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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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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时光转瞬即逝。
今天中午,樊恺来到市里面以前常去的那家日式茶餐厅,要了个包间。打发走侍者后,樊恺安静地坐在榻榻米上等待。
两年前,樊恺第一次带曳子桑来见母亲,就是在这间茶餐厅。两年后,母亲严佑兰约樊恺见面,还是定下这间茶餐厅。
曳子桑出事已经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发生了许多事情,母亲严佑兰负疚辞职,很快就被上级领导安排了新的工作。颇有点戏剧化的是,严佑兰的职位可以说是明降暗升,职级降了一等,但是负责的工作则更加核心化。
还有荣捷,经过严佑兰大力推荐,现在已经入职能源司担任新能源司司长直管秘书,每天直接与能源司司长亲密接触。
世界变化得如此之快,而对于搬进城中村的樊恺和曳子桑,则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每天的日出月落,周而复始,时间就像凝固了般没有任何变动。
樊恺看了看腕表。现在正好是晚饭时间,樊恺走之前在桌子上给曳子桑留了份什锦炒面还有番茄浓汤,现在曳子桑应该吃完了吧?
樊恺其实早就习惯了严佑兰迟到,但是今天还是略微有点焦躁,如果可能的话,樊恺希望除开工作外的所有剩余时间都在曳子桑那儿,没有人比曳子桑更需要他。
还好,没过五分钟,严佑兰就匆匆赶到了。能够想象,严佑兰比以前更加忙碌,樊恺看着蹙着眉头的严佑兰在进门一刻手里还紧抓着电话的模样,心中突然感觉到有点搞笑。
没什么别的感觉,就是觉得好笑。
直到服务员将菜和饮品一条龙安排上桌,严佑兰才回过神来,仿佛此时才完成了角色转变,从一个叱咤政界的女强人,变成为一个母亲,并且在此时此刻,意识到对面坐着的人是她的儿子,而且是将近两年没有见面的儿子。
“你瘦了!”严佑兰盯着对面樊恺开口说道。
几乎每个很久不见的熟人,再次碰面都会说出类似的这句话,包括严佑兰,他们到底想表达什么?樊恺摇着头笑了笑,转而问严佑兰:“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严佑兰端茶喝了口,说道:“樊恺,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樊恺点点头,示意严佑兰继续往下说。严佑兰又连喝两口茶,才迟疑说道:“樊恺,妈妈才知道你现在很困难。”
樊恺内心差点笑出声来,但不知为何,脸上肌肉却僵死般没有一丝一毫表情。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即使在曳子桑出事之前,严佑兰和樊恺之间也极少联系,怎么严佑兰现在才意识到吗?在樊恺看来,这一年的时间他们母子间的联络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改变,怎么严佑兰现在反而表现出一脸歉意的模样。
“我前天听荣捷说的,曳子桑出事后,你一直都在照顾曳子桑。荣捷还告诉我,你们经济情况不太好,现在连个像样的住的地方都没有。”
自己儿子的情况却是从另外一个女人口中知道的。樊恺麻木着脸,开口说道:“还行吧!能过得下去。”
“你可以告诉我的。”严佑兰轻声说道:“妈妈工作忙,有时候确实没有及时关注到你,但你应该告诉我的。”
“告诉你什么?”樊恺懒洋洋地说。
“告诉我你们现在的情况,妈妈可以帮你的呀!”严佑兰说道。
樊恺心里简直五味杂陈苦笑不得。曳子桑做了个局骗了一大帮人,樊恺发现后囚禁了他——虽然囚禁他的目的更多是为了平衡利益解开局面,然而最后他的母亲,严佑兰一手掀掉牌桌把各方拍进阿鼻地狱,曳子桑为此身背巨债跳楼变成现在这个傻子模样。母亲怎么还能认为应该出手帮助他们?母亲又怎么还能认为樊恺会接受她的帮助?他从来没考虑过以后曳子桑恢复记忆了如何面对吗?她不会指望之后他们一家三口还能够其乐融融坐在一起吃饭吧?
到底是什么样的逻辑,能让人不停变换着角色立场一会儿杀人一会儿救人?母亲不愧是政界高手能够在这正反之间从容应对。
樊恺终于开口说话,声音硬邦邦的,“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这是樊恺常用的一招,每当他和严佑兰之间对话再也无法进行下去时,樊恺便会转换话题。
“樊恺!”严佑兰有点不甘心地喊了声。
“听说你现在工作比以前还要忙?”
“妈妈是真的想帮你们!”
樊恺轻轻呼出口气,拿起筷子夹了块鱼生放进嘴里,缓慢咀嚼,仔细品尝。然而对面的母亲则始终紧紧盯着他。
樊恺终于吃完了那一小碟鱼生,又喝了口汤,然后不紧不慢地对母亲说道:“其实,我很好奇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严佑兰问。
樊恺说道:“在我心中,母亲你未必是个好母亲,但我一直认为你是个敢想敢干的公务人员,你是个负责人的好官,妈妈!”
“但我真的很好奇,当初母亲引咎辞职,到底是母亲真心决定牺牲自己,以平复行政干预市场所带来的市场信用崩溃?还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阳谋?”
严佑兰怔怔望着樊恺。
樊恺微笑了下,继续说道:“你们是串通好的吧!母亲承担市场调节不力的责任,然后过了段时间,破产的破产,负债的负债,母亲换了个岗位继履行担核心职责,荣捷则被招安在一个对母亲极其有利的位置?”
严佑兰下意识摇头,然而看着樊恺冷漠的脸,过了会儿,她又轻轻点了点头。
“樊恺,并没有什么串通。但是妈妈……,我,其实能够预料到这个结局。”
“所以母亲你到底是最后的赢家?”樊恺说道:“最后还收了个荣捷。”
“然后现在再过回头来向我和曳子桑施予恩惠,表达好感?”
严佑兰神情终于完全平静下来。也许这时候才意识到,面前并不是个打打感情牌就可以说服的儿子,如此长时间来,樊恺始终清醒而理智地面对着所发生的一切。
“樊恺,你说得很对。但这里其实并不存在什么阴谋阳谋,而是,……”严佑兰仔细思考了会儿说道:“这是一种规则,或者说是一种只有我们才能懂的规则,我们尽心竭力服务于规则,关键时刻将不惜所有。我们行走在规则的正面,亦不惜投身于规则的负面。成神亦无所谓,成魔亦不可惜。对于这次事件,应该说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剩下的只能等待规则的审判,结果他选择让我继续待在规则里,不能说是一种幸运,可能是恰恰是我的命运吧。”
“所以母亲你知道吗?规则是规则,而我是我。”樊恺突然插话说道。
严佑兰盯着对面,突然间就明白了樊恺的意思,“我想樊恺,是妈妈错了。我习惯了规则,总是以规则内的逻辑来看待你,甚至企图把你们拉进规则之内,我想这是不对的。”
樊恺嘴角终于带出丝释然的微笑,说道:“对母亲来说,爱未必是爱,恨也未必是恨,但对我们来说,爱就是爱,恨就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