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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至少。 ...


  •   时间是下午三点,我在铺子里打瞌睡,张起灵在楼上房间睡觉。
      不是他贪睡,是他早上才熬好一个通宵,做了一个拓片的资料,从昨天下午就开始弄,到早上七八点才搞定,我塞了东西给他吃就轰他去睡,一躺下就着了。
      然后我开始帮他整理校对,赶在一点之前收拾好交给来铺子里拿的老客户,老客户拿了东西看也没看就坐下来跟我唠嗑,唠了两个小时才欣欣然走了,我是整个被砍晕了,就打起了瞌睡。
      和张起灵整整在一起住了一年之后我才找到了一个适合他的事给他做,要知道给倒斗神人张起灵找活干那得多不容易,轻松的我觉得大材小用,辛苦的我忍不下心,跑老远的我不放他走,就近的他又不会跟人打交道。工作做了换换了做,直到我有一天发飙了说别烦了,老子我养你还不成么你又吃不了我多少米。
      说那句话的三天以后我就后悔了。人啊,总要有个念想,如果一旦这个人没了念想,他就会找一个念想,他张起灵大爷最就近的念想就是吴小爷我。
      三天以后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抬根手指都难,我横在那用老佛爷一样的架势驱使着他在我床前伺候东伺候西,猛地想起来第二天有客户要来拿的拓片还没有搞定,我挣扎着要起来,张起灵说他来。我说你行么。他说你看着我弄。
      于是在我的督导下那次的工作算是顺利完成。
      结果三天以后那客户跑回来跟我说上次的东西弄的不错,挺仔细,而且很有想法。
      我一下就傻眼了因为那东西给人家前我也没有怎么看,拓片能做到“有想法”这是唱的哪出。
      后来才知道张起灵这个人他仔细,以前是在墓里找机关的眼睛,现在就看你这么点字还能漏了你的横竖撇那么,而且拿拓片来的一般都是古物,因为古物上的字不能保存了才来做的备份,有些上面的字已经缺失了,以前这个时候我们都会绕开,或者按照部分字的本身拓下来让他们自己去琢磨。
      结果张起灵这个混蛋倒好,脑子里装的东西多,有些字瞅一半就猜出来,猜不出来还能联系上下文推敲出来,跟小时候做语文卷子一样特用心,然后就把自己的猜想写在旁边还附有几种可能的备选猜想答案,一下子就把有些客户感动的老泪纵横,一个个回来拉着我的手说以后还上我这来。
      一来二去我的生意变得越来越好,已经绝对超出了可以养一个闲人的范围了,不过渐渐地,那个闲人变成了我。
      不过也好,张起灵起码终于找到他可以做的工作不用再来折腾我了。说起来这个工作真是完美,第一不用和人打交道,满眼的就只是一些几千年以前的字啊图啊什么的。第二还不用出门,不需要小爷我开着金杯送他出去。第三是时间自定,完全符合张大爷和吴小爷的小康宗旨,我也就乐的放手让他做。
      直到后来所有的拓片生意我都推给了他,然后自己接下了铺子里其他所有的古董生意,王盟后来走了没再帮我,那小子攒了点钱和自己女朋友去对面街自己开了家店,我教出来的人自己也能独当一面我也挺欣慰,反正也不远时不时还能串个门喝个小酒。
      于是西泠印社只剩我和他,他吃饭睡觉发呆之外就是做拓片,我吃饭睡觉看电视陪他发呆之外就是看铺子。
      渐渐地积累了一些会专门来找我做拓片的回头客,我一直没告诉他们其实这些东西自从某次以后都不是我在做,倒不是抢功,我和他都是这个意思。就不想招摇,万一传着传着以后有什么学者杀进来请他出去做学术研究这不搞笑么。
      但其实每次有客户在前厅跟我表达对我的拓片精神的赞扬之情的时候,我还是会翻着白眼瞅坐在里屋的他。
      说实话我听到别人当着面这么夸我但其实是夸错了人还挺憋屈,我挺不高兴的,毕竟吴小爷我干这行也那么久了,怎么也就这样被人轻易地后来居上了啊。
      结果等客人一走他会从里面噔噔噔走出来,一把揪住我然后偷袭我。
      我甩开他大吼,“去你他妈的大白天的犯什么春。“
      张起灵神色不动,冷冷的说,“不要再那样看我,我会想咬你。”
      于是我来了劲了,“你咬呀你咬呀。”
      然后我就被咬了。

      事实证明,张起灵这个人,永远不能挑衅他。
      因为他言出必行身体力行手脚并用还不忘一张嘴。
      操你大爷的,为什么你不滚回你的青铜门背后要来折腾你小爷我。

      我问过他,为什么你不滚回青铜门背后呢。

      事情是两年多以前。我胖子和他从巴乃回来了之后,我下意识的觉得那寨子里的张家宅和闷油瓶的身世很有些关系,追着这条线查了下去,然后又去了两座墓,最后我们回到了以前陈皮阿四盗出他那条蛇鱼的古苗寨里,又在那里找到了一片称不上墓的遗迹。
      然后见证了一场奇迹。
      在遗迹的深处我们见到一个活了几千年的人,这很疯狂但确实是是真的,和鲁王宫里那个被困在玉俑里面只会蜕皮长指甲和呼吸的半死人不一样,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会跑会跳会说话,虽然只有他一个人。
      他不老,看上去比闷油瓶大最多十岁,我说外貌上,他说他不惊讶我们会找到他,他告诉我们说他是张家最初代的家主,而张家世世代代都在做一件事情,就是帮帝王找寻长生不老的办法。
      秦始皇在找,鲁殇王在找,西王母在找,汪藏海也被迫找过,就连和我们纠葛了二十几年的那个考古队,也是受了当时掌权的某人的委托而找寻长生不老的办法。
      震惊过后其实我们对闷油瓶的身世更感兴趣一点,就这么问他,结果对方说,你是张家的人,又不是张家的人。
      这跟绕圈子似的答案差点没憋死我们仨,老人笑了一笑,又问,“你在青铜门背后看见了什么。”
      “终极。”闷油瓶说。
      老人说,“你来自于那里。你要的所有答案都在里面,只是你上次看不见。”他递过来一块东西,石头不像石头玉不像玉,让闷油瓶拿着。
      他一接过来,对方就转身走开了,我们追上去,那人却怎么都不肯再开口。
      无计可施的我们退出了遗迹,其实对于我和胖子而言,我们算是得到了大部分我们想要的答案。问题在于闷油瓶。
      我们在苗人的寨子里面休息了三天,第三天闷油瓶对我和胖子说。
      “我要回一次云顶天宫。”

      “我陪你去。”
      那个时候我是这么回答他的。

      然后我们回去了,其实胖子也要跟着去,他说他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说胖子其实只是惦记当年那个仓库里没有搬出来的金银财宝。
      胖子说小邪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们仨的感情是那些俗物能比的么,捞点东西只是顺手顺便,帮小哥找答案不才是重点。
      闷油瓶说我和胖子都不必去,他说他一个人架轻熟路来去方便,如果找到答案与否他都会回来的,如果顺手掏个瓶瓶罐罐回来他会送给胖子的,胖子一听就乐得跑走了,估计是他也不想再爬一次雪山。
      但是我跟去了,我一个人去了长白山,去了当年顺子在的村庄,在那里找到准备要出发的他,然后跟他说,HI。
      看他的表情我觉得当时他有想掐死我的心。

      之后的经历其实没有因为我们来过一次这里而轻松多少,爬雪山该受的苦还是再受了一遍,不过起码这次没有走弯路,我们直接从温泉洞往里面走,到了青铜门前面,想了点办法避开那些怪鸟,然后我逗他,“嘿,张同志,你到家门口了,快开门呢。好歹也要请我进去坐坐不是么。”
      张起灵古古怪怪的看了我一眼,他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开门,我说那老不死的给你的东西有什么用,他说不清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于是又费了很大的功夫我们才找到了机关所在,把老不死给我们的东西镶进去,就听到号角声响起,阴兵又开始列队了。
      闷油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拖了一个阴兵进暗道喀嚓了然后扒了他的盔甲,我拦住他说我也要进去,闷油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之后到也没有说别的什么也依样画葫再给我整了一套,我们穿好了之后就跟在阴兵的队伍后面走。
      我就觉得好笑,多年以前我觉得是荒唐找死的事情多年以后我居然自己亲身尝试了一遍。
      人生的际遇真实难懂。
      不过好在,这种鬼一样找死的际遇,快到头了。

      事情发生在我们快要进门之前的一瞬间,我忽然感觉我被无数双手给扯住往后拖,原来我这个盗版的终于被阴兵们发现了,几个阴兵驾住我拖到旁边就要攻击我。
      闷油瓶很快发现了我不见,一转头就开到在旁边死命挣扎的我,那些阴兵穿着厚重的盔甲拿着兵器,毫无章法的往我身上招呼,好在我身上也是一身盔甲,而我又拼命抵挡,一时之间他们还没有砍破,不过显然只是时间问题。
      张起灵忽然就愣在了青铜门前面,愣了一秒,或者是一个世纪。
      我看着他,我朝他大吼,走啊!你他妈的呆个什么劲啊!
      然后他向我跑过来。
      我疯了,他也疯了。

      我真的不记得那事的具体情境,我好像记得我朝他发疯一样的喊,不要过来,你给我滚,滚回你的门背后,给我滚!!!
      他什么时候冲到我身边的我不记得,他什么时候把围攻我的阴兵一个一个踢飞的我也不记得。
      我只记得当我听到青铜门在我身前重重关上的时候发出的沉闷的响声,我倒下,倒在一个怀里,我抬头,看到一张熟悉但我宁愿我不熟悉的脸。
      我撑着他勉勉强强的站起来,捏起拳头就揍了闷油瓶一拳,结结实实的,就像这个人欠了我十万块拖了十年没还一样。
      闷油瓶什么都没有说,他就看着我,看着我揍他,看着我喘气,看着我哭。
      是的,我哭了。

      我抓着他,抓着他身上冰冷的盔甲。像一个小孩子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挨着一个人的肩膀就哭了。
      我觉得那次是我不再是个婴儿之后哭的最惨的一次,完全没有道理的,没有征兆的,不计后果的,就哭了。
      我还记得有一股莫名的巨大的悲伤和委屈充斥着我的四肢百骸,拉扯着我,有一种钻心刮骨的难过,说不上来,所以只能哭。
      我不想他走的,我知道的,他回不来的。
      但是我更不想的就是,那么多年的追寻,失去了那么多次,吃了那么多苦,到了答案门口,他回头了。
      那他要怎么办,他的过去怎么办,他的努力跟谁去算,他的委屈跟谁讨还。

      闷油瓶安安静静的听着我哭,安静的就像被人拔掉了接线的喇叭,怎么拍都吭不出一声。
      整个九龙抬尸棺前面的空地上,曾经有千万只嘉陵频迦吵闹的飞过,曾经有几个人和无数个怪猴子搏斗厮杀,曾经有成列的阴兵踏着号角的声音整齐的迈过,而现在,一切纷扰落幕之后,这里只有我和他,也只剩我和他。
      只有吴邪靠着张起灵,大声地哭。

      我问他,“为什么不滚回你的青铜门背后。”
      他说,“不救你会死。”
      我说,“我要你救了么。你他妈的在这个时候你逞个屁能装个屁英雄。”
      他说,“吴邪,你会死。”
      我说,“跟你有关么,老子我自己的事要你管了么!”
      “……”
      “怎么办……你再也进不去了……你的答案就在这后面了,你为什么不进去,为什么!”
      “没关系。”
      “没关系你个大头鬼,操你妈你找了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个答案么你对得起你自己的。”
      “没关系。”
      “混蛋,你是复读机么,从以前到现在你除了装闷和逃避你还会什么!”
      “吴邪。”
      “……不要叫我。”
      “至少我救了你。”

      之后我有再提议很多东西,比如去把那个开关一样的东西拿下来再放一次,看看会不会重复激发阴兵集会什么的。
      闷油瓶说不用,他拒绝了所以我荒唐的不荒唐的提议,强硬的拉着我离开云顶天宫,之后我们回到了杭州。
      之后闷油瓶再也没有提过找过去或者是下地之类的事情,就像那扇门一关上,就切断了他和以前的他所有的联系,那种断然和决然让我看着真是从心底里佩服,我自问做不到他那么潇洒,我到现在都还替他委屈。
      每次耳鬓厮磨完,我都会乘着心满意足的状态说点有的没的,我说我替他委屈,他说不用。
      我说你什么都不用不用,也不知道你到底要用什么。
      他说,追了那么多年,至少遇到了你。

      这又是至少那次的一年之后的对话了,那个时候,我和他已经同居了一年,互明心迹一年,也在一起一年。
      很多事情改变了。就像很多事情结束了,很多别的事情开始了一样,张起灵开始习惯不倒斗不下地不刀口舔血不夜不能寐的生活,而我开始习惯多照顾一个人多想着一个人。
      新的生活展开的很快,就像一张新的画卷,胖子说我们俩在洒甜的要死的狗血,洒得他发誓绝不踏进西泠印社一步。我狠狠的嘲笑他,你也找个妞回来我一定心甘情愿被你的狗血淋一头。

      一直要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能在这种新的日子里明白过来,那个让闷油瓶张起灵放弃唾手可得的答案不要,宁愿回来救我的理由。

      -FIN-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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