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人鱼啊人鱼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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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自那以后，神座出流窝在山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孑然一身活了也不知道多少年。
用狛枝凪斗的话来说，他这样活着就像是在给那谁谁谁谁守活寡一样。
“无聊。”
嘴上这么说着，神座出流当晚就收拾了他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多少次，把他丢出了家门。
“你这样做，真伤我心啊，神座君。”
狛枝凪斗语气异常哀婉，可惜回答他的只有合上的大门。
（2）
为什么这俩人会一起住呢？
这就要说到几百年前的一天了。
那是个无比美好的清晨，神座出流难得打开了自家大门，准备去门前的桃花林里摘点桃子吃，然后就看到狛枝凪斗背着个大包，脚边上落满了一堆又一堆的桃子。
他被桃子毛呛得打了一个又一个喷嚏，说不好意思啊神座君，我刚来就这样了。
“毕竟像我这种废柴，也就运气好一点罢了。”
神座出流没接他的话，一直盯着他看，盯到他有点笑不出来，才问他来此的目的。
“当然是来投奔您啊！”
“嗯？”
“您难道不知道吗，现在这世上吃过人鱼肉的，就剩我们两人了。”
哈？你问江之岛盾子去哪了？
这个疯女人在织田早月死去的第二年里，单枪匹马闯进了皇帝六十大寿的宫殿，在他眼前杀死一堆大臣后，服下了织田早月的眼泪。据说死状太过凄惨，当场把皇帝吓死了。
神座出流看着笑嘻嘻的狛枝凪斗，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放他进去了。
不过很快他就后悔了。
要知道狛枝凪斗是真的会给他找事做，仗着自己运气好，每天不亦乐乎地去摇结满果实的桃花树。那天，神座出流就眼睁睁地看着他片叶不沾身，硬生生摇下了一树的桃子。
这个举动导致他俩啃了整整好几周的桃子。
甚至他们还没来得及啃完，一大半的桃子就烂掉了。
把烂掉的桃子做成肥料后，神座出流第一次收拾了狛枝凪斗的铺盖卷，把他丢出了家门。
（3）
一连过去好几个月，狛枝凪斗又来了。
这次，他啥都没带，敲开了神座出流的大门，说要带他去个好地方。
“即使前方是绝望的象征，但我相信，如果是你，神座出流，你一定能抵御住绝望的诱惑，然后孕育出更大的希望。”
“……”
神座出流拗不过狛枝凪斗，想着没啥事做，便答应跟着他去外面看看。
说起来，一百多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下山呢。
他们坐了好几天的马车，去到了京城里最红火的一个神社——旁的一个大酒楼里。侍者领着他们到了最高也是最好的一处座位，说坐在这里，可以观览整个京城的模样。
屏退侍者后，狛枝凪斗指着对面正办着结婚仪式的神社，让他好好看着。
社司为新人开启神社的大门，新人在带领下进入神社。
身穿白无垢的新娘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向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凭着那独特的蓝眸，神座出流立刻认出了她是谁的转世。过去的那些日日夜夜里，这双眸子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境里，而且随着梦境内容的不同，眸子里传出的情绪也各不相同。
有喜，有嗔，有怒，唯独没有现在的迷茫。
是前世的感应才让她感觉到迷茫的吧，神座出流这样想着，默默端坐在椅子上，看完了那场婚礼。
狛枝凪斗点了一大堆菜，大快朵颐地在旁边吃着。
末了，他问道：“你还好吗？”
看着她的转世和别人成婚，神座出流心里没什么太大想法。
顶多就是有点遗憾，遗憾陪她走过神社的那人不是他罢了。
毕竟他如今连人都算不上，就算费尽心机去见她，和她在一起了，顶多就是陪她几十年。约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结果到头来，她苍苍白头了，而他依旧是青年的模样。
最后他还得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死第二回。
一想到彼此的未来会是这种走向，神座出流就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至少她可以好好活着，不是吗？
“无聊。”
“诶，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反应，真让我失望呢。”
“你还想我有什么反应？”
“比如抢婚什么的，或者对着神社大喊，‘织田早月，我爱你’”
“如果你怕丢人，可以报我的名字，”狛枝凪斗吧唧吧唧嘴，笑的一脸真诚：“作为希望绽放光芒的垫脚石，我很高兴你能这样利用我。”
“……”
当天，神座出流没有给狛枝凪斗付饭钱，甚至在听说客栈只剩一间房间时，无情地踢开了狛枝凪斗，试图让他流落街头。
（4）
狛枝凪斗在后半夜，靠着自己的运气，不知怎么的进了神座出流的屋子。然后看着乌漆嘛黑的室内，突然冒起红色的冥火，他差点尖叫出声。
当然尖叫是不可能尖叫的，顶多装作被吓到的样子，说神座君你真是吓死我了呢。
“什么事？”
“找你聊天。”
没等神座出流说啥，狛枝凪斗十分自来熟地提着打包的食盒，放到桌子上，边拆边说起了一些陈年旧事。
比如，他吃人鱼肉的契机是什么，还有他是怎么认识织田早月的。
听到织田早月这个名字，神座出流难得起了点兴趣，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不过说起来，这真的是好久好久以前，都快是两千年多年前发生的事了。
狛枝凪斗的父母每年都会出海去国外做生意，那年，他们带上了儿子，想带他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未成想，遇上了百年一遇的坏天气，以至于整艘船上就活了一个狛枝凪斗。
他抱着个浮木，一连飘了好几天，总算是飘到了一个南方小岛上。期间，他不吃不喝，饿的头晕眼花，所以在看到岸上的大鱼尾巴时没多想，以为是什么死掉的大鱼，煮也没煮，嗷呜一口就咬了上去。
等快吃完了，狛枝凪斗才发现这尾巴前面长了个人。
再一抬头，一个白发少女趴在岸边，撑着脑袋打量着他。
如果不是她身后若隐若现的天青色鱼尾，狛枝凪斗甚至会恍惚，以为自己遇上了什么艳遇。
“你知道你吃了什么吗？”
他低头看了眼被啃的不成样的鱼尾，以及完美无瑕的人身：“人鱼。”
“看样子，我以后应该死不掉了吧。”
“嗯，恭喜你。”
后来嘛，名为织田早月的人鱼告诉他，那是一条搁浅的人鱼，她来是为了把它送回深海安葬的，结果因缘巧合之下，居然被他给吃了。
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狛枝凪斗如今的结局是她的过错。
为了补偿他，织田早月陪他在小岛上活了好久，直到一艘迷路的客船将他带走后，才回到大海。
“再后来呢？那一千年里，你和她就没见过吗？”
狛枝凪斗咽下一块辣子肉，说每次见面，织田早月都会说他有病，久而久之，就不怎么见面了。
神座出流回想了一下第一次见到这人，那满口希望绝望的样子。
他真心实意地认为织田早月的想法非常正确。
“话说，你知道人鱼的观念吗？”狛枝凪斗随口问他，然后自问自答般的说起了他从织田早月身上看出来的事。
就像人看动物一样，人在人鱼眼中，也是一种朝生暮死的生物。因为漫长的寿命，所以他们的感情观念极淡。
“过了这么多年，你心中的那份好奇，应该早就转换成爱情什么的了吧。”狛枝凪斗说累了，给自己倒了杯茶。
神座出流知道他的意思，无非就是织田早月压根没爱过他，一切都是逢场作戏之类的话。
其实这些事情他很早就知道了。
当年索妮娅继承皇位前，曾来见过他，把织田早月的目的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比如接近他，是为了报七海千秋的仇;喂他人鱼肉，是为了惩罚他当年见死不救……
“明明一开始，她是打算报复参与那事的所有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最后只选择了你一个人。”
谁知道那条人鱼的想法呢？
就像那夜云雨，是突然来意什么的，也说不准。
不过事到如今，纠结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
神座出流叹了一口气，活络了一下酸痛的肩膀，问狛枝凪斗还有没有要说的。
潜台词是如果没有的话，你可以滚了。
“为什么不试着再去找一条人鱼呢？或者像我那样，捡到一条搁浅的人鱼，哄骗织田吃下去，这样你和她就能永远在一起了，不是吗？”
“算上你的一千多年，这么多年来，世间一共就出现了三条人鱼。”
“你可以利用我来帮助你，”狛枝凪斗的语气变得无比激昂，一脸虔诚道：“如果像我这样的渣渣能帮上你的话，我会感到无比，”
“闭嘴。”神座出流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良久，狛枝凪斗快吃完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弄着盘里剩下的糖糕，说：“当你沉浸在人鱼歌声中所看到的回忆，织田早月也能看得到。”
他吃饱喝足了，非常自然地掀起了没使用过的被子，哪怕又说起了那套希望论，神座出流也没说什么。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屋里，一直到了天亮。
（5）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偶尔，神座出流被狛枝凪斗缠的烦了，就会把他东西丢出去，让他流落街头。
狛枝凪斗也不恼，逍遥自在地拎着行李去外面乱晃。短则几天长则好几年，就又回去找神座出流，美名其曰：怕你孤单寂寞冷，我来陪陪你。
今天是神座出流第341次打包狛枝凪斗的行囊，把他丢出家门。
还没消停一会儿呢，大门那边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神座出流拿着书的手抖都没抖，等看完了，才施施然站起来去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几个绿色的丝瓜。
啊不对，是拥有一头形似丝瓜的绿色头发的小姑娘。
狛枝凪斗举着小姑娘，跟献宝一样，瞧，看他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你猜我在哪里发现她的？”
“后山。”
“啊，不愧是昔日祭司神座出流大人，您猜的真准，她是我在后面的一个小土包上发现的。”
神座出流蹙了蹙眉，他如果没记错的话，织田早月的墓地就是在后山上。狛枝凪斗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这是用人鱼供养出来的丝瓜精，我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塔和最中！”
被命名为塔和最中的小姑娘高兴地摆摆肥胳膊，一副求抱抱的样子。
神座出流没多想，下意识地伸出了手，然后被狛枝凪斗一句“因为是早月供养的孩子，所以你是她爸爸”给打消了念头，顺便合上了大门。
“诶，神座君你怎么，”
“把自己弄干净了再进来。”
狛枝凪斗低头一看，塔和最中尿了他一身。
（6）
塔和最中是狛枝凪斗最忠实的听众，天天听他做“希望绝望，我是希望的垫脚石”的演讲。不过随着年龄上去，她跟当年的织田早月一样，也开始觉得这人有病。
而且病的不轻。
便宜女儿不理自己，狛枝凪斗便带着她去骚扰神座出流。
说到这事，打自有了塔和最中的加入，狛枝凪斗基本没怎么被神座出流赶出过家门。
于是乎，他开始蹬鼻子上脸了。有天带着小姑娘去烟火大会上捞了好多好多金鱼，扔到神座出流封起来的后院里养着。
最后这事以鱼放后院里养着，便宜父女俩一起拎包滚蛋而告终。
被实打实坑了好几次后，塔和最中学乖了。在神座出流第368次收拾东西时，拉了拉他的袖子，软软地喊了声：“干爹，我想留在这里。”
嗯，干爹。
本来神座出流是拒绝接受这个称呼的，奈何狛枝凪斗在他耳边念叨太多了，他也就懒得纠正小姑娘的叫法了。
和以前相比，狛枝凪斗没说什么，很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结局，连包都没拿就离开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神座出流低头看了眼才到他小腿的小姑娘，一时也不知道干嘛，从书柜里翻了半天，翻出一本简单通俗的图画书让她看，还叮嘱别到处乱跑什么的。
话还没说完，塔和最中眨巴眨巴眼睛，无辜道：“干爹，我饿了。”
真不愧是狛枝凪斗教出来的，添麻烦的能力真是一顶一的好。
神座出流面无表情地做着草饼，如是想着。
小屁孩不抗饿，他干脆做了整整一盒，让她拿去抱着啃，或者去门口的桃花林里玩一会儿。
（7）
翻完世间最流行的话本子后，神座出流感觉哪里不太对。
塔和最中貌似一下午都没回来。
虽然说是个丝瓜精，但年纪那么小，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思来想去，神座出流觉得他需要动用一下一千多年没用的推演，去看看小姑娘身处何地。
就在他准备开始时，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和狛枝凪斗咚咚咚的敲门板不用，这次是铛铛铛的门环声。
神座出流的心突然跳的很快。
时隔数千年，他的心第一次跳的如此激烈。
数一数，上次这样还是看见她身穿白无垢的那回。
怀揣着期待，他缓缓走上前，打开了古老的墨色大门。
门前的桃花开得极好。
正配得上少女的豆蔻年华。
白发蓝眸的少女抿抿唇，澄净的眸子望向他，露出了和往日一样的笑容：“您好，请问这是你家走失的孩子吗？”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一颦一笑间恍若初见。
美丽的人鱼站在月光下，一袭白裙，对他行完礼，笑着问他是不是祭司神座出流。
“是。”他答道。
少女把背上的塔和最中放下来，长舒一口气：“你女儿崴到了脚，看样子伤的挺严重的，你早些带她去看看医师吧。”
听到女儿两字时，神座出流心里飘过了无数种干掉狛枝凪斗的方法。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上辩解，趁着少女照顾塔和最中的功夫，轻轻替她拂下肩头的一朵桃花。
或许只有上天才知道，神座出流等这刻等了多久吧。
他强压着内心的激动之心，表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冷淡模样。
“抱歉，失礼了。”
“没事，下次可要看好你女儿，别再让她乱跑了。”
说完，少女轻轻拉开塔和最中的手，准备顺着来时的路下山。
神座出流心思一动，喊住了她：“天色不早了，山上道路繁多，可否让我送姑娘一程？”
或许，他应该听一听他们的话，去试一试。
毕竟奇迹什么的，努努力还是能做到的嘛。
（8）
看到便宜女儿抱着盒东西屁颠屁颠从山下跑下来后，狛枝凪斗非常高兴地对她招招手，把那盒草饼从她手上拿过来。
“知道接下来要干嘛吗？”
“先在那个漂亮姐姐面前装作崴脚，骗她带我去见干爹，然后在半路上，竭尽全力让她吃下加过料的草饼，最后最中就会得到一个干娘啦！”
狛枝凪斗很满意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掰开一个草饼，再从怀里的小匣子里取出一块肉干夹进去，确保看不出加料的痕迹后，才把草饼放回盒子里。
他揉了揉小姑娘的头，把盒子递了回去：“好了，去吧。”
织田早月陪了他一千多年，后面又换成了神座出流来陪他。
这两口子真不愧是两口子，虽然表面上对他都很嫌弃，但也实打实的陪他度过数千年的光阴。这样也不枉费他花了五百年的功夫，走遍了天南地北，找到那些云游商人，买来了这么一小罐人鱼肉干。
“真是斯巴拉西的结局呢。”
狛枝凪斗轻声说着，踏上了上山的路，心里期望着，念在他帮了这么大忙的份上，神座出流千万别再把他赶出去了。
流落街头的滋味，很不好受的。
作者有话说第57章 人鱼啊人鱼尾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