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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章·水巫 ...

  •   (三)
      “据那位老同志说,水巫由来已久,说不定比巴国的历史还要久远。他们游走在市井之间,有时候出世,有时候隐居。他们具有操控水的能力,特别喜欢居住在山水之间。虽然他们拥有常人所没有的能力,但是相对的,他们要遵守的戒律就非常严格,从来没有听说过有私自出来伤民闹事的巫师巫女。
      清同治年间,枳城有个大户人家家中诞生了一个小女婴。这个女婴为小妾所生,一生下来便哭个不停,只有将其托放在冰凉的水中,才停止哭泣。世人皆以为怪。几日后一个衣着破烂的老者听闻传言前来拜访,一见那女婴连连称奇,大声呼喊要见那女婴的母亲。那小妾产后虚弱,其夫便拒绝了老者的请求。老者索性赖皮坐在大门口不走,还到处扬言说那小女婴是妖怪转生。一传十,十传百,等到那户人家想要阻止时,几乎整个枳城的百姓都知道了,他家出了个妖怪。到后来,连女婴的父亲都怀疑自己的孩子。小妾受不了刺激,抱着未满百天的女儿投河自杀。”
      冯祺原本聚精会神地听章栎桦讲水巫,谁知讲故事的人讲着讲着便偏了题。因为方才插了许多次话,这次倒变得不好意思打断,耐着性子听完,才好心提醒:“老章,这凄惨故事与水巫有关?”
      章栎桦正感叹流言害人,听到冯祺提问,正了颜色:“当然有关!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当时水巫的族长,而那大户人家的小妾却是他离家多年的小女儿。当年这小女儿执意要嫁一个寻常人,而且甘心为妾,水巫族长一气之下便与女儿断绝了父女关系。后来外孙女出生,种种迹象显示,那女婴竟是百年难得的水巫天才。巫术能力的高低与天赋关系极大,所以一个天赋极高的巫女对他们来说非常难得。族长一心想要夺回外孙女,无奈女儿不肯,只得设计让外孙女在父亲家无立身之地。”
      “后来,那对母女真的死了?”冯祺叹道:“那族长也太狠了,虎毒还不食子。”
      章栎桦笑笑:“你是不了解天赋对巫师的重要性。一个平庸的巫师,从小被族人瞧不起,受排挤,长大后地位也比巫术高的人低许多。巫师一族,不在乎钱多钱少,却很看重巫术能力。那位族长算是求贤若渴的极端表现了。不过,那对母女倒没有死,他们原本就是水巫,投入河中好比如鱼得水,都是做给世人看的表象。我是不知道那族长怎么劝说成功,反正他的女儿和外孙女最终离开了家人回到族人中间。二十年后,便出现了道士栽树的事情。”

      “作怪的是那个外孙女?”
      “据我那位老熟人说,那个女孩自小在外公身边长大,性情很是古怪。二十年后,她的父亲弥留之际,她悄悄回到了他身边。不过三月时间,那眼看快咽气的人竟好转过来,到后来,当地的人居然能看到老头子出门溜达。当时,她家已经家道中落,她的异母兄不知从哪里听说,她母亲是妖怪,她是妖怪之女,只要用她的血加入染布的染料中,出来的颜色经久不掉色。女孩的父亲在枳城曾是赫赫有名的织造之王,可惜自她母女离开后便一蹶不振。她那兄弟也是糊涂,听从个妖道的话,骗她进法阵然后困住,取鲜血染布。那布料果然颜色鲜艳,决不掉色。”
      “人血染布?”冯祺想起鲁迅笔下的人血馒头,为愚昧的人受封建迷信迫害愤恨,但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宋子津的疯狂,心中有执念的人,为了达到想要的目的,再疯狂的事也做的出来。不择手段,不过是心中执念太深。宋子津如此,郝杰、小西如此,连自己也使如此,想要的东西不同,但那份心理该是一样的。
      “当然,那些效果有可能是后人杜撰的,为了给故事增添神秘气氛。话说那个女孩被困住,日日取血,或许是那位道人真的还有些道行,又或许是女孩自己不原意出来,反正女孩被困了十多天。十多天后,女孩父亲去世的消息传来,那被困在阵中,奄奄一息的女孩知道后,从阵中逃了出来。自那以后,枳城连下了几个月的暴雨,大量的雨水导致洪灾,万顷良田房屋被淹没,当年枳城乃至下游一带几乎没有一粒粮食收成,数十万民众居无定所,以泥土树皮为食。渐渐的,有了传说,说那女孩是河神的女儿,枳城人得罪了河神,才惹来大灾。女孩的兄弟对当初的做法大感后悔,决定跟着道士去找自己的妹妹,请求她的原谅。他在道士的带领下来到离枳城数百里之外的深山,意外地遇到女孩的母亲。”
      “他反悔了,对吧。原本打算道歉,结果挟持了他的从母。”冯祺冷笑着分析。章栎桦颔首:“是的,他反悔了。他将她带回枳城,设下陷阱,待到女孩来时,杀死了她,然后用一棵黄桷树封印。”
      “很不错的故事。”冯祺打破宁静,轻笑:“可惜不具备安眠效果。”
      章栎桦并不为意:“这才说到正题呢!你可知那道士二人去到的是什么山?”
      冯祺挑眉:“这里?”
      见章栎桦露出个赞赏的笑容,冯祺便知自己所猜不假,可章栎桦绕这么一大个圈子到底想说些什么。
      “这里是水巫遁世之所,我想要一探究竟。历史的真相到底是怎样,你不想知道吗?”
      面对章栎桦的问题,冯祺只能扯出个勉强的笑容,如果是从前,他绝对会是最积极响应的人,但是现在,走到现在,他也不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答案。
      两人一阵沉默,只听见空旷的林间蛙叫虫鸣,夜色很深,或强或弱的星光在空中与溪水中摇晃。宁静,非常的宁静,他的呼吸,章栎桦的呼吸,小杨舒畅的打呼声,此起彼伏。冯祺心中突然生出想要倾诉的欲望。是温润的月光,嶙峋的山脊,还是波光粼粼的溪水所致,他已分不清。
      “我遇到过水巫……”他艰难地开口,慢慢给眼前的陌生人讲起自己的故事,关于一个叫做末染的女孩,叫自己哥哥,会对他露出最可爱的笑容。那是一段错过的姻缘,是一段血腥的复仇,是一个渴望被爱的女子的挣扎。
      章栎桦是个称职的倾听者,比总爱插话的冯祺更称职。他安静地听完冯祺散乱的叙述,然后适当地引导。
      “她去世的时候……安静极了……不像从前那么张扬阴郁,也不像疯了之后的痴傻癫狂……她朝我笑,可她那么瘦,握着她的手,我都感觉不到她手上的温度……她的手很冰,太冰了,我想抽开,又想把她牢牢抱在怀里,温暖她。你知道吗?长大后,我第一次见到她,心里就觉得,这个女孩真漂亮,那么清亮的眼睛,胆子也大,气势吓人……可最后的时候,她温顺得像只晒太阳的小猫。她对我说,哥哥,你怎么没有早点找到我呢。是啊,我为什么没有早点找到她呢。如果早点找到她……如果……”
      终于全部都说出,冯祺感觉轻松许多,仿佛心底一日深过一日的压抑终于寻觅到一个出口。章栎桦淡淡地看着没了言语冯祺,递过去一张手帕。见冯祺茫然地看向自己,叹道:“擦擦吧。”冯祺一抹脸,手指尖一片冰凉。
      竟是哭了。

      第二日清晨出发,自然是吃好睡好的小杨精神头最足,活蹦乱跳走在前面,全忘了昨天还说要走回头路。
      冯祺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疲惫,落到最后,章栎桦则没事人一样行在中间。
      前行不过百米,冯祺停住了。眼前出现了一个断崖,与先前出现的断崖何其相似,细微处又有不同。正要停下与其余二人商讨之后的路程,冯祺便看到最前面的小杨已经走近悬崖边。小杨仿佛对眼前的悬崖视而不见,眼看一脚已经踏出悬空,就要迈出另一只脚。
      冯祺惊骇之余,赶紧快跑几步,越过章栎桦,一把拉住小杨的手臂,将他猛地拽了回来。小杨被冯祺这么一拽,脚底不稳,跌坐在地,朝仍抓着自己手臂的冯祺吼道:“老冯你做什么呢!”冯祺背脊已是阵阵冷汗,侧头扫了眼章栎桦,只一眼,他便明白章栎桦绝对也看到了那壁断崖。
      “你瞧见了。”用的是肯定句。经过一夜倾谈,冯祺以为两人应该走近许多,至少于他是说出了埋在心底的秘密。可是从刚才章栎桦明明看到断崖也不阻止杨波继续前行来看,他与之交心,未必别人就是那样。本来也是,不过几日之交,怎么能奢望别人以诚相待?冯祺自嘲的笑笑,手一抬,指向那悬崖:“别与我说你没看到那一处是断崖。”
      杨波看看冯祺,又看看沉默的章栎桦,这才醒悟过来。他一路与章栎桦顶嘴斗气不断,但他并不认为章栎桦是个将人命置之不顾的人。他从地上站起,拍拍被石头咯得有些疼的屁股,想走几步去看个究竟,又担心一不小心就摔下去,只得立在原地不敢移动,把头往冯祺手指指向的地方探了又探。可那里还是茂盛的树木,羊肠小道沿着高高矮矮的山体向远处伸延,哪里有什么悬崖的影子。
      伸长脖子看了半天,景色没有半点变化,小杨挫败地耷拉下肩,疑惑地问一直沉默的两人:“你们看到有个悬崖?为什么我什么也没有看到?还是和前面一样的路啊。”
      冯祺死死盯住章栎桦,不发一言,大有不交代清楚便不罢休的架势。章栎桦轻叹一声,无奈地说:“罢了,我都说与你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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