后逐渐陷入沉睡。

      耳畔突然传来声音。

      “沈致亭。”

      “嗯……”

      “他多高?有我帅吗?”

      一夜无眠。

      早上两人一齐推门出卧室,沈母路过,瞅着二人淡淡的黑眼圈,先是惊讶一下,嘀咕了句“年轻人啊……”,还不待沈致亭解释什么,沈母便察觉自己失态,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捂着嘴忍着笑,一溜烟跑进厨房炖补汤去了。

      沈致亭:“……”

      沈致亭觉得,两个人过日子不能太实诚,尤其是对陈北劲这么敏感的人,适当撒点小谎万事大吉不好吗?为什么非要给对方讲一个他自己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为什么要在临睡前要回一句“忘了,记得他挺受大家欢迎的”?为什么在陈北劲消音后不赶紧再解释两句,非要等到人半夜三更突然叹气,来一句“你算是忘不了他了”。

      五个小时,整整五个小时,沈致亭耐着性子,从心理角度、生理角度和人生经历,逐一给他家少爷掰扯清楚“一瞬间的喜欢”和“长久的喜欢”的区别,简直是费劲口舌。

      “谁都会有一瞬间喜欢却转眼就忘的人,那都是正常的,包括你自己,但那不是真正的喜欢,如果是真喜欢,又怎么会忘?”
      “可你自己说是从他开始才知道自己喜欢男生的……”
      “所以说这是思想启蒙,启蒙!”
      “那我呢?”
      “你什么?”
      “我是什么启蒙?”
      “……”
      “说啊,怎么不说话?”
      “……”
      “沈致亭?”
      “你是,”沈致亭咳一声,“各方面启蒙。”
      “嘁,这么含蓄,直接说你对我有冲动不就行了。”陈北劲终于老实了,老实不过三分钟,拿过沈致亭的手,放到自己昂然勃发的老二上,眼神深情款款的,“我也是。”

      沈致亭:“……”
      过去那个躺在沙发上玩魔方的冰清玉洁冷少年哪里去了?
      眼前的这个是什么玩意儿?

      早上在家吃完饭,沈母说她只有下午的课,不用沈致亭送她去学校,催着他们俩再去房间里眯一会儿,省得今天上班的时候没精神,沈致亭点点头,然后迅速换好衣服,拽着陈北劲就出门了。

      电梯门一合上,沈致亭扭头身旁人道:“这次知道了,以后再来真的不能住了。”

      陈北劲“嗯”一声,凝神看着前方,一身风衣,站姿端正。

      沈致亭不知道他在干什么,顺着陈北劲视线看去——
      清晰倒映着两人模样的电梯镜。

      沈致亭挑了下眉。

      陈北劲自我陶醉般摸了摸自己棱角分明的侧颚,斜着眼,轻蔑一笑:“呵,比我高的不可能比我帅,比我帅的不可能比我高!”

      沈致亭失笑,并警告陈北劲不要再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电梯层数显示将要直接下往一楼,被训的安静如鸡的陈北劲转过头,说:“那你亲我一下,亲我一下,这事才算过去。”

      “行,待会去车里。”沈致亭抬手拍了他背,表示不上他当。

      “不行,”陈北劲恶趣味发作,说:“我喜欢争分夺秒的爱。”

      沈致亭顶一句:“那咱们别爱了。”

      “不行。”陈北劲严词简短。

      “有什么不行,”沈致亭笑:“反正你也不是很在乎我。”

      身旁人沉默住了。

      沈致亭也沉默住了,接着,骤然袭来一阵心惊,手心立刻就冒出了冷汗,这不知道是哪门子的潜意识,让自己说出这种话来?在一起久了,频繁的玩闹都快让他忘了,眼前人究竟是他多么在乎的一个人!

      沈致亭慌里慌张的过去看。

      陈北劲别过头,沉着眉眼,不说话。

      “陈北劲?”沈致亭抬手去碰对方的肩。

      陈北劲让身避了开。

      电子提示音响起抵达一层,眼见着门开,沈致亭望着一言不发的人,头一次这么手足无措起来。
      随着几声狗叫,电梯门开,出现个中年男人,一手牵着泰迪狗绳,一手拿手机低头看着,他见里面有人,自动站在门口一边,等着沈致亭和陈北劲出来。

      陈北劲抬步就要离开,沈致亭伸手一拦,“刚才是我说错话了。”

      “没事。”陈北劲居然冲他礼节性地点点头,然后拨开他手,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沈致亭愣住原地,觉得有点过分了。

      自己过分,陈北劲也过分。

      于是一起上班走变成了他一个人开车离开,上午打过去的几个电话都遭到了拒接,下午发过去的几条消息也都石沉大海,午饭没胃口吃,满脑子都是早上某人那副沉峻严肃的面容。

      所谓,茶不思饭不想,沈致亭一整天上班也没什么心思,浑浑噩噩地坐在办公桌前,明里是公务繁忙的总经理,背地里跟个贼似的,不停滚动着网页,搜索各种“男朋友生气怎么哄”、“孩子不开心怎么哄”、“男朋友突然间不说话了怎么办”之类的帖子。

      这次倒不是怕分手,他怕那人伤心。

      陈北劲不缺钱,更不缺任何用钱买来的东西,沈致亭思来想去,打开word,准备写几篇千字小作文。

      开头先道歉,这叫点题,正文一反常规议论形式,严格遵循“三不”原则:一不找借口,二不搞说教,三不带个人消极情绪,危机之下,我方要态度诚恳地认错,痛心悔悟,至于最后结尾,再含蓄表露一下我方向对方真挚的爱意,OK,完美收笔!

      临下班时,沈致亭瘫在椅子上,看着自己五千多字的劳动成果,露出疲惫的笑容。

      真好,晚上因为某人睡不着觉,白天还要因为某人无法安心上班。

      打开和某人的聊天框,沈致亭在发正式文件过去还是直接随意地粘贴过去之间犹豫不决,略一沉吟,刚复制了一条,正要点发送,另外几条消息就弹了出来。

      一张楼下咖啡馆的室内照片,一张菜单。

      —快下班了吧,我先替你点单了
      —香草拿铁怎么样

      回复了个“好”,这才想起晚上约了李勤光见面。

      ***

      啪的一声,水花溅起,一只手拍在瓷砖台上,接着冒出一颗戴浅灰泳帽的头来。
      甩手摘了护目镜,又抹了把脸,场地灯光白亮,照在他脸上,在高挺鼻梁的侧方投下小片阴影,一张浓眉深目的英俊面容泛着水光,他喘了两口气,唇红,齿白。
      似乎并不在谁在打量自己,迈着磊落大方的步子,他走上隔壁扶梯阶,半裸的上身爬满了细密的水珠,又顺着浑身起伏的肌肉.沟壑簌簌滑落入池,如果从旁边默默观察,他是一尊不染纤尘的羊脂玉雕像。

      第四年了,国内娇生惯养的,室内运动远过室外,他皮肤比在加州时白了很多。

      膝盖以下淹没在水池里,赤肩上搭着条蓝毛巾,李铮鸣收回视线,坐在扶梯阶上,仰头喝了口水,见人朝自己走来,抬头看他一眼,余光瞥了眼对方手上那枚戒指。

      “怎么,要看看?”陈北劲笑着伸手,递到他面前晃了晃,显摆道:“单身狗,没见过吧?”
      “小玩意儿,”李铮鸣笑笑,问:“戴着玩儿的还是什么?”
      “订婚戒。”陈北劲绕过他,在李铮鸣手边拿了瓶没开封的水,然后挨着李铮鸣并排坐下,也将小腿没在水池里。

      心里猛地一个咯噔,整个人瞬间跌入冰窟,心脏僵硬不过一秒,李铮鸣面带笑意地问:“这么快?行啊你,闷声干大事,跟谁家的?怎么没看见新闻,还是没正式宣布?一点消息都没有,把我当外人?”

      “现在不就告诉你了么,”陈北劲仰头灌了两口水,擦擦嘴,说:“不会闹太大,我们准备低调一点。”
      “低调?这事儿是低调的了吗?”李铮鸣问:“对方居然也同意?”
      “同意。”
      “谁家的?”
      “鸣哥。”自他们二人一进门,整座游泳馆就被底下人清场了,偌大场地,空旷安寂,陈北劲望着眼前波澜粼粼的泳池,突然叫李铮鸣一声。
      “怎么?”
      “你也觉得,我不在乎他?”
      “什么叫‘也’?她问的?你在乎她?”李铮鸣有点忐忑,也有点糊涂,“你究竟什么情况,你们……恋爱认识的?”
      “嗯……”陈北劲含混道:“他就是上次跟你说的,我喜欢的那个。”

      李铮鸣明白了,想了想,评价一句:“你胆子够肥的。”

      “少拿我妈压我,”陈北劲嗤一声,“她同意了。”

      李铮鸣这才真的震惊了,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复杂。

      “在想什么?”陈北劲慢悠悠喝了口水。

      “我在想……”李铮鸣笑叹一声:“你小子这么不解风情一人,居然也会这么认真的谈恋爱。”

      “我怎么不能谈?”陈北劲不服:“不仅谈,我还订婚呢。”

      “好好好,恭喜恭喜,等我回去就立刻叫人包好礼物给你送去。”三分失落七分释怀,李铮鸣笑容依旧,打趣道:“小两口吵架了?大总裁也有小烦恼了?”

      “去你的,没吵架。”手指反复捏着喝空了的饮料瓶,捏得安静的空气里刺啦刺啦声响,陈北劲低头皱着眉,有些烦躁:“就是……他好像不知道我很爱他。”

      “看来是甜蜜的烦恼。”李铮鸣笑说。

      “他知道吧?”陈北劲自言自语琢磨着:“只是他觉得,我没他爱我那么爱他,心里觉得不公平?”

      “那就让她知道。”

      “怎么让他知道?”陈北劲一脸诚恳地转过头,虚心求教。

      “我怎么知道?”李铮鸣耸耸肩,苦笑:“我要是懂得怎么让人家知道我爱他,还用得坐在这儿听你讲这些有的没的?”

      “你不行,”陈北劲嚯地起身,大步走去长椅那边拿手机,回头说:“我找个专业的。”

      李铮鸣扬了下眉,想也不想,道:“戚老二?”

      陈北劲“嗯”了声,拨通电话,脑海一闪而过何老三那档子破事,啧了声。
      “取取经,希望他还理我。”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4-02-28 23:09:55~2024-03-01 23:2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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