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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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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冯嘉迪正对着电脑苦思冥想关于那家黑药厂的问题,小陈便将“浮尘”的第二封信甩在了他的面前。要么说“浮尘”是他冯嘉迪的福星么,总是在前途茫茫举步为艰的关键时刻指一条明路给他。
这次信里“浮尘”带给冯嘉迪的是一个故事,而故事里的主角正是黑药厂的厂长,主编猜的没有错,这家厂子的背后果真是有高官撑腰的,而且据说那高官还大有来头,厂长的背景并不干净。严格说来,算是有些邪恶,十几年前他诬陷了一个政府要员,说是那人QJ了自己年仅15岁的女儿,并因此得到了一笔不小的赔偿金,后来便销声匿迹。五年前他重新回到了这个城市,勾结高官在城西干起了制造假药的勾当。
信的末尾,“浮尘”写下了那个因冤入狱的机关干部的名字——冯敬远。冯嘉迪望着白纸黑字上熟悉又陌生的三个汉字,默默愣了好长时间。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手里的信早已被揉搓攥握的不成样子。
12岁那年开始,他就因为他的关系而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他因为他的罪过而感觉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他和母亲多年来的生活因他的入狱而贫苦艰难。这些年,他始终牢记着自己有这样一个只会带给他耻辱和苦难的父亲。他是恨他的,他一直告诉别人自己的父亲早已经死去。十几年时间里,他固执的不肯去探监,不愿意那个人再与自己有一丝一毫的联系。他对他的恨那样彻底那样干脆那样决绝。然而事隔那么久,现在偏偏有人站出来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个圈套,他的父亲是无辜清白的,是别人为谋取私利的牺牲品。他忽然就觉得乱了,一切都乱了。
当天晚上,嘉迪便按照信中“浮尘”提供的联系方式,约见了“黑药厂”的厂长。当他以一名记者而非当年冤狱受害者的近亲属的身份坐在诬陷自己父亲的仇人面前时,发现内心依然有一种强烈的想要杀人的冲动。
他使劲将手里的照片甩给那人,口气冷的令人发麻,陈老板,我并不想为难你,这些照片,还有我手上的底片我只想换取一件事情的真相。那人笑了笑,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年轻人,告诉你,我并不怕你手上的这些照片,公安都查不了我,更何况你一个小小的杂志。不过我倒是很有兴趣知道,究竟你因为什么才冒了那么大的险,做了这么多事。说说看吧。嘉迪抿了抿嘴思索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十五年前,谁指使你做的?陈连国愣了一下,脸色瞬间变的惨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嘉迪冷笑,你很清楚自己的女儿没有被QJ。有人护得了你开药厂造黑药,可不一定那人同样可以护你说谎话做伪证!陈连国脸色沉下来,口气终于开始变得妥协,你究竟想怎么样?嘉迪盯着他,我只想知道,是谁指使你做的?陈连国的表情甚是为难,这个我不能告诉你,说了谁都不会放过我。嘉迪摇摇头,这个你可以放心我自有分寸,只要你告诉我是谁,我可以当作今天没有来过,也当作那些照片我从来没有拍。陈连国垂着头沉默了一会,才终于狠下心来似的说,罢了罢了,那件事情煎熬了我和女儿整整十五年,今天就索性告诉你,不过年轻人别说我没提醒你,与他为敌,你没有胜算。嘉迪皱眉,我的事情不劳费心,说吧到底是谁?
陈连国嘴唇翕动缓缓的吐出三个字——乔暮良。
二十七岁,冯嘉迪的世界突然变的疯狂而可笑,一直恨着的人原来却是缘于一场欺骗,而原本敬重的人背后却是有着一张邪恶阴毒的嘴脸。走出厂子的时候,嘉迪抬起头觉得整个世界全黑了。
在酒吧找到那个女老板的时候,冯嘉迪已经有些微微的醉意了,他点一支烟,凶狠的骆驼牌,自己抽一口然后再递给她。告诉我,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叫冯敬远?是不是就是那个十五年前被判了无期徒刑的QJ犯,冯,敬,远?女老板没有回答,她默默的瞅着他,直到抽完整整一支烟才终于开口,十五年前,他来找我的时候也是这样醉着,恩,不,是醉的更厉害些。你和他真像。抽最凶的烟,喝最便宜的酒。嘉迪一下子拽住她的胳膊,使很大的劲,那天你说对不起他,为什么?女老板狠狠的甩开他的手,瞥一眼他通红的脸颊,你问太多了!冯嘉迪的双眼开始变得湿润,在迷离的灯光下闪着琉璃般破碎的光。问的太多?我是他的儿子,他坐了几年牢,我就做了几年□□犯的儿子!从来没有人来主动告诉我,我为什么要白白承受这个多年的侮辱和痛苦,也没有人愿意关心一场冤狱下来这个家庭到底遭受到了什么。你嫌我问的太多?那你为什么不肯主动来告诉我一切?告诉我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女老板有些吃惊,她呆呆的望了嘉迪一会,许久才回过神来,其实,当年如果知道那东西是用来害人的,我说什么都不会做。十五年前那个晚上,我在浦渡东街的一个酒吧里等客人,一个男人架着你父亲找到我,他给了我很大的一笔钱,要我在你父亲的酒里下药,然后跟他上床,他要我拿你父亲的□□给他。我当时贪图他手里的几万块钱就照他的话去做了。可是谁知道,事隔不久就听新闻上沸沸扬扬的炒开了,说你父亲QJ幼女,被判了无期。我想,他应该是被架他来的那个男人给陷害了。嘉迪垂下眼沉默了很久,才再次开口问她,知道哪个带他来的人是谁么?女老板摇摇头,不知道,那次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离开酒吧,冯嘉迪十几年来第一次走进了关押冯敬远的那家监狱。眼前的男人苍老憔悴,已经没有了丝毫往昔的模样,不再是记忆当中那个伟岸温和的父亲。他真的是老了。
想到从前朋友曾经告诉过他,说QJ犯在里边是很不受待见的,多多少少都会受到狱友的欺辱。嘉迪觉得心忽然狠狠的疼了,如此清晰而赤裸。
冯敬远足足有十五年没有见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一时间竟有些失措。他的手落在有光的窗口,腕部重重叠叠的伤疤分外刺眼,嘉迪的泪就那样轻而易举的落下来,他开始后悔当初什么事情都不懂的自己曾那样无情的向父亲嘶吼,你不是我爸爸,你怎么不去死!他是他最喜欢最疼爱的儿子,可是他却要他去死,真是讽刺。
沉默许久,冯嘉迪终于开口说话,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究竟有没有QJ那个女孩?冯敬远想了想,摇摇头,不记得了。那晚我醉的实在太厉害了,做过什么都不记得。冯嘉迪挑挑眉,那当年你和乔伯父……冯敬远抬头望了他一眼,当年,我和你乔伯父同时有资格提升,可偏偏名额只有一个,结果出来的前一天晚上你乔伯父说,咱们兄弟可不能只因为一个官职就伤了和气。就约我出去喝酒,谁知道那么喝着喝着就醉了,第二天稀里糊涂出了事。当年为了我的事情他也曾四处奔走,只可惜,这案子撞到枪口上了。嘉迪,这些年你和你妈因为我的关系受了那么多苦,是我对不起你们。嘉迪望着他,许久才说出一句话:爸,我不怪你,真的。
从监狱回来,嘉迪便收到了“浮尘”的第三封来信。这一次她没有再向他透露任何与药厂相关的信息,只是说后天傍晚要嘉迪到浦渡西街的一个咖啡厅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