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川谣》思源三月

30、回京

　　马车在草原上走了两天才到金沙河岸，邓辉跳下马车道：“辛苦你了，阿迈兄弟。”
　　阿迈将俊骁牵过来，一包行李挂在马背上道：“哪里的话，过了这条河我就不再送你了。邓大人，一路顺风。”
　　邓辉接过缰绳，金沙河上有摆渡船家，自从凌再平亲征之后河上的渡船生意开始兴旺了起来，因大周军驻守伽德部将其收为州府，在大周的管辖下甚少有人敢来强抢。过了这条河便是蜀地，这里经过官府重建已经有百姓在此地生息。
　　船上邓辉安顿了下来，俊骁跟着他上船拴在桅杆下，邓辉回头看见阿迈还在原地看着便大声喊道：“回去吧，有缘再会。”
　　阿迈非常不解首领那么看中他为什么要让他走，邓辉虽看着冷漠话也不太多，待人还是很仗义的，中原人知书识礼从不小看他们狼族人，不光是首领大家都很喜欢他。族里总是有人煽动谣言污蔑他，也不见他对谁埋怨过。这会子竟生出不舍之意，首领命他一定要看着他上船离开才能回去，他巴望着船只红着眼嘶声道：“再见了，邓大人，我们会想你的！”
　　“再会！回去好好跟着你们首领！”邓辉大声叫喊道。
　　“······”
　　说完邓辉就进了船舱，船夫撑着篙杆向对岸划去，留岸边的阿迈还在挥手告别。
　　时隔一年终于踏上回京的路途，邓辉走的即煎熬又留恋，最后连阿迈都不敢再多看一眼，他转身之后才恍然察觉这一走是真的再没有回头的可能。他握向腰间的玉石，仿佛与是受到他的感应，玉石变得比平常温热。袖口里手腕上依稀可见那夜的痕迹，他抚摸上去像是在抚摸一个人。
　　临走时夏凉初嘱咐他路上小心，给他的包裹里放了许多金块，就怕他路上饿肚子。其实就算是没有钱邓辉也饿不到。
　　能在这艘船上的大多都是来往的商人，过驿站通过官府批准后发放路引。邓辉则不然，他直接受凌再平管辖，身上一块特制的腰牌就能让他在各个关卡畅通无阻，甚至各地州府见了都要以礼相迎，只不过他们不会轻易视人。
　　他样貌不凡身上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混迹在商人中间，大家也不敢对他起什么坏心思，上了岸便走各自的道。
　　邓辉抚着俊骁的鬃毛，给它喂了干草，蓄足了体力待会他们就要全力出发，回去见君主。
　　时隔一年大周仿佛在一方变幻莫测的风云里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路上越是往北越是能听见人们议论当下时政。
　　百姓赞叹凌再平果敢，一举查处工、吏二部尚书及门下同党数百名官员，他们相互维护，遮掩恶行，私吞军饷，仗着跟随先帝立功在朝中肆无忌惮，并不怕刚继位的凌再平，这些人实为大周百姓供养的硕鼠。
　　新皇一战成名打完了边疆蛮族回来先是与大将军李尤泽之女完婚，边境各族闻声争先来道贺，之后就开始逐一清理自家门户，不留任何漏网之鱼。现在的洛京皇城里在没人敢弄权营私，朝堂上清明的像是清潭里的水，半条鱼都逮不着，说的好像那人亲眼见过一样。
　　工部和吏部同时被查处，陛下一定是抓到他们大的把柄，否则很难撼动这两部在朝中深扎的根基。邓辉马不停蹄的赶了几天的，此地已过申州路程已行了一半便停在驿站里歇脚，等马儿歇够了再走。茶间便听见隔壁桌的过路商人在议论京中的事，朝中若是这样清明他是不是可以去做一些自己未了的心事。
　　在申州逗留一日，驿站的伙计给马喂饱了豆料喝足了水，邓辉又踏上行程，数十日后赶到洛京。他的宅子里只有他和一个人住，回来时东西都还在像是没有人离开过一样。
　　现在正是夏季他本想去找几个弟兄一道去河里游一会，把自己一身风尘弄干净再进宫面圣。衣服都准备好了他又犹豫了，还是算了吧，肚子上那个刀疤怪难看的，让人看见了有失他身份，大伙保护陛下这会子不在朝堂也都挺忙的。他找了一万个理由说服自己不能再和他们瞎混，然后把贴身收藏的东西放在床上，自己跑去厨房烧水。
　　半个时辰后他换了一身装束，干净整洁的来到皇宫大门外出示了自己的腰牌，守门的禁卫军本就认得他，只不过一年未见他跟在陛下身边，便以为是又被陛下派去执行任务，今日突然出现因该是完成任务，于是见了腰牌又和他打了招呼便立刻放行。
　　凌再平此时确实忙碌，新任中郎将程长靖赴南海漳州上任后与大理寺合力找出罪证，并收押人犯蒋道业与蔡化吉，此二人被对所犯罪名供认不讳，由程长靖派人押送回京。
　　根基深扎在朝中的蒋、蔡二氏察觉危机已近，为自保竟联合起来蹿倒锦王意图谋反，锦王早已避世不问朝政，与凌再平之间的嫌隙早已缓和，他不会放任任何人戕害大周，必要的时候还是会帮自己的兄弟一把。便与凌再平策划了一出反间计，成功一举拿下谋逆者。此刻两大家族的人正收押在大理寺的天牢里，等候发落。
　　此类大案涉及朝中重臣，许多的文案折子都需要凌再平来批示，这会他正在甘露殿看折子。
　　他看完一本在上面作了批示，随后李徵送来一碗蜂蜜雪梨熬制的汤碗，他一口给喝了个干净，接着继续看折子。
　　不一会宫人过来通传道：“启禀陛下，侍卫邓辉求见。”
　　“嗯，朕知道了。”
　　凌再平随口说了句，然后一惊手里的折子也不香了，仿佛没听清楚：“谁？”
　　宫人是个很有眼力见的，知道陛下在意此人便替他高兴似的道：“是陛下的贴身侍卫邓辉。”
　　凌再平这才反应过来与李徵欣喜的对视一下道：“快宣！”
　　“是，陛下。”宫人领旨欢快的退出殿外宣邓辉进殿。
　　邓辉进去之前又整理了衣冠，宫人催促道：“很规正了，快进去吧，陛下等着呢。”
　　“······”
　　进入殿后邓辉一见凌再平与李徵便下跪道：“属下参见陛下、皇后娘娘，陛下万岁，皇后金安。”
　　凌再平颇具感慨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邓辉，他还是那样气宇轩昂，浑身透着股精神，就是人可能是路途颠簸消瘦了点，让他的气质有所改变。夏凉初说的没错一年后还他一个完好如初的邓持心，果然做到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凌再平看着他重复着这句话，都说帝王的心是冷的，可是面对身边亲近的人替你挡刀，暗器毒物落在面前的人身上的时候，那一刻谁能做到无动于衷，心里不会被触动，就真是无情的怪物。凌再平在意身边为数不多的任何能亲近的人，包括他邓持心。当时把他交给夏凉初是抱着一线生机去的，他见狼王是个重情的人，两人之间情愫暗起，应该是比他更想把人救回来，两人都赌了一把，也都赢了。
　　凌再平愣怔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忘了叫人起来别跪着了。李徵这时轻声唤了声“陛下”凌再平回神长叹了一声。
　　“快起来，来人给持心看座。”
　　“！！”
　　他这一声叫的邓辉受宠若惊，哪有与帝后同坐的？宫人们搬来椅子的时候邓辉推托着不肯入座。
　　“陛下，这不合规矩，属下怎可与帝后同座？”
　　“你救了朕，朕还没来得及谢你，就别拘礼了过来让朕好好的看看你。”凌再平说完便向宫人们道：“你们都下去吧。”
　　宫人听命纷纷离开殿里，李徵道：“持心，你就坐下吧，我们以前在军中也没见这么多的礼数，现在只有陛下、我和你，别生份了。”
　　邓辉疑虑道：“今时不同往日，是陛下与皇后，我只是个属下，怕不合规矩。”
　　凌再平无奈的摇头，李徵本想过去把他拽过来坐下，以前在军中的时候他们经常席地而坐，一起切磋功夫从来没避讳过什么，或许真像他说的不合规矩，李徵虽大方不拘小节，但是现在她嫁人了，成为人妇，新的身份使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意。
　　她思虑后道：“行了，这里没有外人，别让凌哥哥去拽你。快过来坐！”
　　李徵年幼不懂事的时候常常这样叫凌再平，好像又回到了当初，这一下把邓辉的顾虑打消，他过来坐在凌再平的左边位置上。
　　凌再平瞅着他道：“毒真的解了？”
　　邓辉掀开衣服露出当初中六角飞镖的后背给凌再平看，现在伤口上只有一条看不太清晰的痕迹，凌再平看过后放心的点点头：“听说夏凉初带着你回狼族的时候族内有人趁机谋反，可是真的？”
　　李徵给他们煮了茶水，邓辉接过后轻轻喝了一口便放下道：“回陛下，谋反之人已被伏诛，凉初······他现在已是狼族首领。”
　　凌再平颇具意味的道：“朕知道他做了狼族首领，这个狼王一点都不厚道，给朕来信也不说你如何了？尽是些要与朕同盟行商的事，若不是朕亲笔书信提及你，他怕是不会让你回来了。”
　　他能回来原因诸多无法说之于口，邓辉一时惊诧不知如何回答，装模做样的又喝起茶来。这时李徵疑道：“凌哥哥，狼族有人趁机谋反，新首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铲除乱党，稳固族人，并且热衷与大周通商为族人考虑，看来也是很不一般的人。”
　　凌再平修长的手指点着茶杯边缘若有所思：“持心，说说你在西域的见闻。”
　　邓辉拱手道：“是陛下。”
　　殿内清雅的檀香轻起，缭绕在甘露殿里的每一个角落，三人喝完一壶茶，又续煮了一壶。宫外的斜阳已经快落下，给宫墙上挂上一层如纱雾似的霏霞。
　　狼族现今已是大周邻族，凌再平这才得知更多关于狼族的传闻。他们族守护着藏银山，荆棘山位于狼族与他接壤的白尼族之间，两座山都非常具有神秘感和诱惑力的。白尼王白格答应单无依的借兵目的双方都很明确，只是没有成功。狼族叛逆者单无依死与藏银山的深渊里，不枉他费尽心机争夺一场。余孽有狄带人叛逃白尼族，想必日后定有动作，只是一时败给了夏凉初。
　　凌再平听了邓辉跟他讲的那个差点让狼族毁灭的故事，若是让他勾结白尼族攻打狼族成功，那么荆棘山将会完全沦为白尼王室谋利的宝藏，到时候狼族危矣。
　　大周疆土已经与其接壤，只是中间夹了个狼族。夏凉初极力的与大周交好，获取行商的机会，从大周这里获得物资，怕也是为了将来与白尼族不可避免的一战。
　　白尼族王室贵族贪得无厌，狼族只怕不能满足于他们的腹欲。或许他们会像当初的伽德部妖僧，妄想着染指大周，作为一个帝王，凌再平敏锐的危机感即刻袭来，他必须慎重看待这件事。
　　事后凌再平命邓辉回去好好休息，一个月后再来守职，这期间将边境与大周接壤的土地仔细的画出来，包括他见过的山山水水，深渊沟渠。
　　这些邓辉都能做到，凌再平本还欲再对他进行赏赐，但是邓辉没什么可要的东西，本想提去找寻他的父母，可见朝中一时间撤下来那么多官员，连陛下都忙的不可开交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朝中已肃清他也没什么好纠结的，反正他时间多不急于一时，便向凌再平要了个口头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