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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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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雪虐风饕。
京都陆家别墅灯火通明。
别墅大门外,一个男人下了车,脚步匆匆奔向门内,所过脚印很快就被雪片覆盖,就像根本没人来过。
“呼呜——”
厚重的双扇大门被拉开,狂风卷集着暴雪呼啸着闯进大厅,吹得一地挽联胡乱纷飞。
男人朝黑白相片急急上前,跪在灵位前磕头,声音嘶哑——
“干爹、干妈,儿子不孝,来晚了……”
三个响头过后,男人扭头看向身旁披麻戴孝的男人。
“端哥,节哀。”
披麻戴孝的陆端跪在地上烧纸,火光映亮了他孝帽下的脸,惨白。
越过这张毫无血色的脸,男人的视线落在陆端另一侧跪着的女人身上,没有化妆,她的姿颜仍旧妩媚动人,四目相对那一刻,彼此的嘴角隐隐勾起一抹弧度。
收回视线,男人自地上拿起几张烧纸递向眼前的火盆,黄橘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黄色的烧纸,绽放出最后的火花与热量,烤在身上,暖洋洋的。
“端哥,已经两点半了,你去睡一会儿吧,明天有的你忙,这里交给我。”
陆端纹丝未动,烧纸的动作像个流水线上的机器人。
娄枫微微后仰,视线对上旁边女人的,眨了眨,女人会意,抬手搭在陆端手臂上,柔柔开口——
“端哥,从前天接到电话去处理意外到现在,你都三十几个小时没合眼了,明天追悼会、入殓、下葬,全程离不开你,要是在关键时刻晕倒可就不好了,你去睡会儿,我和阿枫在这盯着,放心,不会让香火灭的。”
此时的陆端,脑子里一团浆糊。
的确是太久没有休息,大脑已经陷入混沌状态。
美岑说的对,就他目前的状态,再不休息,恐怕明天很难撑下来。
微微点头,陆端想起身,却只是上身摇晃了一下,腿脚早已麻木。
在娄枫和叶美岑的搀扶下,他才终于站起身。
“端哥,我送你回卧室,美岑你看着火盆。”
……
陆端倒在床上,眼睛已经睁不开。
……
不知睡了多久,陆端的双眸倏地睁开,刚才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如此清晰。
四下张望,卧室的灯没关,偌大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和窗外呼啸的风雪。
陆端长长吐口气,大概是风雪的呼号产生的错觉吧。
抬起手腕看表,四点钟。
今日他替双亲预定的头一炉,五点半之前要赶到殡仪馆,算算时间没剩多少,陆端起身整理一下身上的孝服,推开门下楼。
整栋别墅的灯全部开启,不能关,这是老家的风俗。
尚未到楼梯处,有轻笑声传进耳朵。
“……嘿嘿……哎呀,痒,别闹……你好好烧纸,怎么说陆家老头儿和老太太对你不薄,拿你当亲儿子对待,送他们最后一程也是应该的……”
“嘁!他们对我好?还不是想用我衬托他们的亲儿子有多优秀?金钱、地位、女人,哪一个不是先紧着亲儿子,剩下的才像打发要饭的施舍给我这个干儿子,你跟我们在一起也十几年了,你还不知道?二十多年了!老子忍够了!”
“哎呀!你小声点儿!陆端耳朵灵着呢,万一被听见……”
“听见又怎么样?公司那边老子已经稳稳的掌握在手里,就算他现在知道了,净身出户的是他!你和公司以后就都名正言顺的归我啦!哈哈,到时候我们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再也不用偷偷摸摸……”
“哎呀,你别……这可是灵堂……”
“灵堂有什么关系,就让陆家人好好看看我们有多亲密,让他们后悔去……”
陆端站在楼梯上。
视线落在灵堂火盆前那对忘情拥吻的男女身上。
火盆早就不见火苗,而陆端的周身,充斥着暴怒的烈焰。
“咚——咚——咚——”跨下楼梯,陆端揪住娄枫的衣领嚯的将他提起,一双猩红的眸子怒瞪对方,目眦欲裂。
“娄枫你特么混蛋!”
一记重拳直砸娄枫面门。
陆端出手太快,娄枫躲闪不及,硬生生挨了这一拳,再转回头时,嘴角有血渗出。
陆端又一拳砸过去,娄枫扭转身体轻松躲开,骤然反击。
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学散打和跆拳道的好兄弟缠斗在一起,不相上下。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住手……别打了……”
叶美岑除了在旁边干着急,连近身都无法靠近。
见娄枫挨了好几拳,叶美岑情急之下找出高尔夫球杆,朝陆端身上招呼。
一连三十几个小时未合眼,又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二的双亲意外身故,陆端身心俱疲,哪里是刚刚眯的这一个多小时能补得回来?
暴怒激发的肾上腺素也无法阻挡前后夹攻,陆端渐渐落了下风。
趁陆端手臂重重挨了一记球棍疼痛难忍之机,娄枫一拳重重砸在陆端鼻梁上,砸的他瞬间大脑空白泪花四溅,身后的花圈倒了一地。
“哼!陆端,你真以为你样样比我强?我去特么的吧!不过是老子让着你懂不懂?现在老子不陪你玩了!不妨明白告诉你,万世升腾现在是我的了,你一毛钱也拿不到!还有……”
娄枫一把将叶美岑搂在怀里,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口,朝陆端邪魅一笑,
“这个女人的心一直都在我这里,你连屁都算不上!”
“滚!”
陆端一声怒吼。
娄枫不屑一笑——
“头也磕完了、纸也烧过了,二老对我的恩情也算还完了,你想留我,老子还不乐意呢!”
说着,搂住叶美岑朝大门口大摇大摆而去。
“诶,我还有东西没拿……”
“不要了,统统给你买新的!”
“呼呜——”
大门被推开,狂风卷着雪花争先恐后的略过那双男女挤入门内……
……
无暇多想,陆端关上门,一个个扶好花圈、捋顺挽联,重新点上香火,跪在地上烧纸。
后槽牙咬的滋滋作响。
不管自己多么艰难,不能让二老走的不安。
……
从殡仪馆到墓地,披麻戴孝的只有陆端一个人。
参加追悼会的人数,两只手数的过来,全都是他生意上的结交旧识,原本预定了最大的告别厅,此时显得近乎滑稽又可悲。
等到入殓完毕,骨灰被送进来时,偌大的告别厅里,除了殡葬一条龙的工作人员,只剩下陆端和他的助理季卓。
“老板,那几位……”
季卓眼神朝门口离去的背影瞟去,很快又收回来,声音压得很低,
“他们刚刚才得知消息……也就王总还算有心,说了句实在抱歉,若是他不走,以后怕是在圈子里不好混……”
陆端一言不发,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隐在孝帽之下,阴鸷而悲伤,略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视线盯在骨灰之上。
“陆先生……您要先从头骨开始……”
殡葬工作人员视线从骨灰移到骨灰盒,示意他做法。
“既然没有其他亲朋,就都由陆先生您来拣……”
“我,我也算家人。”
季卓凑上前,和陆端一起拣拾骨灰……
陆端的手微微一顿,嘴唇内抿咬了又咬,复又继续拣拾骨灰。
所谓亲朋好友,唯二的亲人已经离他而去,至于朋友,陆端这才意识到,这么多年,除了工作伙伴,他竟没能交的到一个真心朋友。
唯一让他欣慰的就只有这个小助理。
季卓是个孤儿,得他资助,去年才毕业,大学期间逢寒暑假都来公司实习,毕业后,做了他的助理。
安葬仪式冷冷清清,一如陆端的心情。
丧宴酒店打来电话,借口酒店重新整改,取消了预定。
“屁!整改个毛线整改!不就是姓娄的一句话给取消了么!小爷不稀罕!”
季卓还跪在墓碑前,使劲戳了下手机屏幕上的挂断按钮,腮帮子气的鼓鼓的,愤愤的骂骂咧咧,
“姓娄的做的可真绝!也不怕以后生儿子没□□儿!旗下酒店这么快就全听他的了!这个狗东西!”
陆端一直在墓碑前跪着,直到整炷香燃烬。
“无妨,反正我们也用不上了。”
起身的时候,陆端踉跄了一下,被身后的季卓伸手扶稳,缓了一会儿,双腿才使上劲儿站起来。
“叮咚!”
口袋里的手机短信声响起,陆端掏出手机翻看短信,脸色愈发的阴沉。
“怎么了?”
季卓的眼神瞄向手机屏幕,防窥屏,什么都看不见。
“回家。”
……
停了一上午的雪花再次天女散花一般飘飘悠悠的撒落下来。
陆家别墅门口,一辆公务车上走下来几名工作人员。
“陆先生,根据债权人的申请,我们将对你的财产进行查封保全,这栋别墅你暂时仍可以居住,但室内的物品除去个人衣物鞋帽之外,你不得带走或私自处置……”
“诶,你们……”
季卓刚要说什么,被陆端拉回闪到一旁,让出工作人员进门的通道……
……
夜。
又是雪虐风饕。
陆端站在阁楼屋顶,也只有此刻的刺骨寒风能让他保持清醒的头脑。
别墅里大到家电家具、小到一双筷子一盒牙线都被贴上了标签。
这些曾经属于他的东西,不知庭审过后会归谁。
送走双亲,事业、爱情和友情,纷纷离他远去,这个世界对于陆端来说,了无牵挂,可他自己,又将何去何从?
狂风卷集着雪花在黑夜里肆虐,远处茫茫夜色漆黑一片,看不清方向。
陆端原本下意识想向前挪一小步,却不料双脚早就被冻得失去知觉,只有重心前移,脚步却没能跟上,整个人无法保持平衡,向前栽去。
“你居然想自杀?!”
一声尖利的叱喝,陆端眼前出现一张暴怒却难掩俏丽的面容。
原本已经倒栽下楼的陆端似乎被一阵特大台风飘飘悠悠将他托起,稳稳落在屋顶。
和他一起落地的,还有眼前这位美若天仙的白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