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高岭之花拉下神坛》左揽雀尾

8、第八章

　　谢疏行出声道：“谢师妹若是信我，可在此打坐调息疗伤，我会为你护法。”
　　“这样的话……”谢云枝眸光平静地问，“不会耽误谢师兄你的时间吗？”

　　“我既已经答应了寻宝鼠的求救，自然就该保证你这一次的安危与性命。”
　　谢疏行说罢，看见谢云枝的动作，主动收拢自身灵息，安静在一旁，并未给谢云枝造成任何的影响。

　　谢云枝运转心法，小心翼翼地吸纳秘境内的灵气。
　　氤氲的灵气没入她的灵脉之间，很快运转一大周天之后，有部分灵气汇聚成她体内灵力之间充盈扩大，而另外一部分灵力则是涌入了那条被魔骨封印的魔脉之中。

　　将灵气运转几个周天灵脉之后，谢云枝发现了些许的不对劲儿，短暂停下了主动吸纳灵气的动作。

　　在她每一次吸纳秘境灵气的时候，那些灵气被分为两大股灵力，一半涌入灵脉、一半涌入魔脉。跟以往不同的是，她现在完全可以使用这些力量，而非像从前那般，就连自己灵脉间的绝大多数灵力都无法调动。

　　这些都是开灵窍、入凡境之效。
　　但是数次修炼下来，谢云枝发现在自己体内还有一股灵力不知所踪。

　　谢云枝尝试在诸多灵脉之间寻找，主动吸纳灵气，捕捉着每一道灵力的去向。
　　数十次之后，她将内视目光落在了灵台之上。

　　灵台之上，不储存灵力。
　　这一点是修炼常识，在书院日常修行时，会有书院长老教导。

　　可是，现下她每次修行之余，都会有微弱灵力涌入灵台间，好似消失不见了。她灵台上，又没有伤痕，并不需要灵力去修补，为什么会出现主动吸纳灵气的情况？
　　这是谢云枝此前从未遇见过的情况。

　　谢云枝安静思索着，开始主动让灵气涌入灵台之内。
　　主动涌入的灵气如脉脉溪流般，拂扫过她的灵台，一层层莹光叠于灵台之上。

　　谢云枝好似听见了什么细碎的低吟，从她的灵台之上发散出来，断断续续。
　　她仔细去听这些低而细的轻音，慢慢地从中捕捉到些许的规律。

　　这像是一段秘法，传自于她的灵台。
　　谢云枝意识到这一点，花了些时间，将这段秘法牢记在心中，然后借助心法，以灵脉间的力量开始运转。

　　秘法被谢云枝体内力量运转起来，如同炽烈又耀眼的曦光，一遍又一遍地洗涮着她体内留下的那些暗伤。

　　这段秘法并不算完整，当谢云枝停止运转时，她清楚地感知到了自己体内伤势的变化。
　　那些隐藏在灵脉暗处的小伤势被愈合，就连稍重的伤势也在秘法运转下，开始有了愈合的趋势。

　　谢云枝深知自己从前伤势愈合的速度，上次被雷劈过的那些伤势用了小半个月，才彻底恢复过来。
　　而这段并不算完整的秘法竟然能够加快她伤势的愈合。

　　在长生大陆上，治愈秘术最为上乘。
　　原因无他，此等秘术修炼到绝颠境界时，可活白骨、救濒死之身。
　　《朝天命》中，贺寻便是因为妖族公主赠予他的凤凰再生术，在劫难之中屡次存活下来的。

　　谢云枝不知道这段秘术是从何而来的，因何被封印在她的灵台之间。
　　她想到了当年她遇见的那位问路修士。

　　——作为谢礼，我刚才算了一下，发现你命运多舛，是死劫命格。
　　——愿你能度过此劫，此后扶摇直上九万里。

　　谢云枝按捺住自己心中的猜测，调息灵力逐渐归于平静。
　　她睁开眼来，看见远处天际线的第一缕天光，方才感知到此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也就是说，她打坐调息，忘记了时间，花费了整整一个晚上。

　　谢云枝转眸看向坐在不远处的人。
　　明亮天光从天边升起来，投落而下，将斑驳树影照落在谢疏行身上，白衣胜雪，又染上清晨如流金般的暖光。

　　谢云枝启唇，唤道：“谢师兄。”
　　她起身时，下意识抬起指尖去抚平衣裙上的褶皱。

　　尽管她身上的，只是仙灵书院再普通不过的外门弟子服，她也想让这一身衣裙变得更干净整洁一些。

　　谢疏行听见声音，这才站了起来，主动走向谢云枝。
　　谢云枝道谢说：“多谢谢师兄昨日为我护法，我的伤已无大碍，昨日耽误谢师兄的时间了。”

　　“无事，我来月如秘境，不过是代师巡逻，遇事本该处理一二。”

　　月如秘境是仙灵书院的秘境。作为给书院弟子开放的秘境，月如秘境在一定程度上，是相对安全的，并不会出现凶兽暴动的情况。
　　但是，事无绝对。因而，每一次月如秘境开放之时，书院会派各位内院长老轮流进行定时的巡逻，三日一次。

　　昨日，正好轮值到谢疏行一脉，谢疏行便自请与其他师弟师妹一起，来了月如秘境。
　　谢疏行道：“东境正好是我巡逻区域。”

　　“不知道谢师妹可否陪我再去一趟绝地？”谢疏行看着谢云枝，似是好奇，“我想查一下东境绝地凶兽逆反逃离的情况。”

　　谢云枝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并未避开谢疏行的视线，坦然自若。
　　她当然知道昨日凶兽逃离绝地的原因。
　　是因为那两件半神器之威。

　　但最终，谢云枝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头应声说了一个“好”。
　　谢疏行似乎并没有把绝地凶兽的事情与她扯上联系，大概是她太弱了。

　　与此同时，谢云枝也想起了魔骨临沉睡前，对她千叮咛万嘱咐的那些话。
　　谢疏行天生仙骨，对于一切魔气有绝对的敏感察觉力。

　　魔骨虽然将她一身魔气尽数封印在一条魔脉之中，但是却还是告诫她，别在天生仙骨者面前露出哪怕半点儿的魔气。

　　路上，谢疏行看出谢云枝并不想提及昨日她与别人的纷争，并没有过多询问此事，而是问起了其他事情。

　　两人到达绝地附近时，谢疏行看见山谷内的情况，利用流光溯回镜，尝试回溯过往所发生的情况，却并没得到太多有效的结果。

　　流光溯回镜是一件可探查旧地过往的灵器，内里有道境长老注入的灵决，可回溯此地十二个时辰内的情况。

　　流光溯回镜对此地无用，也就是说此地曾经经历过虚空破碎，将一切痕迹尽毁了。
　　谢疏行将此地的情况记录下来，又向谢云枝简单询问了些关于绝地昨日的情况，并未探查到其他与这件事有关联的细节。

　　天命弓与锁途箭分开是两件半神器，合则是一件完整的神器。其威势自然是一件灵器无法察觉得到的。

　　昨日凶兽只是逆反短暂逃出了东境绝地，所幸的是，并未造成大范围的伤害。
　　虽然谢疏行仍旧心存疑惑，但是在了解此事后，并未再过多询问，与谢云枝离开绝地。

　　毕竟，每个人都有秘密，只要这秘密并没有威胁到学院，学院对于这样的现象都是持正面保留态度的。

　　在离开绝地的过程中，谢疏行经过一处由凶兽守护的灵药生长地时，出声让谢云枝稍微等他片刻。

　　谢云枝抬头望向谢疏行离开的方向。
　　谢疏行寻到那处灵药生长地，身形翩然一跃，并提剑斩了一半灵药。冰蓝剑光似比天光还要炙亮耀眼。

　　谢疏行一剑击退追出来的凶兽后，带着灵药折返，将其递了过来。
　　谢云枝目光中带着茫然，看着谢疏行。
　　她看出这些灵药远比她过去半个多月采的灵药更加珍贵。

　　她修为并不算高，太过凶险的地方根本去不了。尤其是在绝地之中，除了仙灵花是她必须冒险的东西之外，她对于其他灵物不敢生出觊觎的心思来。

　　谢疏行手中的灵药，对于治伤，有绝佳效果。
　　谢云枝回想起谢疏行昨日之言，下意识道：“谢师兄，你误会了。”
　　“我不是谢家的人，只是恰好姓谢而已。”

　　若是说关系，她母亲才是谢家养女，能与谢家有半点联系。但是当她母亲死了之后，这点关系便断了。

　　“作为你陪我再入绝地巡逻的谢礼，书院是有这方面规定的。”谢疏行轻声解释，“今日已经是月如秘境开放的最后一日了。届时月如秘境将不再对外开放，若是错过便没有了。”

　　谢云枝垂眸望着自己掌心里的灵药，心生恍惚：分明是高岭之花，却有悲悯世间的一颗心。
　　这就是天生仙骨必向善吗？

　　谢云枝又想起那宿命。
　　喋血崖那一战，无人救谢疏行，气运不复，世人谩骂，他一个人却依旧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月如秘境关闭之初，广场之上聚集了大量弟子。

　　谢云枝目送谢疏行离去后，目光转移到广场上。她的视线巡视了一圈，并未找到在东境绝地之中手持天命弓暗杀她的那个人。

　　谢云枝不会忘记那张面孔，却心生出些许的怀疑。
　　那张面孔，或许真的并非其真实容貌。
　　她虽有怀疑之人，但是那人一直未曾现身，终究是她在暗，敌在明。

　　此次进入月如秘境之中的弟子，有外门弟子，也有少部分的内门弟子。其中有不少人在秘境之中受了伤，亦有人陨落在秘境之中。
　　一时间，广场上喧闹不已。

　　谢云枝没有在众多面孔中找到那张脸，并不意外。
　　临离开前，她察觉到一道目光，来自于不远处——是严焰。

　　严焰身边依旧环绕着不少弟子。
　　他的目光投落过来，在此刻锐利如鹰，盯住了谢云枝。

　　这时候，掩藏在谢云枝袖间手腕上的骨镯微微转了下，是魔骨自主感知到了严焰的气息，自主复苏了声音。
　　魔骨如幽灵般的声音响起来：“就该杀了这个讨厌鬼。”

　　意外的是，谢云枝并未在严焰身边看见薛雪。
　　谢云枝回到自己的院子，短暂休息过后，才开始进行打坐修炼。

　　翌日，谢云枝去外门弟子有权限进入的藏书阁，查询过关于灵台内藏有秘法的奇闻，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外门弟子只能进入藏书阁的第一、二层楼。再往上的楼层藏书，只对内门弟子开放。
　　仙灵书院众多外门弟子皆以进入内门为目标。月如秘境关闭之后，书院内紧接着而来的便是考核大比。

　　书院考核大比两年一届，针对于所有外门弟子。
　　谢云枝也想进入内门，进入内门后，她可以获得更高的藏书阁权限，可以获得更多的修炼资源，还可以……离那个人更近一些。

　　在这之后，谢云枝恢复了每日接任务加修炼的日常生活，外加钻研来自于灵台之上的秘法。

　　直到三日过后，谢云枝交还了当日的任务牌，回到院中，看见值守弟子与两位陌生修士正站在院门口，那两位像是一对夫妇，似乎在哭诉着什么。

　　谢云枝还没走过去，值守师兄见了她，连忙道：“谢师妹，来。”
　　“这两位是薛雪的父母，来为薛雪收拾遗物的。”

　　听见值守师兄此言，谢云枝这才想起来，她已经有好几日没见过薛雪了。从前，薛雪也经常不住在院中，她并未觉得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她问道：“薛雪……死了？”

　　此言一出，站在院中的薛母立马哭得更凶了些。
　　值守师兄解释道：“薛师妹陨落在了月如秘境中。”
　　谢云枝道：“可惜。”

　　这时候，薛母走过来，扒拉着谢云枝的手臂，期盼地问：“小谢啊，你跟我家雪儿住在一起，关系是不是很好啊？她有留下什么东西给你……”

　　谢云枝最不擅长处理旁人的亲情关系，语气有些生硬：“不好。”
　　原本准备了一大堆话的薛母语调骤停。
　　薛父连忙笑着说：“都是同院的，哪有关系不够好的啊？小谢真会说笑。”

　　值守弟子轻咳一声，询问道：“谢师妹，在这院中，哪些是薛雪的东西，薛师妹的两位长辈需要带回去的。”

　　“在这院中另外摆放的，全是她的东西。”
　　谢云枝指了指薛雪的房间，道：“还有她房间里的。”

　　薛母又期待地问：“还有吗？”
　　谢云枝：“没了。”
　　说罢，她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院中还能够听见薛家父母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絮絮叨叨的声音。
　　“这小谢可真冷漠，还是我家雪儿的同住室友呢？真是个怪人。”
　　“这方石凳是我家雪儿的吧？”

　　“哎哎？两位长辈，那是书院的公有之物，是不能拿走的。”
　　值守弟子无奈又迟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在院中。

　　谢云枝闭眼沉浸在修行之中，并没有去管这件小插曲。直到翌日清晨，一桩麻烦却主动找上门来。

　　“谢师妹，今日一大早，薛雪父母找到我们刑罚堂，说你有残害同门弟子的嫌疑，与薛雪之死有关系，现在你需要跟我们去一趟刑罚堂，了解相关情况。”

　　刑罚堂是仙灵书院设置来专管书院内不平之事的，只要有人主动请求揭了刑罚堂的牌子，并呈上疑点证据，刑罚堂就会将此案列在档案之中，并进行管理调查。

　　谢云枝从来没有去过刑罚堂。
　　到了刑罚堂，谢云枝上交了自己的身份弟子牌与留影牌，然后就看见了昨日才见过的薛父薛母。

　　薛母好似一夜之间憔悴了不少，对于她女儿的死也关心起来似的，一见到谢云枝就扑过来，厉声控诉道：“就是你！我就知道，我家雪儿向来与人为善，怎么会与谁关系不好呢？原来是你一直心怀嫉恨，在秘境之中加害了她。”

　　“如果没有你，我家雪儿就不会死！”

　　这时候，魔骨如果还活跃醒着的话，依照它的习惯，定会骂骂咧咧地说上一句“不是，这人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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