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诡异蒸朋异界的我只想回家》不盐

10、第 10 章

　　在此刻的梅甘眼里，罗斯派因的建筑确实漂亮。
　　平顶、坡顶、圆阁楼，笋尖、方尖、老虎窗。单只是满大街溜达着找书店的这么一会儿，她就已经见识了不少异域风情建筑，并反复衷心希望明天能回到自己家里。

　　毕竟再怎么样，这里也没有电脑和互联网……

　　当代网瘾青年被迫健康作息系列。

　　只是离开了手机和电脑一天时间，她心里就有点儿犯痒痒……硬性规定禁止刷社交平台、和亲友聊天的时间着实难顶。
　　她看着高鼻深目的人来来往往，看着烟霾与乌云翻涌腾上，看着风推着乌云走，可斜照而下的阳光也无法让这里变得明朗。

　　越在街上走，梅甘就越能体会到，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如同一座巨大牢房。

　　这一切都与她熟悉的世界太不一样了，而她与它们的接触甚至毫无心理过渡。她能清晰感觉到自己不属于这个地方……这个世界，是与她无关的。
　　而那一切与她原本生活都相距甚远的事物，即使是其中颇具危险性的那些，也让她有种迷蒙的幻梦感。
　　它们太虚了，对原本的她来说它们离得太远，以至于现在实际见识过了，却还是有种莫名的无实感。

　　这是一种隔阂。一种建立且不止建立在文化层面的隔阂。

　　这种隔阂令她甚至不想去看路人的脸，但她不得不这么做。不仅如此，她还必须逼迫自己看且看清楚每个人并记下他们的容貌，以防在他们重复出现于自己身边时，自己毫无警觉。
　　即便那与她习以为常的一切截然不同。

　　这会儿天气有点冷……大概是什么时候了？
　　梅甘想起她那三份报纸上的一些细节——噢，是的。这是‘环历’——也就是‘The Ring Calendar’，或者说，‘年历’1882年，4月16日，早春。
　　按理来说，这正是春冬交替、万物复苏的时间。当冰雪融化时，她该看得到这世界与家乡不同的草木发芽。正如她在旅馆二楼看到的远方的乔木林，那干枯枝丫已经冒出了点点春绿。

　　离我的生日还有五个多月呢。她想。
　　可是……这里还有个问题。

　　按理来说，野苹果是8到10月份采摘的。可在前往罗斯派因的路上，她却看到了一棵苹果树，还从上头摘了不少苹果下来。鉴于那酸得要死的口感，她也可以酌情将它应在的时间提前……
　　但那不该早于六月份，因为苹果的花期就在五月。

　　梅甘想了一会儿，选择对这个存在灵异事件的视界放弃了思考。她默不作声抬手捋了一下颈侧的些许发丝，意识到了马尾被轻微拽动的感触，还有指间夹杂的些许坚硬颗粒。

　　她放开手，把它摊在自己眼前头。
　　这只已经拿过枪的手昨天还在敲键盘……
　　而现在，它已经沾染了不少灰黑渣滓。那是飘扬于整座城市的煤渣。它足以让她那当代城市年轻人的娇贵皮肤都被染上一层令人厌恶的浓灰色，让她看起来像个离家出走的贵族少爷。

　　或者……一只从守法之地而来，误入这片黑暗里的小白兔。

　　……

　　梅甘搓了搓手指，看煤渣在她指尖破碎、把双手涂的泛黑。
　　她隐约听到悠扬音乐声，于是偏头看了一眼：那是一家街角酒馆，老板正在吧台前吹嘘些什么，从关键词来看，大概与那台价格不菲的留声机脱不开关系。

　　会有人想要的。她想。即使那是他的东西。

　　果不其然，有人下意识伸出了手想摸摸它——再或者做些别的什么事。但与她往常所见的一切截然不同的是，老板反手抽出一把刀，‘哐！’地往吧台上一剁。
　　“别碰我的宝贝儿！”他大声叫骂，“我看你们是想埋在酒窖里去了！”
　　四面伸来的手飞快缩回，有些人打着哈哈散开，还有些人依然留在吧台前听曲儿。

　　他们没真的放弃。她想。留下的人里，不是所有人都在听歌。

　　可梅甘没再继续往下看了……这台留声机的命运她没必要关心。或许它的主人能在这鱼龙混杂的街头保住它、又或许它今夜就要转手去另一个刀锋更利的人床头，但那又能怎样呢？

　　那和她没关系。

　　只是留声机里播放的音乐还算不错……悠扬婉转，曼妙动人。
　　她听到了一条轰鸣的大运河，河上汽轮与帆船对侧行过，水手脸上的笑容多么苍白，天上腾空而起无数黑暗大蛇。
　　那是滚滚升腾的烟柱，还有横亘天穹的乌云，当茫茫侧光与太阳一同被天际线阖去时，那倒生于天的灰野就得到了它最高的享受：在黑暗中，黑暗的注视大地上酝酿的无限黑暗。

　　而那无限黑暗里，点亮灯火的街道被煤渣与滚滚蒸汽承托，烧开水的力量让文明的光盛开如盛大水花，即使它并非全然是‘好’的。

　　梅甘咽下一个哆嗦。

　　一种令人寒毛直竖的感触让她意识到了一些事。但那也没法形容……没法形容，不是吗？
　　“Fxxk。”她对它致以自己目前能做到的最温柔的礼仪，随后继续往前走去，步子越来越快。

　　不出意料，她听到……不，她知道，后头的人跟上来了。跟上来了。不止一个。
　　Fxxk！现在可是大白天！
　　他们不会放过她的…… 没错！没错！！

　　梅甘没有奔跑起来，那太打草惊蛇了。她只是快步走着，像一颗明珠在街上滚动，或者一颗透光的海蓝宝石，一跳一跳的沾染煤渣，又带着它们一同碾出细碎的嚓嚓声……

　　最终，因那一切而滚的越发灰黑。

　　浓郁刺眼的红蓝紫色在她脑海中翻腾，像泡沫互相滚冒，又像一锅药水……不……像一锅他娘的被倒在了一起的红白汤锅，在高温之上咕嘟咕嘟的泾渭分明，煮成了一种无论南方人还是北方人看了都会感受到异域风情的鬼玩意儿。
　　这混腾的红白色在漆黑煤渣里流淌。那是一锅欢笑时被倒在地上的热汤，宜人香气与煤渣下的东西相撞。

　　金铁交鸣。

　　梅甘的眉头几乎已经要锁死了。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就是一锅热汤，或者自己的脑子是一锅热汤。无论如何，这种脑浆子都要被搅匀的痛苦令人窒息。再过了一会儿，无目的行走中的她又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脱水了。令人惊奇，它的体积并没有缩小多少……哈哈，这笑话不好笑。
　　因为它变成了一个不规则多面体。一个随时变幻的多面体。漆黑的、半透明的、里头或许被固化了什么的琥珀似的多面体。

　　当然，对比一下刚才的感受，它也可能是固化了一碗火锅蘸料。

　　……谁他妈要在脑壳子里煮汤底啊？！不。不。这不是汤底，只是火锅蘸料……噢，操！

　　梅甘深呼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这肯定出了什么大问题的脑子清醒一点儿不要慌，但空气中的烟霾显而易见的让她脑子更混乱了。很好，现在她为得知自己是个活人这件事感到高兴。太好了。她想。太好了。
　　莫名的，她由衷的有种冲动，想掏出怀里的武器对着自己来一下。金铁交鸣的。泛着火药味或硝烟气息。
　　但她没有真的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坦然想，这一切都不是要以永别人世的方式去追逐的……她还要回家。在那个世界、那个国度，还有人在等她。

　　于是她从这一锅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里滤出自己的脑子来，重新获得了思维能力。

　　‘嚓’。

　　朦胧暗淡的人们与她逆行而过，煤渣又在她脚下破碎。
　　枯烟蒙蒙。

　　“你很有意思，”一个声音在她侧后方说，“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在第一次触及‘灵视’的同时被诅咒……并且，还在这种情况下跳出来了。”他说，“他们给你划定了路线，但你不在乎。像只高高跃起的兔子。或者山羊。”
　　细碎声响滑过街道上的煤渣砖，梅甘很快听出了那是自行车的声音。但与此同时，她没听见任何脚步声、心跳声和呼吸声。即便在如此相互贴近的距离下也同样如此。

　　他就像个语调轻快的幽灵，来自那辆自行车什么的。

　　对于‘一个听声音来源应该长得很高的男人悄然靠近了’的事实，梅甘几乎感到了毛骨悚然。但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因为冥冥中那种感觉告诉了她：这个男人没有恶意，而且也不是什么真的自行车幽灵之类的。
　　当然，她还是要防备着点儿——因为他同样也不是什么大善人。

　　而就目前情况而言，她更应该关心一下这个人话语中传达的信息。
　　“Uhh，”梅甘应了一声，就好像她心中毫无疑虑似的，“感谢您的称赞。”
　　“你不喜欢我评价你。”男人说，“为什么？”

　　梅甘挑了挑眉头。嘿然笑了一声。

　　“因为你是故意的。”梅甘这么说。在一种冥冥中传达而来的力量驱动下：“你不会感觉不到我是个怎样的人……如果你也看得到我能看到的这片世界。”
　　“……”
　　男人沉默了一下。他看着她，就像看着一点金色的光，或者一块高悬半空的玻璃。
　　“我现在确实感觉到了，”他说着，“你不喜欢绕弯子，也不喜欢被人评价。”
　　“或许吧，”梅甘应了一声，“顺便问一句，您有什么事吗？”

　　男人大概是笑了笑，因为梅甘听到了轻缓的暖橙色。那所谓‘灵视’给她造成的、从一开始就存在的奇异通感与想象力发散问题持续至今，直至现在，她还能体会到这种超乎往日普通生活的感觉。

　　而这个人——这个跟在她身边的人……

　　不知为何，在他来到她身边时，一种奇异的感觉就驱散了一部分簇压在她身上的冰冷与黑暗，而这感觉甚至并不是一个‘结果’，而是‘进程’。
　　是的，它仍在继续，看样子是要持续到她恢复过来。
　　因此，她没有即刻拉开距离，而是任由对话就这样发展了下去。
　　“鉴于是我主动找上来的，那就自我介绍一下，”男人轻声道，“我是……高林·卡萨维缇，一个驱魔人。”
　　“我想，你需要帮助，对吗？从‘鲜花镇’而来的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