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 身魂俱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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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幽暗的眸子彷佛是一片无尽的海，沉淀着世间的一切，却平静地，不生一丝波澜，叫人硬生生，从平静生出无声的恐惧。
她终于忍不住，幽幽的声调缓缓说着，“我要报仇，我要为花辞报仇，我要那个在她身上加诸伤害的人生不如死……”
君如月出神地看着她的脸，伴随着幽幽的声音，她的脸上渐渐显露出一种难言的神情。
他的世界始终是寂静无声地，现在，也只能看到她这样无措的神情，那样连花辞都从未有过的神情。
到底是怎样的恨和痛，才能让她拥有这样的神情，这样的，从无边的绝望中一点点生出的恨。
无望的恨。彷佛只有这恨，才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彷佛她整个人都只是一具空壳，只有这无边的恨意才能给她的灵魂，指引着唯一的方向。
报仇，报仇，报仇。
如若报完了仇，她也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她，便是这样想的吗？
到底是怎样的仇恨？让花辞罹患解离，让薇儿，失去了理性失去了正常的人生……
相依的两个残缺的灵魂一经分离，又忍受了怎样的孤独？
谷薇儿久久没见他有任何反应，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她已经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
“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何用，领主大人，您想怎么样？”她忽然间感到万般无力，似乎在他的面前，她一切的心思，都成了自作聪明。
她不能一直被动，必须知道他的打算。
“出兵襄助剑盟正义之师。”
君如月淡然的声音飘进谷薇儿的耳中，她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忽而又不可抑制地叹了口气，谁知道他是如何打的如意算盘。
“看来领主大人另有良策，不必借助于如今之机。”谷薇儿不咸不淡地说着，语气中不免多了些嘲讽。
“剑盟有烨天阁在暗处的支持，加之南安护卫军的襄助，让谛国改朝换代指日可待。素闻炎天公子怀有惊世之才，为人光明磊落，他会是一个有为的君主。即便，”君如月抬起眼眸，目光沉静，“他还有一个身份，是烨天阁的明使令。”
谷薇儿没有说话，她的心思在这个瞬间百转千回，一时间根本没有办法接受他的话，究竟有什么样的涵义。
她看不懂他，也听不懂他的话。
他不是算计了她，利用了她，容忍了她，只为了更轻易地名正言顺地坐拥江山吗?
可是现在，他在说什么？他准备做什么？拱手相让吗？
“夜煊不是一个好皇帝，纯元太后薨逝后，他亲政不过一载，谛国已然民不聊生，谛国亡国，不过是迟早的问题。而我，”君如月微微勾起唇角，似乎轻笑了一声，“并无意于皇位。”
“你怎么能让我相信，你几乎知道了所有人的底细，如此诸多算计，却不求什么？”恢复了镇定的谷薇儿眉眼飞扬，声音冷冽。
她不信，她一个字都不信。
世上怎会有这样无所求的人？怎会有甘愿被利用甘愿付出却不求回报的人？不可能，绝不可能！
“家父生前立下训诫，我君家子孙，世世代代，不得为帝。”君如月本就精致的眉眼在月色深情的渲染中更显柔和，他轻声说着。
他总是那样淡然，那样轻柔，花辞和她曾经以为那只是因为他耳聋，所以多少比常人显得迟缓。
然而真正跟他相处过，才知道那是他的本性使然。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比了空那般的世外之人还要淡然。
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只曾为了花辞，才有了清楚深刻的情绪波动。
所以相比要认为他利用她谋求皇位，她更容易相信现在他的说法。
“当然，”君如月看着她出神的脸，“如果真的要有所求，我希望炎天公子不要让我失望，否则他的皇位，不一定能比夜煊坐得安稳。还有，告诉我，怎样才能让花辞回来？”
“她不愿意回来，是她自己，选择的离开……她已经……”谷薇儿现在真的不想再看向他的脸，然而，他听不见，她只能面对着他，说出自己一直无法忽视的事实。
“她一定会回来。”君如月的笑容比他的声音更加轻柔，“她再次出现的时候，帮我告诉她，不论她经历过什么，今后要面对什么，她还有我。”
她还有我。
君如月深情坚定的声音传入谷薇儿的耳中，她第一次有了流泪的冲动。
她一直以为，她才是花辞的依靠。可是他说得不错，是她一直利用花辞的身份，利用别人对花辞的感情，也是她，亲手让花辞消失。
她从来没有帮她改变过什么，她口口声声心心念念地要保护她，不让她承担伤害，可是却没有能力，让她所受的伤害减少半分。
她还是那样害怕，那样惶恐不安，那样脆弱无依。
可是这个足以睥睨天下的男人，却用那样温柔坚定地声音说着，她还有我。
是啊……她还有他。可是她从来也没有信任过他。她从来都告诉花辞，这个世上，除了她们彼此，谁都不值得信任。
因为极度缺乏安全感，所以宁愿谁都不要相信。
她是不是错了？是不是该在花辞选择离开的时候，告诉她其实还能有别的选择。
可是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她要怎么告诉这个心中始终记挂着花辞的他，她已经消失了，再也回不来了……
她要怎么说出口，是她，让花辞消失在无尽的虚空中，放弃了整个世界……
“好了。”君如月见她久久出神不语，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彷佛习惯性地伸出手来，却又忽然放下，“你放心，在你来之前，我便已经让君云烈将军带领八万护卫军前往邺安城，不出几日就能与炎天公子汇合。”
君如月顿了顿，“你累了，去谐春园歇着吧，如今京城危机四伏，你不必再回去。花辞如果重新出现，在我的身边，才最安全。”
谷薇儿抬眸看他，一字一顿，“这，算是软禁吗？”
“如果你要这么想也可以，我会尽快找到何白草，希望在此之前，你可以好好照顾，花辞的身体。”
他的声音分明一如既往的温柔，可谷薇儿明白，这话里的警告之意。
他在乎的是花辞，而不是她。
或许在他眼中，她始终，只是鸠占鹊巢的恶人罢了……
谷薇儿转过身，不再看他微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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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灵山，西澐寺内，尘世纷起的战火似乎半点也没有影响这深山古刹的宁静，缭绕的佛香萦绕着安宁的弧度，在雕梁画栋中盘旋，春日的万物伴着这静谧的氛围，渐渐苏醒。
佛音盘桓的禅院中，花辞盘膝而坐，随着心法的默念，本来无根无形的身体竟渐渐有了些许形态，随着房门的轻响，又忽然恢复了透明。
花辞叹了口气，望着走进来的了空，眼中怨念深重，“我差点要成功了，又被你给搅了！”
这些日子了空不知想通了什么，不再费心超度她，反而教给她一个心法，让她每日修习，假以时日，便能将那半魂修成人形。
“心法修习，切忌心浮气躁，你这般耐不下心思，又怎会成功。”了空摇了摇头，颇觉无奈地看着她。
花辞垂下眼眸，低声道，“我哪里知道，你一个得道高僧居然会这种心法，任由我这样的亡魂，借由佛门之地修炼。你不告诉我缘由，我怎么能静下心来。”
“阿弥陀佛。”了空长念一声佛号，面容沉静，“这是西澐寺的一个秘密，只有历代主持才能知晓。数百年前，曾有一个佛道相融的时代，那时西澐寺的主持凭借一个机缘，获得了这道家修习之法。凡人修炼可飞升地仙，鬼魂修炼，可飞升鬼仙。施主既不愿往生，如若能修成鬼仙，也算一个归宿。”
“鬼仙？”花辞愣了愣，问道，“鬼仙能留在凡间吗？”
了空摇了摇头，“虽不能留在凡间，然，可允你身魂俱全，永生不灭。”
“身魂俱全，永生不灭……”花辞低头咀嚼这其中的真意，忽然抬头，望着了空大笑起来，“哈哈……了空，你不要再费尽心机，让我放弃仇恨了！如今谛国烽烟四起，定是薇儿开始了她的计划。我不知道她还要代替我承受什么，付出什么？还有离涯，君大哥，杀无心，他们身上又会发生什么？你说，我能什么都不管不问，日日坐在这里想着什么永生吗？”
花辞漂浮在半空，收敛了笑容，“我可以不报仇，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看着薇儿他们因为我，再做出牺牲！”
她很久未曾流泪了，这一次，却不知不觉哭了出来，“你没有经历过死亡，没有体会过，带着从绝望中生出恨意的死亡……然而死过一次，你就会明白，生命不是用来逃避的……我应该去承担起，本应由我承担的一切……”
花辞抽泣着，努力说清楚每一句话，“这是生命的责任。你的责任是普渡众生，而我，也有我的责任，你既然救了我，就该让我的存在，有我自己的价值。了空法师，你明白吗？放了我吧，让我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身魂俱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