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冻女孩》陈海珩

1、第 1 章

　　余甜甜背着她的Snoopy书包刚从小区里走出来，一辆公交车刚好从她眼前驶过。一时沉寂的空气中扬起一阵微风，拂动了像是被冷冻结冰过似的尘埃的同时，也拂动了路旁一排高大的香樟树与阳光穿梭枝叶时留在地上的光斑。她就像只波斯猫一样睁开了慵懒而惺忪的双眼。
　　甜甜习惯性地从裤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7：05。离上课还有25分钟。如果不乘那辆车，她就会迟到。可她并没有像平常人那样，又摇手又大喊大叫，恳求驾驶员停车，而是不慌不忙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副耳塞，连在手机上，用手机听起音乐来。在她的世界中，似乎一切都是平静的，永远都没有大不了的事，即使天气预报说明天刮12级强台风，她依然可以潇洒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甜甜很迷Sarah Connor的歌，特别是那首《Every Moment Of My Life》，她超喜欢，几乎每天都听。此刻的她正边听着那首歌，边望着下班公交车驶来的方向。
　　车上人不多，零散的还有几个座位。甜甜在一个小女孩身边坐下了。那小女孩扎两个小辫，皮肤白皙，脸蛋卡通，就像个人见人爱的芭比洋娃娃。她正抬起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聚精汇神地望着宁波移动电视上正在播放的《猫和老鼠》。Tom和Jerry每一个夸张的动作都会让她忍俊不禁。
　　甜甜也没闲着，玩起手机上一款老游戏 “3D 贪食蛇”。她的手机是诺基亚的，听音乐超爽，是去年她16岁生日时，妈妈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甜甜沉溺在贪食蛇贪食各种食物的画面与Sarah Connor深入魂魄的歌声中，无暇顾及身边的一切。直到一时失手将自己控制的贪食蛇一头撞在围墙上撞晕时，才无奈地抓了抓自己长发，留意了一下身边。
　　原来小女孩没在看电视了，而是将目光转移到甜甜的手机屏幕上。她摘掉耳塞，于是车内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的发出的声音与车外整座城市的喧嚣声就像潮水一样重新涌入她的世界里。
　　小女孩从宽大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手机，很破旧，也是诺基亚的。一个看上去不足十岁的女孩竟然也用手机，这年头小屁孩玩手机比玩玩具还普遍。
　　“姐姐，能跟你换个手机玩玩吗？”小女孩的声音就像拉动小提琴上的E弦那样动听。
　　“当然可以啦。”甜甜露出慵懒而惺忪的微笑，就像太阳底下的一株懒洋洋的牵牛花。
　　他俩默契地交换了手机，就像他俩默契地交换了微笑一样。
　　这时候，一个孕妇上车了。之前零散的座位上已坐满了人。车上的人都用无动于衷眼神望着那个孕妇，就像一盏盏在无风状态下高高挂起的灯笼一样。可是甜甜和小女孩明显不是那种灯笼，她们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
　　在这个复杂的社会里，不让座似乎成了一件理所当然与司空见惯的事。甜甜讨厌这种自私的风气就像流感一样传播到每个人身上。
　　孕妇万分感激地坐在小女孩的座位上，甜甜心有灵犀地将小女孩抱在自己身上一起坐。
　　甜甜在玩小女孩手机上的游戏，而小女孩则在看她手机上的视频MV。
　　甜甜说，“这个游戏叫‘蹦球历险’，对不？”
　　小女孩说，“嗯，你以前玩过？”
　　“嗯，曾经借过某某的手机玩过，可是我只能玩到第七关。”
　　“第七关是最难玩的，我琢磨了好久才把它玩过去的。”
　　“就是那个连续要跳跃三个尖状物体围攻的地方，我怎么玩都玩不过去。”
　　“这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我不仅能把游戏玩穿，而且能玩出最高分，是146100分哦。”
　　“真的啊，那你得给姐姐当场示范一下哦。要不这样吧，如果你能在三分钟内玩过第七关，那姐姐就给你好吃的。”
　　甜甜在出门前并没翻过书包，但她知道书包里一定有很多零食，因为她知道妈妈一定会在她出门前的某个时刻将书包塞得满满的。果然她从书包里翻出了一包纯牛奶、一大袋蛋黄派，还有几个苹果与香蕉。
　　身边的孕妇阿姨被这两个可爱的小姑娘幼稚的“交易”逗得呵呵直笑，可她在笑的过程一直捂住自己的嘴巴与鼻子，不知道是因为不想让人看见她在笑时露出的大门牙，还是车子在行驶过程中微微的颤动会让她这样身怀六甲的人感觉恶心。
　　小女孩的两根细小的拇指非常灵活，就这么“吧嗒吧嗒”一按，就把第七关玩过去了，而且中途没死过一条命。甜甜看看时间，确实没过三分钟，于是就认赌服输，将牛奶和蛋黄派递在小女孩手中。
　　这时候，阿姨要下车了。她挺着大肚子，像只北极熊一样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挪动。她下车时，还不忘给两个小姑娘回眸一笑。
　　小女孩在书包里翻了翻，拿出来一包果冻，递给甜甜，“姐姐，妈妈说过不能乱要别人的东西，所以你给我好吃的，我也要给你好吃的还。”
　　甜甜一见到果冻一时欣喜若狂，“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果冻呀？你知道吗？因为我爱吃果冻，所以大家都管我叫‘果冻’呢。”
　　小女孩也要下车了，而甜甜离下车还有两站。小女孩整理了一下书包，在起身前她瞪大眼睛对甜甜说，“果冻姐姐，你很漂亮，但是你今天忘记刷牙了哦。拜拜。”
　　小女孩的身影像精灵一样穿梭在人群中，又消失在人群中。此时甜甜才恍然大悟，刚才那位阿姨捂住嘴巴和鼻子，原来都是她的嘴巴引起的。她将一只手半捂在嘴巴上，呼气，然后闻闻周围的空气，果然很臭。其实她不是没有刷牙，而是她有口臭。可她早已习惯了，就像她习惯了在这座繁荣与拥挤的城市里生活了17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