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光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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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第一次看到他，他趴在地上，黑色的头发全然乱了，披散在背上混着血色和土地的嚣张，微微看得出还有些起伏，他背上有一个很大的伤痕，看得出只有刀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口。我站在他的前面，看着他。与其说他是虚弱得晕倒，不如说他只是沉溺在一个梦魇中。当然我没有那么好心有时间在关心他，我只是在想，这把刀的位置与我的距离显然很玄妙。然而如果在这个时候多一个同伴，显然也是不错的。我又看看地上的他，仔细地打量判断，确认他有没有在未来成为我伙伴的能力，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你好，”我很高兴他还能醒来，习惯性地笑笑表示友好，“需要我的帮忙么？”
他把头低下去，这个姿势让他显得很委屈，很脆弱。等了很久他都没有说话，不过我不在意，就径自伸出手把他架起来。
他看着我满手满身满脸的伤：“你流血了。”
我该称赞我的邻居善良温柔么？或许吧，他的历史是最悠久，文化底蕴最深厚的，可是往往也会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比如现在，我觉得比起他自己，我根本用不着担心——或者说是他的担心。于是我就笑了：“不，那不是我的血。”
他低低“哦”了一声，就没有再说话。我知道他是醒着的。
那就是我们的初见，暖金色的阳光把我和他都染得昏黄，混着血色怎么看怎么有种萧条的苍凉。这么荒凉，这么衰败，好像从一开始就预见了结局。我跟他，终究只能是伸出手稍作挽留。
2.
他比我想象中的坚强很多。我一直一位，他和他外表一样，有些唯唯诺诺，甚至是怯懦的。然而他却一天一天的痊愈，那些伤痕已经剩下淡淡的痕迹，像蛰伏在皮肤上的虫。他很安静，并不多话，只是偶尔笑一笑。我不能保证他是不是也有一些自己的打算——毕竟目前的情况下，说朋友什么的都只是权宜之计，他很聪明，不会不懂的。
偶尔我也会问他，有什么打算么？他眺望着远方，说他一定会取回自己的领土。我喜欢他那个时候的表情，有一点点的忧伤，但更多的是自信和骄傲。他就像一只鸟，抖抖翅膀，总能飞得那么高。
我也问过他，你的弟弟背叛了你，你恨他么？他点点头，说，恨啊，所以我得狠狠揍他一顿。我看着他单薄的背影，他多么瘦啊，清瘦得不会让人觉得那是一个战士。风吹起他红色的衣摆，吹起他的刘海，他就这么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埃，眼神清亮地看着我：走不？
我意识到我似乎盯着他看了很久，这样不好，未免显得我太没有礼貌。可是他并没有在意的样子，我跟他说，你先回去吧，我坐一会儿。
他点点头就离开了。北方的冬天就要来了，风很大，刮在脸上身上有点冷。我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向日葵。耀，我的邻居，有一个像向日葵一样耀眼明亮的名字。我想到他偶尔的深沉，和一些时候的开心，不知道为什么就忍不住笑起来。
3.
转眼就是春天了，他最近吃得很多，想必是消耗很大，但也不见得长多少。其实那个时候我很闲，经常一个人坐在向日葵的花海里一坐就是一整天。上次的伤对他而言其实很勉强，他们都说，他是个温和的人，我想其实他应该不是，相反，他应该是血性的，甚至可以说多少有点带有点威胁的。我不能说服自己一个温吞的老好人能在这样严重的伤害下存活下来，这一切恰恰证明了其实我很有看人的眼光，我觉得，总有一天，他会为我带来远比我救了他的回报还要让我高兴的礼物。
那天晚上的月亮我至今都记得，还有那个晚上的他。他抱着一坛子酒，就这么直接叫我出来，很高兴地撕了酒封——我一闻就知道那是烈酒，好呛。我笑了，也顺手拿了一瓶伏特加，跟他一起去向日葵田喝酒。
晚上的向日葵田是静默的，花盘都有些垂下，颜色在夜晚被渲染得沉暗。他就这么直接坐在地上，变戏法一样拿出两个浅口大碗，倒得满满的，递给我一个：“干！”我拿着那碗酒，看着他，他笑笑也没有说话，仰头喝的干干净净，末了把碗口向我展示一下，我猜他的意思是他把酒喝完了，然后我就端起碗，喝了一大口。
果真很呛，我咳起来，洒了一些。他皱皱眉，“啧啧”了几声，我顺手把碗里剩下的酒倒了，咬开伏特加的酒塞倒进他的碗里。他好奇地闻闻，然后喝了一小口尝尝看，最后苦着脸向我吐舌头。我忍不住笑起来，接过他的碗仰头喝了个干净。他眼睛都睁大了，悻悻地拿过自己的碗，这次只给自己倒了酒。
“多可惜。”他说，“酿了好多年阿鲁，接过好像没我想象的那么好啊阿鲁。”
“诶？”
那一晚我们都喝了很多，也说了很多。我觉得那天我可能是醉了的，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劲地碎碎念：“你啊，嗝~看起来呆呆的，嗝~其实最霸道了阿鲁…嗝~”
霸道？也许吧，一个人如果在这极寒之地呆的久了而无人说话，必然是对外面世界的东西有些过于执着的占有欲。
他说：“你这样好讨厌啊阿鲁…嗝~”
我想，这大概并不是我们最后分开的原因。
我们其实并没有在一起过。
4.
我送他走了很远，我一路跟他说，这是XXX的特色，那是XXX的代表，他睁着黑色的大眼睛，最后，我们都停了下来。
其实并没有想好到到底要说什么，他一直拿那个万年18岁的脸来骗人，谁不知道这个老仙人并不需要我的唠叨，何况我本身并不是啰嗦的人。
“那，就这样吧阿鲁。”
我最后朝他笑笑，拜拜手就当说了再见。
然后我转身，沿着来的路，回去。
他确实有给我比回报更珍贵的礼物。我想，如果这些都算做我救了他，不，其实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这么说的话会显得我有些自不量力。
曾经有过在月夜下一同喝酒，有过短暂的握手，在漫长纷杂的世界里，这就足够。
最后还是没有回头。要我怎么回头，以什么心情回头，以什么表情回头。我无法做到笑着跟他说，啊那么再见了，以后有空常来玩。他也绝对不会这么做。我再一次觉得我的眼光真好，怎么偏偏就看中了这样一个…嗯，老家伙。我不想，也不能回头。我想知道如果在这一刻其实他是看着我的，那么在他眼中的我的背影是个什么光景，是落寞，还是骄傲，还是一贯的，像他说的，看似普通，其实是那么不可一世。我忽然好像再跟他醉一场，不要烈酒，不醉才能不清醒。他说的。
那天的阳光真的很好，有点刺眼，我就微微眯起眼睛，这个表情看上去也许很像是在笑。也好，就这样吧，在这么一个温暖的，满世界开满向日葵的季节里，我和他，都留给对方一个最美丽的，看不见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