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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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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篇•青淮】
林梢一抹青如画,应是淮流转处山。
“华胥,你今年多大?”青淮倚着窗栏,眼光淡淡的凝在那老梅盘枝虬结的枝干上,前些夜里方落了一场小雪,白白的一层霜一样覆着那些方打了苞的白梅,压不住的淡淡梅香缱绻开来,染醉了这一山严冬。
竹林仍是一片青,却萧瑟得很,一如华胥的心情。
华胥自入冬以来一直萧瑟到了现在,平日里虽是照旧喝酒,看山,却渐渐消减了生气,沉寂成了一潭深黝的死水,散不去化不开。青淮倒是自顾自的过得悠哉,在屋檐下种花,在屋后小溪里喂鱼,然后在厨房里煮一锅山菌笋片鲜鱼汤,鲜香四溢得叫人食指大动,华胥神情恍惚的喝完了三大碗,咂咂嘴说味道不错,然后回神,恸然大呼:“鱼!我喂的鱼啊————”
又或是爬上高高的书架,把那些被华胥收拾得一尘不染的书卷搬下来,捧一盏清茶,翻开书卷,望天长叹:“荒谬,荒谬。”抿一口茶,翻过一页,拂袖长嗟:“可笑,可笑。”老气横秋全然不似七八岁的孩子,一杯茶抿完,大半的书册都被指摘了个遍,华胥恍惚的路过,听到了几句,立马回神,咬牙,颤抖,气冲霄汉:“胡扯!胡扯————”
是以,华胥想顾影自怜,而不得空。
而今青淮又对华胥直呼其名,华胥很想如当初无衣那般赏他一个又脆又焦的爆栗子,奈何一看到那双似笑非笑的眼,就先泄了一半的气。青淮太像无衣,即使无衣美丽如梦,而青淮的眉眼平平无奇,那眉梢眼角的风情偏就一分不少的像极了无衣。
冤孽,冤孽。
“华胥,你到底多少岁?”青淮回过头来,隐隐有些不耐,眸子里水色波光一掠而过,惊鸿翩影,倏忽而逝。
华胥无奈的掩卷:“三十出头,怎了?”
青淮嘴角微微一撇,又转过头,继续一声不吭的看窗外。天上又飘起了小雪,茸茸的一层莹白,像是晶亮的灰尘,洋洋洒洒铺天盖地的笼了下来,灰白了原本萧瑟的竹海。蒙蒙的云层厚厚的从远处堆积过来,云隙间透出银亮的光线,琴丝一般的落下,连结天地。
“华胥,你好老。”许久,青淮淡淡的开口,华胥猝不及防,一口茶喷上了书页,线钉的《伤寒杂病论》被茶水洒了个透,淋淋漓漓的哆嗦着书页,似是也着了寒症一般,好生狼狈不堪。
这个小混账。
华胥气愤,气促,气极,气得连袖子都在抖。这等冤孽,当初怎么没把他掐晕了直接扔进山里去!
那边小小的背影又好似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趴在窗栏上小声的笑,肩头一抖一抖的,笑得华胥莫名的好气又好笑,好一会儿,青淮才缓过气来,回过头看了华胥一眼,又是一阵一阵的笑,夹着小小的喘息。
“老混账,老混账。”青淮笑得似是溢出了泪,眼角有亮闪闪的光轻晃。
“华胥,老混账,你也有今天。”青淮沉沉的笑,然后,看着华胥的神情,慢慢的又敛去了笑意。华胥冽艳的眉睫像是被露水打湿,氤氲成一片模糊的影色,凄零的叫人心哀。想起曾几何时,自己一遍一遍的在心里恼骂着那个如梦似幻的美丽男人,老混账,老混账,想起时间在自己的等候寻觅中慢慢老去成了一个如当年一般的境地,想起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也成为了一如当年无衣似的人……想到湿润了眼眶,模糊了眼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华胥也长成了无衣,只是,仍似当年那般软弱无用。
忽觉眼角一凉,华胥回神,只见一角青色的衣袖轻轻的拂过自己的眼角,抬眼,又见青淮淡如烟水的眉眼,青淮眉梢轻轻挑着,唇角蕴着意思若有若无的笑。
青色的袖摆滑下,青淮冷玉一样的指尖点上华胥的眉角:“老混账,你怎么这么爱哭。”
华胥忽然悲从中来,拥着那个看似只有七八岁的小童,泪如雨下。而青淮,默默地任华胥拥着,垂眼,低眉,不辨悲喜。
“华胥,要听一个故事么?”良久,青淮低低的问,声线略过华胥的耳畔,呼起两丝细发,恍惚间,竟然仿佛当年那人一般。
“一个……关于师父和徒弟的故事。”