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飞升，却要打工》拾伍陆柒

1、第 1 章

　　莹鸣柳飞，花艳香融，仙界正值春夏交际，生机盎然。
　　雀族未开智的稚儿扑棱着落在花丛里，翻出一颗千年草的草籽，正欲叼走，却见草丛里亮晶晶的。幼雀好奇心盛，蹦跳过去叨两下，脚下却一阵地动山摇，吓得雀一溜烟飞走了。

　　草丛里，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坐起来，大口喘着气，猛地拉开衣服摸自己的胸口。
　　须臾，祁兰长呼一口气，清了清嗓子：“淳华，为我备——”
　　衣——

　　？
　　祁兰疑惑地盯着眼前花园似的地方，声音染上一丝疑惑：“淳华？”
　　没人回应。

　　淳华是祁氏的家仆，自幼跟在祁兰身边。数月前，祁兰随天子南巡，只带了他一个下人，算来他现在应该在南巡的路上，此时应正至遂城。
　　遂城——额角一阵跳痛，祁兰伸手按住，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龙舟上，火光中，一个面容模糊的男子步步紧逼，祁兰持剑与他对峙，胸口蓦地疼痛万分。
　　“祁少师，这一世，是在下赢了。”
　　祁兰低头，看见一柄沾血的利刃。
　　……

　　没头没尾的一段记忆出现在脑海里，祁兰离开花丛，拍掉身上的泥土。然而任凭他再怎么想，也记不起来事发的过程。
　　还有，这是在哪？

　　胸口被刺穿，按道理人肯定活不成了，且他们到遂城时已过立秋，眼前此景全然不符，祁兰皱眉打量着身旁花红柳绿，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柳树上有颗人头，五官端正，眼珠漆黑，鬼似的直勾勾看着自己。
　　祁兰：“……”
　　原来是见鬼了，这就说得通了。

　　祁兰镇定自若，声音冷清：“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然而心经念完，柳树还在原处。

　　祁兰：“……”
　　柳树：“……”汗流浃背了吧。
　　祁兰拔出了佩剑。

　　见这个新飞升的小仙不走寻常路，柳树担心他真的砍自己，终于开口：“咳，飞升登记往东走，第一个亭子进去写下自己的名字，在原地不要动就行了。”
　　祁兰：“……柳树竟然说话了。”
　　柳树：“……是啊，害怕吗？吓死你。”

　　祁兰却整了整领子，问他道：“请问这位会说话的柳树先生，在下现在何处，现在何时，你方才说飞升登记，又是何意？”
　　柳树沉默了一会儿：“要不你说普通话吧？”

　　一刻钟后，祁兰离开花丛，沿石板路往功名亭去。
　　通过与柳树的对话，他弄明白自己是飞升了，也就是死后成了仙，所以他其实还是死了，但又没完全死。
　　刚飞升的小仙都要先去功名亭登记，签下名字代表自己到了。

　　石板路的尽头是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亭子，中间立一无字石碑，石碑旁放着一支笔。想来这就是柳树所说的“功名亭”，祁兰拿起笔，在石碑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等了数息，功名亭毫无反应，正当祁兰怀疑自己进错了亭子时，忽然一道强光自他脚下画了个圈。

　　“豁，来了个大官，生前是虢国天子辅佐，祁氏长子……咦，怎么没了，他的功名呢？咳，不管了，祁少师，恭喜你飞升，即日起你便是小仙，现无功德，无官职，也无俸禄，请拿好你的牌子和信鸦，有缘再会。”

　　话音落，眼前光景一转，一只白色滚圆小雀自半空落下来，祁兰本能伸手接住，左手同时接住一个不明物。雀在他手里站起来，抖了抖翅膀，橘红色的喙啄了啄祁兰的掌心，一道圆形法阵印进他皮肉里。
　　祁兰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张开左手，见是一块无字玉牌，玉质……又棉又裂还跑水，没见过比这更差的。

　　他记得方才的声音，把玉牌系在腰上，再抬头时，见一名青衣少年站在面前。

　　“仙君请随我来，”少年手提花灯，在前面带路，“我带您去宿舍。”
　　祁兰：“宿舍？”
　　“是的，您没有功德，暂时只能住最低档的地阶宿舍，赚功德的方法有很多，简单的可以选择修建、装订、裁衣、庖丁等，食堂每日辰时、午时、酉时开放。”
　　祁兰觉得不对劲：“赚功德？”
　　“功德是仙界的通用货币，兑换碎银现在的汇率是1比50。”少年道。

　　这与祁兰所知道的“神仙”不符，虽然他过去是在民间话本里读到这些，未必是对的，但也相差太多。
　　他疑惑道：“仙不是要日日修炼长进修为吗？”
　　少年回头看他一眼：“那都是凡人编的，你们还真信啊？”
　　祁兰：“那神仙跟凡人有什么区别？”
　　“没什么区别，要非得说的话，也是飞升的和下地府的有区别，你要是生前作了恶，就要去判官那，轻则转生做猪，重则下油锅直接魂飞魄散，”说到这，少年舔了舔嘴唇，“炸胳膊其实还挺好吃的，你以后有机会也可以尝尝，地府现在想开发美食事业多赚些功德，还有生腌恶人，也挺好吃的，就是太恶的容易坏肚子，但卖得便宜。”

　　祁兰：“……”
　　一时分不清谁更像恶人。

　　少年带他到一处院落，院子里人声嘈杂，方一踏入便见几大排搭满了布衣的晒衣架。祁兰觉得此情此景与人间是一模一样，倘若他告诉那些说神话故事的人真正的仙界平平无奇，他们一定会骂自己是“死骗子”，但现实就是如此的毫无惊喜。

　　少年站在门口，朗声道：“诸君！”
　　正在院子里的贫穷仙君们纷纷看过来。

　　“这位是新飞升的仙君，往后就先住在齐铭苑，大家友好相处，互相帮助。”少年说完，便化作一股青烟消失不见，只留祁兰一人在原地面对院子里十几位仙君。
　　但祁兰是见过世面的，祁氏一族世代为官，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区区十几位仙君，也不过跟虢国天子手里的十几粒葡萄差不多。

　　他站在门口，整了整衣袖，向诸君点头示意，便往一处空房去。
　　祁兰打算好了，既然这里是宿舍，那首先是要收拾一个住处出来，看院子里的晷钟此时正是巳时，收拾好刚好可以去食堂吃饭。那少年说得不假，他现在确实有些饿，看来话本里所说皆是虚妄，神仙生活还得亲自体会一趟，方知并不潇洒。

　　背后脚步声匆匆，听方向是向自己这边，祁兰踏上石阶，转身去，见是一身着布衣的年轻人。
　　“你叫什么？”那人问，“我叫徐辰戍，是这的院长，你从哪里来？”
　　“祁兰，我来自虢国。”祁兰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回答道。

　　徐辰戍很自来熟地凑上来：“哦，你是人间飞升上来的小仙，这么说你是修行之人？”
　　“不是。”
　　徐辰戍：“那你就是大善人咯，捐过很多钱？或者行走江湖，惩恶扬善？”
　　“也不是。”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总做过点什么吧？”徐辰戍说，“人间能飞升的都是积德之人，你可别说你就是在家里睡觉，睡醒就飞升了啊，那是你们凡人编的故事。”

　　这倒把祁兰问住了。
　　真要说来，他其实算不得什么好人，为人臣子时，做过的坏事不少，他该去见判官的。可他却飞升了。

　　“哎哎算了，”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徐辰戍也不当回事，他见过不少飞升上来的，凡人是种脆弱渺小的东西，死亡对他们的打击太大，记不清自己生前做过什么也是正常的，“我来帮你收拾宿舍吧。”

　　*

　　所谓食堂在宿舍西南方向，百步距离，午时开饭敲钟，钟声洪亮，回荡不绝。
　　宿舍早就整理好了，祁兰一穷二白，既没功德，也没行李，只擦了灰铺了床，便算是大功告成。徐辰戍自告奋勇带他去食堂，食堂里只有一个打饭的地方，饭菜也只有一种，今天是馒头和炸鱼。

　　徐辰戍把腰上的无字玉牌往打饭口的石狮子头上一贴，端走了一份，祁兰也学着他的样子贴了贴，却没有饭食。
　　“功德余额不足，刷卡失败。”石狮子说。

　　祁兰：“……”
　　他堂堂天子少师，哪经历过这种吃不起饭的时候？

　　好在徐辰戍又返回来：“我来刷吧，不过功德挺难赚的，当你欠我的，往后你赚到了还给我。”
　　祁兰：“多谢。”

　　这次徐辰戍刷玉牌时他仔细瞧着，见玉牌上闪过五字，应当就是扣除五功德了。
　　祁兰端着自己的饭食与徐辰戍到一旁坐下，不一会食堂里人多起来，空桌不够用，大家便纷纷拼桌，祁兰和徐辰戍旁边都坐了人。

　　徐辰戍与他们认识，聊了几句，交谈中祁兰得知这两位也都是普通小仙，一个叫张乡，一个叫陈予淮。但陈予淮已经积攒了一万功德，很快就能搬到更好的地方去住了。

　　“新来的？还没找到事做吧？”交谈中陈予淮注意到祁兰，问他道。
　　“还没去看。”来时祁兰已经听徐辰戍说了，像他们这些飞升的或是修成功德的小仙，跟仙界原本的神仙是不一样的，那些神仙是仙官，他们则算是劳工。

　　劳工虽然有个小仙的名号，但就是给仙官们当牛做马的，只有最不起眼的事做，赚的功德也少，要想出人头地，除非自己开辟一条生路，或者去考官。

　　“现在已经没什么好差事了，工钱论天结，工建司每天一开门人都抢着往里挤，像你这样弱不禁风的是没人要的，”陈予淮说，“但你没有功德，又活不下去，咱们这种低等小仙因为功名不够，若是死了，那就得轮回转世，运气好点还能做个人，运气不好说不定要做猪，被人蒸来吃。”

　　祁兰听出他话里有话：“我初来乍到，不懂许多事，还请指点，日后必有报答。”

　　“咱们宿舍在仙界第三天，你往第三天入口去，那儿有赏刑司的悬赏令，一般都是人间的杂事，我们这种仙界子弟不熟人间，因此不爱去做，但你是人间来的，正合适，那的悬赏给的功德很多，做好了还会被仙官看上，说不准挑中你做个小官呢。”

　　祁兰记下：“多谢指教。”

　　食堂的馒头并不好吃，炸鱼也又干又硬又咸，祁兰吃了小半就饱了，再吃不下去，于是起身告别，打算四处转转。

　　他走后，徐辰戍往门口确认了三遍，转回头来问陈予淮：“你为什么让他去那？”
　　“看热闹咯，你不也没阻止吗？”陈予淮笑笑，“这些年就是因为像他这样飞升的凡人太多，我们这些低微仙族才连晋升的机会都要被抢走，凡人只想成仙，心性浮躁动机不纯，还是早日入轮回了好，我这是在帮他。”

　　徐辰戍挑了挑眉梢：“悬赏令可都是极危险的，他那样连仙法都不会的废材，怕是得魂飞魄散……罢了，他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不走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