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未生》狐灯

6、第六章

　　【师徒的故事】

　　青柏总是会问无衣，幽冥局到底在哪里。无衣就淡淡的笑，说，幽冥局虽在漠北，却也不在漠北。

　　“幽冥局在漠北之北的雪山之上，千年雪岭万年霜峰，不得进入之法，就算在山底下耗他个一年半载的上不去。”无衣这样回答，笑得有些讥诮，“所以叫你做我师父，学到了我想学的，我再告诉你怎么进去。”

　　青柏有些无奈：“你为何一定要拜我为师。”

　　无衣道：“因为外人皆道你医术卓越，妙手回天，如华佗再世。”

　　“可是，”无衣微微翘起嘴角，笑道，“我还知道，你违背伦常，爱上了自己的师父。”

　　青柏手中的酒杯琮然碎裂，混着丝丝的血迹，仿佛最纯净的釉里红。

　　“所以，做你的徒弟，就算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也大概能保命吧。”无衣狡黠的眨了眨眼睛，看着青柏，像是开玩笑，又不像是。

　　青柏突然觉得自己对着这个小了自己一半年纪的少年，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正中无衣的下怀，无衣轻轻的一笑，说，那青柏，我也爱上你，好不好？

　　青柏张口结舌，无衣一笑之后，径自回房睡了。

　　那晚，青柏辗转反侧，不得入眠。

　　“有些事情，一旦开了一个头，再想停下就难了。”青淮缓缓的道，自言自语一般，“青柏爱上神医，若是青柏死了，又或是终生不再收徒，这事情也就结了，偏偏半路杀出个无衣，偏偏无衣又要爱上青柏。”

　　“就好比一个缺了一块的圆环，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只是，永远都不得圆满。”

　　那句玩笑般的言语，自那晚过后，就再也无人提起，青柏也好，无衣也好，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一件事一般，青柏的本事，无衣样样都要学，学的又精又快，直叫青柏咋舌。很久之后青柏才知道，无衣就是那种所谓天纵奇才的人物，一点不假。

　　无衣对青柏说的也不是假话，漠北之北，是比荒原大漠更为苍凉的地方，寸草不生，天地一色，烈烈的风卷起遮天蔽日的沙尘，八荒六和，不辨方向。白昼里是炽烈的阳，亮的叫人睁不开眼，却得不到一丝温暖，夜里是更凄厉的寒，风如刀削一般从不见寸草的地上刮过，寒冷仿佛是从地底生长出来的，透过皮肤，让人忍不住连血液也冻上。城镇无觅处，偶尔能见到几点散布的村落已是极难得了，食物更是匮乏，干硬且冷的馍饼，凑合着啃上十天半个月，嘴唇都干裂出血来，鲜红还来不及流出，又被冻得灰白。

　　无衣身上带着些许油脂，用两枚贝壳盛了，捂在怀里，被体温捂得一团柔暖，晚上就给青柏抹上一点，冰凉的手指带着微微的体温，湿润和滑腻，来来回回的游走在青柏干涩的唇上，末了收回手指，还会在那带着些铁锈味腥甜的指尖那样一舔。青柏看着无衣猫一样眯着的眼睛，看的心里又是一紧。这时候，无衣总是笑得异常餍足欢畅。

　　空闲的时候青柏会问，幽冥局难道也这般过日子？

　　那时，他们正在一处岩洞里栖身，两人风尘仆仆的样子，跟灰白的岩壁比起来，好不得多少。

　　无衣放下手中的医书，捻起几根细细的银针放在指间把玩，道：“不是的，翻过这座雪山，山后青草丰美，树林蓊郁，尽是珍奇，雪水充沛，天光晴好，是再难得不了的好去处。”

　　“一重山隔却两重天，”青柏唏嘘，“这世上稀奇之事当真不少。”

　　无衣没有应声，只是侧过头，有些不解又有些好笑的抿唇看着青柏，“我以为……你会替山这边的人们不值。”

　　青柏低着头看无衣手指间转择的银色光华，轻声说，“即便是有人，也翻不过这皑皑雪山。”

　　那夜，无衣半梦中醒来，没见了青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