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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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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沉闷而束缚的城市里,不幸像平庸时刻发生,置身事外时我们是外人,可以聆听这种残忍与绝望,谁也没有预期,这种小说里傻逼式的生死离别,在某个预谋的瞬间结结实实砸得我们头破血流,溃不成军。
只是一场公交车追尾事件,车祸发生时,石头侧身抱住了靡苏,他们被卡在车下,靡苏当时还有些知觉,她说,石头真的名副其实的变成了冷冰冰的大石压在她身上,石头的血滴在她身上,或许是她自己的,靡苏说,一切很混乱,她甚至听得见车轮转动的声音,人群的惊叫声,警车的警笛,她想叫醒石头,可她的手抬不起,她只觉得疼,锥心的疼,靡苏说,她只记得石头闭着眼,满脸的血,她什么都看不清,她只是害怕。
石头三根肋骨断裂,其中一根插入肺部,右小腿骨折,大量外伤失血,脑部严重受创,导致颅内出血,因脑部严重水肿导致血氧浓度下降,昏迷的第二天,抢救无效。其实,本该死去的会是靡苏,只要石头没有抱住她。
靡苏躺在加护病床,多处外伤,脚腕软组织挫伤,耳膜严重受创,医生说,她的耳朵属于一级重听,已构成五类残疾。就像有人开了一场玩笑,代价惨重。
靡苏醒来问母亲,石头呢?
她的母亲开始歇斯底里,不顾刚从麻醉中醒来的靡苏,眼睛充血使了全身力气狠狠得扇了她两个耳刮子,悲痛欲绝的口不择言,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活着干什么,你害死你弟弟。
她母亲的嘶喊里有那么多怨恨与彻骨的哀伤,像失心的疯子,眼里什么也看不见,所有的人都上去阻拦,我扑上去趴在靡苏身上,用胳膊撑起身体,后背结结实实的挨了打,力道那么大,这本是她给靡苏的,这么痛。
我看见靡苏眼角穷途之泪里的绝望,她的神情充满恐惧,只能哽咽着,发不出像她母亲的声嘶力竭。这个被丈夫抛弃,失去儿子的中年女人可以恨她的女儿,而靡苏,开始恨自己。靡苏说,石头还来不及真正长大,他的一切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靡苏出院时,是我接她回家。她的母亲把门反锁,任我怎么哄劝都不开门。她蹲在楼道里的墙角,像被人抛弃的狗,可怜的盯着门扉,我知道她想回家,人人都说靡苏可怜,可我不能,我怕说她可怜,她的人生真就开始变得可悲。她与她母亲互相折磨,她母亲最常对说的便是,石头活着该有多好,你还我儿子。
靡苏对我说,她是杀人犯,欠了石头一条命。
靡苏对我说,十一,这辈子我欠石头的,下辈子补给他,行么?
我说,行,肯定行,你欠他的下辈子还,咱这辈子好好活。
她说,我真想好好活来着。
自杀未遂,靡苏试图自杀,就在她对我说,她想好好活下去的当夜,她拿着水果刀划破了自己的手腕,伤口很深,医生说,这种程度的伤口,说明病人自杀的决心很强烈。
在等待抢救室的灯灭时,我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身上沾了她的血,我觉着冷,这个世道太冷,冷得我想找个没人的地儿像傻逼一样的大哭一场。
我怕靡苏就这么死了,这么孤苦伶仃的死了。哀毁骨立的靡苏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她瘦得像是重度吸毒的瘾君子,只剩下骨头。嘴角干裂的缝隙里有几道血丝,可能是失血过多,她的脸色惨白,我把手放在她鼻息下,我想确认,她还呼吸着,还在这操蛋的人世。
我说靡苏,咱不折腾了,咱好好的过日子,够了,还得够多了。
靡苏哑着嗓子,没有眼泪,她对我说,十一,这不是人世,这是地狱。
我知道,我的靡苏,万念俱灰。
靡苏的母亲期间只来探视过一次,她只冷冰冰说,你没有资格自杀,你得活遭罪,你得还债。
我只是觉着五脏六腑都在叫嚣,靡苏俨然在崩溃边缘,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跪下去,也许我是为了这个苍老的女人好受一些,这样靡苏兴许会少些折磨,谁他妈活的都不容易,我指着靡苏声音抖得厉害,你要是觉着她死了你能痛快,你就一刀给个利落,你成全她,她是你闺女,不是畜生。我看见这个女人的震惊颤抖与疼痛。
靡苏躺才床上嘎嘎的笑着,像夜晚里猫的声音。碎成一地绝望的粉末,疼痛里开花。她的母亲在我们的诡异疯狂里,落荒而逃,我看见了她的泪水,或许,她没有她以为得那样恨着靡苏,她只是靠着恨意活着,苟且的活着。她的母亲搬了家,留给靡苏这套房子。或许,不愿在阴霾里互相伤害。
靡苏在很久以后对我说,十一,我的母亲不要我,我爱的男人不要我,不要我的孩子,你看我这辈子欠了两条人命,怕是下辈子也还不清了。
我说,靡苏,我在这里,你就不会没有家。我习惯等待,无休无止的等她回家,她的心里有着无底深渊,我愿意做一束光,不亮不冷也不烫,我想让她好过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