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题》朱枢

33、结题2-1

　　沈练一直拖到离结题报告提交截止日还剩一周时间，才给谢荼发了邮件提导师评语需要手写的事。这封邮件难得的一蹴而就，五分钟后他收到了谢荼的短信。
　　“你有空的话就过来，我一直在的。”
　　沈练看看手边才打印出来的结题报告，最终还是决定轻装上阵、只带导师评语的那张纸过去。今早写完报告时，他就顺手发了电子版给谢荼，以谢荼的作息，肯定已经读过了。
　　沈练用一直挂在他钥匙圈上的谢荼家的备份钥匙准备开门时，到底还是心紧了一紧；过了这么久，他做起这一整套动作，竟还是熟练到毫不违和。沈练闭上眼，缓慢地深呼吸，然后将那把钥匙从钥匙圈上取了下来。
　　待会要记得把钥匙还给老师，沈练这样告诉自己。
　　他抬手按门铃，却没听到预想的声音；又按了两下，门里门外，仍是寂静。
　　沈练只好象征性地敲了敲大门，喊了并不算响的一声“老师，我开门进来了”，而后捏着备用钥匙插|进锁孔里。
　　开门的瞬间，他闪过个念头：其实不该是这样的。
　　在沈练的设想里，作为学生的自己毕恭毕敬，身为老师的谢荼冷淡回应，这样充满默契、心平气和地一起断掉师生之间的最后联系，那么，日后回想起来，也能保持内心的平静吧。
　　但一切都与设想不同——无论是坏掉的门铃，还是再度被使用的备份钥匙，又或者是打开门后空无一人的客厅，以及玄关处背对自己摆放着的一双拖鞋。
　　沈练同谢荼这场持续了十个多月的分离止于一双拖鞋，一双塑料拖鞋，在任何菜市场都可以买到的那一种。
　　沈练心想，自己就值一双拖鞋；是他自己，让感情值了一双拖鞋。沈练踩着拖鞋进客厅，这是第一次他在这个空间感到自在。
　　他在寻找谢荼的过程中继续设想下去——等见到了那个男人，自己应该会露出松垮的笑容吧；沈练又想，自己在这无非是因为感情还在，而感情是早晚要消耗殆尽的；比起逃避末日的来临，现在的他更想要近距离看一看，那一天何时到来，而谢荼与自己又将露出怎样的表情。
　　沈练在几个房间兜转了一圈。除了脚下的拖鞋，这个空间毫无变化：仍旧是大量的书、强到季节错位的冷气，紧闭的门窗隔绝了此外的世界。
　　沈练只好回到客厅。他从包里拿出导师评语表放上茶几，在考虑是不是要把备用钥匙一道摆上去的时候，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响。
　　“你来啦。”
　　谢荼换好鞋，走进客厅。他的话说得沉稳，像中间这十个月的分别并不存在似的，他甚至没有停下脚步看沈练一眼。
　　谢荼径直走向厨房，打开冰箱，从拎着的塑料袋里捧出半只西瓜放进去。
　　“我以为你晚上再来，就去买了半个瓜想预先冰起来。”
　　男人直起身，走两步，停在厨房门口，继续说下去，“你来得太早，这下吃不到冰西瓜了。”
　　沈练心想，不该是这样的——自己的感情换来了一双塑料拖鞋外加半只不冰的西瓜，这种毫无公平可言的兑换竟让自己这么高兴、高兴到甚至哭出来的地步，这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奇怪到有点可怕。
　　“你竟然这么想吃冰西瓜啊……”
　　想要反驳谢荼这句不知所谓的感慨，双唇却被用力地吻住了。
　　过于使劲的缘故，钥匙嵌进手掌里的疼痛感时刻提醒着沈练：这并不是梦，虽然很美，但也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