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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暴雨洗去脏污名声 ...

  •   春雨霏霏,远远看去一切山水屋舍蒙在烟雨葱茏中,花溪村此时本该人人避在屋中,且等雾水灌溉,应春种实意。
      然村中大小泥土路三三两两都是往里正屋子赶热闹的人,闲汉、妇人、孩童、就连外嫁出去的大姑娘听了报,不顾天上雨,争着闹着瞧稀奇。

      能不稀奇嘛?
      村里老话说,上亲在不分家。老子娘在,不分家。老子娘不在,大房顶门柱,也不愿意分家。故而村里难得能遇上一次分家大事。
      要知道花溪村上一次分家还是十年前,外姓庆家三房铁了心要迁到老丈人村子里,里正劝了数次,只好成全。

      听说这一次是王家二房要分家,许多人还不知王家二房内里。
      一路上赶来遇到熟人,闲言细语后,原来王家二房的王二麻子是个八字过硬的灾星,克死了爹娘后,连带着王家三小郎都是病体连连。

      “王二麻子娶的新媳妇就是庆家大房的大姑娘。外姓人家还是靠不住,自己家闹得不安生,一出门就要祸害婆家。”

      “可不说呢,早前听人说,王二媳妇妖里妖气的,王二麻子白天上山砍柴挣家用,她就在家偷人,都是些不干净的事...”

      “庆家跟前不就是胡寡妇,她闺女,叫燕子的那个,整天里就和王二媳妇走得近,偷鸡摸狗传人了。”

      “哎呀,我回家可得让我家闺女离得远些...”

      庆脆脆从这几人身边过,听了这话猛地回头看那个妇人,“婶子不觉得臊得慌?要不是燕来教你闺女绣花,还领着人去镇上绣坊认门脸,你家哪里来多的铜子买小猪仔?”

      靠着人的时候一口一个‘燕子好’、‘燕子懂事’,转头就能从背后捅刀子。

      站在那妇人身后的一个圆脸姑娘扯她娘袖子,示意她别说了,那妇人眼睛直打转,心里没底,“你别瞎说...”

      庆脆脆不再搭理她们母女,“婶子觉得我和燕子名声不好听,有本事就不要靠上来。庙里还说忘恩负义天打雷劈,有你报应的时候。”

      临近几个妇人都是一个村里的,早知道王二媳妇没嫁人前会绣花,有亲近的小姐妹问,为人也不小气,都愿意教。
      她们家闺女也未必都不会,一张帕子加了花,多了能赚五六个铜板,少了一两个也是有的。

      庆脆脆虽然是指着一个人说,连带着好几家都悄悄闭上嘴。

      圆脸小姑娘看着庆脆脆走远,眼眶已经红成一团,扯着她娘愤愤道,“燕来姐这几天刚从脆脆那里学会一种针法,镇上绣娘都不知道,掌柜都说要是按照那种针法来,一张帕子多给三个铜板了。我到现在还没看上一眼,要是燕来姐知道娘说的话,以后肯定不愿意教我了。”

      那妇人听她嘀咕心里也打鼓,一时悔恨自己失言,一时又恨王二媳妇嘴上不饶人,却不反思自己做人有没有问题。
      听闺女要哭,回头就掐,“你笨死了,就不能机灵些,早些偷偷学了......”

      圆脸姑娘被怨怪了,心里更难过,瞧着众人往屋里看,说出更担心的话,“镇上绣坊最开始只认脆脆的针线,后来是脆脆帮忙说话才收我们的帕子,要是她不让掌柜收了...”

      那妇人恨不得捶胸骂天。
      家里闺女自从学了绣花,她就不让闺女下地做饭,每天只绣花,一月能多四十个铜子的进项。
      今年刚买上小猪仔,攒了两年的钱都掏空了,还指着这门路生钱呢。

      庆脆脆才不管那些人的想法,打定主意要告诉燕来,不准再教村里小姑娘绣花的本事。
      上一辈在县太爷后院,别的没捞着,原本在绣针上就有天分的她有了府中绣娘的指点,学了不少好针法。

      燕来和她一贯亲近,人也可怜,她自然不会吝啬。
      但是有些黑心肝不知道感恩的东西,就别想再占便宜了。

      上了一趟茅房,庆脆脆悄悄揉揉发痛的小肚子。
      算算日子葵水快要来了。以前家里换洗衣服都是她来做,冷河水浸了好几年,导致她小日子不准。今日的事情须得尽快了结。

      她站在王二哥的身后,瞧着堂屋桌子上的四个人,陷入沉思。

      花溪村不大,有里正坐阵,也有三大姓。
      赵、于、孙三姓占了花溪村的一大半,都是原村土生土长的姓氏,再加上本朝立国已经四百余年,日子安稳,姓氏族亲扎根更深。

      占一头的是赵家,如今赵老族公把持赵家的大门户,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人,古稀年纪,迂腐僵直,最是奉行孔夫子的那一套繁文缛节。
      瞧他一进门对自己横眉竖眼,定是记恨上一次自己不嫁给县太爷的事情。

      当二的姓氏便是于,里正大人就姓于,却不如赵老族公吃得开,万事决断总是被压一头,为人最重公正,但是却极有眼风,懂得时势。

      剩下的孙家,是个最喜欢和稀泥的,理这个字他们不在乎,谁问都说对,不被问到,一个字都不表态。
      面上大好人,心里的鬼门道不知道有多少。

      庆脆脆之所以知道这些全是在那吃人后院磨练出来的,男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哪怕上升到村里镇上,和后院宅子里的学问大差不差。

      ——
      一看人到齐了,庆脆脆冲着正中的赵老族公开口,神情恭敬,“大雨天扰了族公安生,实是不得已为之。您是咱们村里的顶尊贵的老人,我一个小辈心里存着敬仰,所以受了委屈,想请您做个主。”

      这话听着顺耳,赵老族公眼神终于平和些,却也没多少喜欢,“你和李婆子的事儿,老夫听小辈说了。既然是你王家自己的纠纷,合该闭上门解决,闹得村里不安生!”

      庆脆脆瞄到大嫂子偷摸点头,淡笑,“真要是我们自己家的事儿,也就不请您来了。”

      “说来也巧,要不是昨日上镇上赶集,只怕咱们整个村都被蒙在鼓里了。”

      “镇上有一门脸,做绸缎生意,生意是郑家的,想来赵族公您是知道的。”

      赵老族公点点头,“我家大儿就在郑家做大掌柜,你说的该是郑家的锦衣坊。”

      庆脆脆点点头,不忘恭维他,“赵大哥在郑家有脸面,谁人不知他是咱们花溪村最有出息的人。锦衣坊合该敬着的人呢,岂知我刚要说认得赵大哥,只提了一个花溪村,那伙计就赶人,说是花溪村都是懒汉,小媳妇大闺女不老实,庄稼汉爱躲懒...”

      这是真真的事情,庆脆脆没有编瞎话。
      也不知村里人是不是走亲戚说漏嘴,总之镇上有了这种传言。

      听她说完,一桌四个俱都安静下来。
      花溪村可以穷,但是不能声名有损。
      唯独赵老族公铁青脸,大儿子在郑家有脸面,却不是万事顺当,多少人想着将大儿从掌事的位子上拽下来,要是村里真有这样的声名,岂不授人以把柄。

      一想到会危及到大儿的位子,赵老族公铁头拐杖一杵,虎目瞪视站在一侧的王大郎,“王大媳妇,李婆子既然指出你来,你须得辩上一言。”

      事情到此处,无须庆脆脆多言。
      狗咬狗,水落石出不过半盏茶。

      王大娘子一脸泪珠跪在堂下,哀求道:“里正,三位族公,是我蒙了心眼,瞧着二弟妹打得我家豆豆连夜高烧,这才起了心思....”

      人群里有一人扯嗓子堵她话,“王大媳妇,认了吧,别再扯你家豆豆了。你家豆豆撩猫逗狗,淘地都上天了,发高热?发哪门子神仙的高香热呢?”

      “可不是,昨儿还去我家地里逮耗子,霍霍了两分刚种好的田...”

      “前几天不是还在河边灌尿泥玩嘛?”

      “噫~~~~”

      王大娘子心里暗恨,眼看一计不成,翻脸又是另一副面孔,“非是我有意编排啊。二郎他八字带邪,克得公爹婆婆惨死,连带着三叶子又是小病秧子,二弟妹她刚进门就威风,岂不是硬上带刀,连带着我们大房不得好死呀......”

      人群顿时改换说法——

      “都是做人媳妇的,也理解。你看看王老爹,好好跟着二儿进山,一个滚落山崖,命没了。再看看王婶子,生地好好的,喝了二儿递过来的一碗水,难产也没了。连累得三叶子又是那副残破病躯体.......”

      “你看看这些年王家大房,自打他们兄弟走远,大郎身体康健,小豆子也是活蹦乱跳,可不是方着呢.”

      “这可说不准,神仙乱道,保不准王二麻子上辈子造过什么孽...”

      ......

      议论指摘声音嗡嗡作响,王二麻子只觉万事万物瞬间消失在眼前,只剩那些人说他如何将阿爹和阿娘害得惨死。
      一字一句像是钉子一般,狠狠地砸在心头上,疼得他身上直哆嗦。

      就在这时,有瘦弱却有力的手掌坚定地落在肩侧,他顺着手掌看去,只看到他的脆脆姑娘眼神清亮,像是有光一般,罩在他身上,将那些要人命的恶言恶语隔绝开。

      庆脆脆能察觉到掌下的身躯一直在抖,他在怕。
      今日一幕只是他过往那些年经历的十之一二都不足,她无法想象王二哥这样伟岸的一个人也会怕。
      真叫她心疼。

      再抬起头时,方才柔和坚定的眼神变得锐利,她看向已经控制不住嘴角笑意的妇人,扬声截断众人的议论。

      ——“只问里正、三位族公、各位乡亲一句,我家二郎克人的名声是自小有的,还是从婆婆离世后渐渐传出的?”

      这...

      里正想一会:“像是这几年才有的。”
      他是村里的里正,大小事记得清楚,肯定道:“王二小时候不曾有过这样的名声。”

      就连三位族公都点点称是。

      庆脆脆索性亮开嗓子,面上有讥讽:“村里乡亲说起二郎克死人的事情头头是道,我倒是想问一句,八字克人小的时候没有,长到一定年岁才克人?”

      她怒视地上的妇人:“大嫂子不妨说说,八字这么硬的人,一连五年给王家缴纳税银。你怎么能安生活着?”

      “八字这么硬的人,每隔五天送两捆柴火给大哥大嫂用,你怎么不怕受了殃及?”

      “八字这么硬的人,养着三叶子五年,怎么如今还活着?倒是你养得好豆豆,见了他三叔,不说有敬,回回带着村里的混小子大石头伺候,这时候不怕克着?”

      “八字这么硬的人,王家尚未分家,那院子在天理上也是有他一份的,你住了这些年,怎么还康健喘气呢?”

      “八字这么硬,你大房占了二郎三弟土地,不给粮食不给衣裳,吃着他们的份例稻米,这时候不怕克死你了?”

      她冲着人群多少躲避视线看去,“我看不是八字硬,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念连带着心都是脏的。人在做天在看,你看谁饶了谁!”

      她话音刚落,缠绵阴雨的天际‘轰隆’一声巨响,吓得所有人齐齐一哆嗦。

      村里有上年纪信佛祖的,顿时怔言:“这是天神老爷生气了,人间有不公,天老爷降罪了!”

      像是响应她这句话一般,原本只是轻飘飘的雨骤然加急,没有几息功夫就是暴风箭雨,急速而猛烈,挤在外头的人忙寻到屋檐下,瞧着这大雨倾盆,人人噤声。

      事情到此时,有怨的抒发,造孽的认罪。
      王家分家顺理成章,且一场暴雨如注,将花溪村旧日流言洗刷殆尽,王家二房终于堂堂正正地站在花溪村人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暴雨洗去脏污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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